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竹笙微响,琴声渐入佳境。公孙舞眼角微微向下,一只手抬着一只手则轻轻地托在下巴处,只一个姿态亮相,台下的人便已目不转睛。
水榭台的流苏微动,公孙舞轻轻抬起手中的水袖,一个轻盈的转身水袖便似活了一般,自己直往花丛里钻。身段窈窕婀娜地在轻纱后让人浮想联翩,但每个动作的力度都恰到好处,绸缎在她手上如同白浪翻滚,她处于舞台中央仿佛是驭水的洛神一般。
蓦地,音乐变奏,鼓点齐鸣,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凌厉长袖仿佛变为了一把软剑,水榭台的轻纱被一一击开,气势翻涌刚柔相济,轻纱如同海浪被劈开,“哗啦”一声,公孙舞一个大跳跳出了舞台,袖子顺势往花丛中一甩,满天的花瓣飞舞开,落到水榭台的四周,让人如痴如醉。
乐曲回落到了一开始的时候,公孙舞一个慢转身,便又如之前一般沉静,手腕轻轻抬起,音乐戛然而止。
沈霁秋和赵文染在台下早已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沈霁秋感叹道:“公孙一曲起,楚水尽西流。果然是名不虚传。”
赵文染咋舌道:“原来舞姿真可以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沈霁秋拿着手鼓,站在水榭台上,公孙舞便也拿着手鼓来了一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胡璇舞。依然是曼妙生姿,灵动轻巧。公孙舞看着沈霁秋和赵文染赞不绝口的模样,略带歉意地笑着:“我并不擅长此舞。”
赵文染讶异道:“不擅长?”公孙舞点点头。
王嬷嬷开口笑道:“两位小姐有所不不知,若论大燕内的水袖舞和剑舞,自然是以公孙大家为首。可若是论胡璇舞,这水榭台的主人丽妃娘娘当年的风采则是无人能及。”
“丽妃娘娘这么厉害啊,连公孙大家方才的舞也比不过吗?”赵文染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嬷嬷。
“是啊,因为丽妃娘娘原本是夷狄的公主,这胡璇舞便是夷狄国的舞蹈。而丽妃娘娘又天资聪慧,天生擅舞,深得圣上宠爱,所以圣上便命人建了这水榭台。”王嬷嬷说道。
沈霁秋望着水榭台的轻纱微动,珠帘摇曳,台下的蔷薇花瓣洒落一地,摇了摇手中的手鼓。耳边王嬷嬷依然在念叨:“奴婢有幸侍候过一回宫宴,看到了丽妃娘娘在水榭台起舞的样子,阿弥陀佛,直教人看花了眼睛也是情愿的……”
日上三竿,今日的教习便算是结束了。赵文染揉了揉胳膊,随后春月便端来了糕点和茶水,并叫了一干小丫鬟服侍。
沈霁秋道:“文染,你先回吧,我还想再看看。”
“那你记得早些回来。”赵文染叮嘱完丫鬟们,便先回去了。
沈霁秋便踏上了水榭台,穿着百迭裙跳着舞,动作虽然生涩,却因为有手鼓的缘故倒也显得活泼可爱,头上的流苏簪子也随着珠帘的声响叮叮当当。
“何人在此起舞?”开口的正是大燕的皇帝宋知衍。
“这个点想必是新进宫的教习舞师。”一旁的夏公公开口。
“走吧,去看看。”
“是,摆驾。”
宋知衍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看上去依然是帝王家独有的矍铄和精明。一双眸子不怒自威,头发有些许花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正在拿着手鼓在蔷薇花间嬉戏,宋知衍盯着看了半天,夏公公看了看宋知衍的反应又望向了花丛中的少女,顿时明白过来,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沈霁秋一个激灵停住了脚步,看向台前乌压压的一簇人群,定了定神,便走向了皇帝跟前行礼道:“臣女沈霁秋参见皇上。”
“是……沈尚书的千金?”宋知衍的语气缓和中带了些诘问,让人分不清情绪。
“是,臣女与赵学士的千金于前日一同入宫在丹霞宫进习礼仪,今日在此习舞,若有惊扰圣驾之处,还望皇上海涵。”沈霁秋不卑不亢地说着,夏公公暗暗点头,倒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主。
“既如此,此刻早已过了练习的时辰,你为何在此跳胡璇舞?”宋知衍微微皱眉。
“只因臣女偶然间得了一个手鼓,觉着颇为新鲜,所以特意求了公孙大家和王嬷嬷的同意,在此练习。”沈霁秋静静说道。
宋知衍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很显然,对她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而感到颇为不满。语气明显带了一丝愠怒:“哦?是吗?”夏公公见状思忖了会开口道:“皇上,赵贵妃前儿个确实上报过有两位小姐要来此处练习,想来……”宋知衍略一抬手,夏公公知趣地退下了。
“公公,此事可要禀告赵贵妃?”夏公公身边的小康子问道。
“方才圣上动怒了,这一不小心你我人头不保,何况这沈小姐本非赵家亲族,毕竟是沈尚书的千金,又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罢了,想来圣上也不会太为难。”夏公公说道。
小康子撇撇嘴:“说到底这也是沈家小姐倒霉,前儿个圣上刚发落了几个模仿丽妃娘娘跳舞的嫔妃,哎呀,你说他们这是何苦呢?明知圣上对丽妃娘娘长情,还存了这份心思。”说罢喝口茶:“想来那沈小姐莫不是也……。”
“咱们当奴才的,主子的心思要懂也要不懂,我看那个沈小姐倒不是那等轻狂的,就看她的造化了。”夏公公拍了拍拂尘。
此刻的水榭台内,气氛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珠帘零零散散的声音,沈霁秋跪在台前,却依然没有失了半分礼数。
“嗯?回答寡人的问题。”宋知衍语气已经是极其不耐烦。
沈霁秋飞速地思考着,心下却已了然,看来是触动了丽妃娘娘这个死穴了。终于,故作镇定道:“臣女并不知胡璇舞是何来历,只因臣女觉得手鼓实在是精致可爱,何况臣女只是今日才进宫习得。”沈霁秋说到一半,大着胆子道:“何况胡璇舞实在动人,若是无人敢舞,岂不可惜了?”
宋知衍听了这一番话,望着面前的少女,虽然已经是十五六的模样,方才这话里却颇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只是身子在微微发抖,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起来吧。”宋知衍语气缓和了不少。
“抬起头来。”沈霁秋微微抬头,宋知