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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散

十三章

朝雾散 绿萝生 5111 2019-08-18 21:41:30

  月上中天,营地中燃起篝火,依稀可闻主帐之中传来的靡靡笙歌与喧闹人声。我从宋郁帐中出来,哼着小曲儿绕过一处篝火,走了几步刚要回自己的营帐,远远便见着身着牙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正不急不徐地往这边过来。我定睛去看,待人走得近了,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很有文化的世家公子程越。

  不知道是他先看见我还是我先看见他,他走到我跟前,讶然道:“朝凝?你今日一整日是到何处去了?有什么事,还得躲着我们么?”

  我左顾右盼地打望了一下四周,问他:“嗨,没什么事,你知道我要是在那围场里头,宋仪一定饶不了我,我烦得很,另同人出去踏青了。对了,小侯爷同晏殊呢?晚上的宴席这是结束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皱一皱眉:“小侯爷今次在围场上从马上滚下来摔伤了一条手臂。晏殊同着他在小侯爷那处饮醉,我趁着空当去御医那处拿些醒酒的汤药。”

  我很震惊地啊了一声。并不是为顾惜命从马上滚下来这件事感到震惊,而是我知道他手臂上早有伤,是万不能勉强自己骑马的。以顾惜命的智慧,绝不可能傻得如此,如此推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厮是故意为之。其实他的这个做法让我很是不能理解,他要是想借坠马这样的行为将自己受伤的这一件事提到明面上来,就算他是真的受伤,刀伤和摔伤也完全是两种性质,御医一看便知,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谁。

  然而令我更加震惊的是,这种但凡智商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觉得不可能成功的行为,顾惜命不仅成功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成功。你看,就连这样有文化,有水准的程越都觉得他的伤真的是从马上跌下得来。我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本来还想开口关心一下顾惜命的伤势,但一想到他还能同晏殊饮酒作乐,再加上有程越看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话锋一转便避开了这个问题,催促程越道:“喔,那你赶紧去吧。难得小侯爷能主动找晏殊喝一回酒,以往都是我同晏殊喝的。不过小侯爷不是受伤了么,你也稍微盯着他点。”

  他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我,正想说点什么,目光却突然落到我隐在火光阴影中被蜜蜂蛰过的那一只手上,奇道:“嗯?你手里怎么拿着个馒头?”

  “......”

  我太难了,真的。

  根据某一位外邦伟人所提出的相对论,美好时光总是短暂。半月时光匆匆流逝,本来我对这样一场名义上的踏青实际上的比赛就没有多大兴趣。陪着宋郁,自然就更没有了再去凑热闹的必要,由是一回也不曾在围场上露过面。父兄担心我,其间也来关心过我几回,每回都被我以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好为由打发离开。阿爹心疼我,只当我是还没有从西州世子那一段阴影中走出来,老皇帝问起来也时常替我打掩护。兄长倒是心思缜密,看出来我心里头打的小算盘,但他知我是存心不想去,便也就随我自由。

  至于宋郁,他来此已有如此长的一段时日,老皇帝从来不曾过问过他一句。你要是说老皇帝不知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偶尔会有宦臣端着御赐的补品来此,光是我撞见的,就有四回。那几日正赶上阴雨天气,宋郁的身体状况也因此有些不是很好。这些补品每日掐着时辰送来,搞得我和宋郁两个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老皇帝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宋郁其实并不想喝老皇帝送来的那些补品,但招架不住我一番苦口婆心地劝导,我让他想开一点,毕竟老皇帝对他再不好,补药喝下去却是实打实的对自己身体好。他大概是被我说得烦了,才皱着眉一口气喝了。我心想,看来他真的是很不待见老皇帝了,因我见他平时喝药的时候,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

  宋郁的存在竟然意外的和谐,所有人除了初见他时会表现出些微的惊讶神色来,但基本都会给予这位名义上的长殿下应有的礼节与尊重。不约而同地让我甚至还以为是不是老皇帝偷偷下了什么密令。但一想起这些年来老皇帝对宋郁的所作所为,又觉得不大可能。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些人的素质普遍很高。

  这真是一令人值得深思的事。

  有时候我去给宋郁做饭,他就会同着我一道。但是我每次都很义正言辞地教育他:“所谓君子远庖厨,你是君子,不应当跟着我来这种地方。”

  他总会挑一挑眉,笑盈盈地看着我:“没关系,在你面前,我可以少做一餐的君子。”

  我一张堪比城墙的脸皮霎时通红。宋郁他总是有办法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些让人面红心跳的话来。

  厨娘们低头窃窃,偶尔看一看我与宋郁,偷偷捂嘴笑得非常高深莫测。这种行为一度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此间我也见过顾惜命两回,见他一只左手包得跟只捆线猪蹄似的挂在脖子下头,这才反应过来,他此回确实是摔得够呛。我起先还在琢磨该怎么同他打上一个招呼。只要我一想到他跑到我营帐里来哭的那一个晚上,就搞得我整个人非常不知所措。好在这个人率先同我讲了话,语气稀松平常,熟稔得就像那天晚上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我,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一枕黄粱罢了。

  我打从心底里松了口气,立刻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这半个月来,我同宋郁仿佛脱离了社会主流,从而成为了两个非主流人士。不要误会,我这里的非主流行为指的是老皇帝在这半个月里召开的所有宴会我同宋郁从来都是避而不往,同所有去赴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在每个不用参加那些让我感到无比烦闷的宴会的夜晚,我都会和宋郁一同在璀璨星空里看月亮数星星。他告诉我那些星星的名字,代表的意义,有什么作用。我总是会托着腮帮子认真地听着他讲话,可往往听着听着,思绪就会飘到很远的地方去。这个时候,他总会很温柔地摸一摸我的脑袋问我在想什么。然而其实我往往什么也没想,唯一在考虑的,就是如何能找到治好宋郁的办法。他看出我的心思,他总是很轻易便看出我的心思。“不要担心,天下这样大,我们一起去找,总会有办法的。”我说得每一句话他都记得这样清楚。他这样安慰我,又像讲给他自己。

  时间一闪而逝,然而无论我们两个非主流人士怎样避免去参加宴会,有一场宴会却仍是避无可避。那就是今晚的庆功宴。庆祝春围圆满结束

  老皇帝下令,每个人都必须去,不去不行。这真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令人十分沮丧的事。以往我还不觉得,但今年有了宋郁,被这种毫无意义的宴会占用了我与宋郁相处的时间,觉得简直不能忍受。眼见再推脱不得,便只好再硬着头皮打扮打扮。要不是我阿爹,我其实连打扮都难得打扮。当我穿着一条非常鲜艳的绿色长裙出帐去时,我的哥哥对我的审美表达了强烈的担忧。

  这场宴会同我参加过的所有宴会皆没什么不同,过程繁复且无聊,没什么好讲的。其实我很不能理解这样的宴会和热衷于召开这样的宴会的组织者。没错,说得就是老皇帝,无非就是把大家召集起来喝喝酒吃吃饭。大家吃吃喝喝高兴了互相吹捧吹捧,拍拍老皇帝的马屁,再叫上几个舞姬歌姬乐师跳跳舞唱唱歌弹弹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我尤其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并且觉得,有这样的闲钱开这种无聊的宴会,不如兑成银子直接发给我得了。我想,这真是一个既真实又淳朴的想法啊。

  这个真实且淳朴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踞,直到今夜,这种想法简直达到了顶峰。

  由于我几乎是一早被父兄挟持着进场,没得到机会去找宋郁,只好坐在父兄之间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地看着入场处。然而等到该来的人皆来了,也没看到宋郁。我暗暗地想,也许他今夜不会来了,又想到他不来也好,等一下我就找机会溜出去找他。转头看一看将我挟持在中间的父兄,托着腮帮子想,到底该怎么溜出去呢,这真是个巨大的难题。

  还没等到这个巨大的难题想出解决之法,帐外便传来车轱辘碾过的闷响。不光是我,所有听到声响的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帐外看去。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宋郁。

  宋郁的身影出现在入场处。他今夜着一领玄色的长袍,襟口与袖口绣着繁复的暗色云纹,虽不华贵但却庄重。青丝用银冠细致地束起,肩上垂下两条雪白滚金边的缨带。那周身的贵气,正是一个最清贵的皇殿下。宋郁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宴会,对此有多重视,从他今天的打扮就可以看出来。我低头看一看自己身上的这一件绿裙子,简直羞愤欲死,恨不得就此土遁,觉得自己简直配不上宋郁。

  宋郁看了看他堂上高坐的老父亲,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应该坐在什么地方。按理说宋郁是皇长子,他的位子应当在老皇帝的左下第一座,可我望过去,那个位置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宋玳。接着是宋照,宋仪......

  没有宋郁的容身之处。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名存实亡的皇长子,就像屏息看一出戏。万籁俱寂中,不知是谁的一声冷笑兀地响起。我循声找去,望见宋玳一张笑脸。抱歉的话从嘴里讲出,脸上却没有半点歉意:“抱歉抱歉,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往事。不知道皇兄会来,不如让父皇给皇兄排个座次?”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怒瞪着宋玳,几乎要将他洞穿。兄长见到我握得铁紧的一双拳头,拍一拍我的手,示意我冷静一点,可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伴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老皇帝让宦臣现场添上一席座次,紧靠在营帐的一个角落里。

  我见到他脸上的隐忍与无措,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里驱动轮椅,缓缓在那一个连烛火几乎也照不到的角落里入座。

  我抬头去看他,像是隔着遥远且无望的黑暗,望见他卡白的一张脸。我心疼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像揍世子那样将宋玳暴打一顿。那是我的宋郁,他是云端的白雪,是天边的皎月,他们这些人连他的一根头发丝也不如,凭什么这样羞辱他!凭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那种从心底一拥而上的悲怆几乎将我淹没。我想,不该让他来的。明明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场面,却自私地将他带到这里,让他受到莫大的羞辱,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就一定要受到如此的对待呢?我想不明白,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人心也是。

  宋郁觉察到我的视线,他看着我,在无望的黑暗里轻轻笑起来。就像他毫不介意那些几乎是附着在他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心疼地几乎快要不能呼吸,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他,谁要是欺负他,我一定双倍的讨回来。

  兄长担忧地看着我:“思思,你怎么了?”

  我转头眼睛也不眨地瞪着宋玳:“太过分了!我一定要教训他一顿!”

  父兄皆没反应过来,我一骨碌爬起来三两步站到帐中。正翩翩起舞的舞姬们被我请下台去,笙歌一歇,鼎沸的人声立刻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皆看向我,我觉得我能如此快速地吸引视线,今天穿的绿裙子帮了很大的忙,因为这个颜色实在是太吸引人的眼球了,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顾惜命凝眉将我看着,一旁的晏殊附身过去同他耳语:“朝凝这是要做个什么?该不会想亲自跳一段舞吧?不过她今夜穿得这个颜色的裙子,颜色也忒浮夸了点,倒是很像个......舞娘。”

  梆的一声,顾惜命的折扇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个大包。

  程越倒是个很冷静的模样,显然他和顾惜命都不会认为我将舞姬请下去是为了自己上。

  我在这个位置几乎看不到宋郁。不过看不见他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不用害怕同他对视,毕竟他是肯定不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阿爹急得跳起来,急道:“思思,别胡闹,快回来!”

  我当然不可能听话乖乖回去。无视我着急的老父亲,转头向着上位的帝后与昭皇贵妃,拜一拜,缓缓道:“陛下在上,今年的春围如此圆满结束,朝凝听闻四殿下一骑绝尘,几乎拔得所有项目的头筹。朝凝因着身体抱恙,没能参与实在是深感遗憾,如今身体大好,实在按耐不住想与四殿下比试一番,权当为陛下助兴,希望陛下成全。”

  老皇帝转头看一看皇后,而后做出一副思索模样,看向宋玳:“玳儿,你觉得如何?”

  宋玳站起来,凌厉的眉眼扫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一笑:“难得朝姑娘开口,儿臣岂有不应之理。”转头看向我:“不知朝姑娘想同我比什么?”

  我极力忍住想要一把掐死他的冲动:“既然是我提出,比什么就由四殿下来决定。”

  他笑一笑,稍加思索:“素来听闻朝姑娘尤善长弓,不如就比弓术如何?”

  座下的宋仪死命将我瞪着,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可惜我朝凝在弓术上面天赋非常,从来没有怕过谁的,无视她的神色:“既然是四殿下自己选的,也不算我欺负四殿下了。不过在比之前,我还有个要求。”

  “哦?”他斜睨一眼:“朝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我看着他:“若是四殿下输了...”伸手指向宋郁所在的角落:“还请四殿下同长殿下换个座次,并且一个月不准讲话。”

  他笑起来,脸上的神色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若是我赢了呢?”

  我说:“那朝凝随殿下处置。”

  其实你要是认真的看这两条要求,其实不用看,我好像有点吃亏。但我管不了这样多,最多他让我嫁给他,我考虑到这一点,觉得哪怕他是要我嫁给他的老子,我也会这样讲。当然这不大可能,就算他真的这样说,我的阿爹也一定会同他拼命。这一切都算得太过长远,总之,我不可能输,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不行!”阿爹立刻跳出来反驳,三两步过来就要将我拉下去:“思思你不要胡闹!”

  我执意不肯跟他回去:“我没有胡闹!”

  争执了半天,老皇帝终于看不下去,轻飘飘道:“朝卿何必如此,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权当看个热闹好了。玳儿与思思皆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实在不必如此忧心,下去吧。”

  既然老皇帝开了金口,这件事总算敲定下来。

  我看一看宋玳,提步先一步掀帘出去。路过宋郁时,见他一张脸卡白得已无一丝血色,我心疼地向他点一点头,示意他放心,我踌躇满志,一定不会输给宋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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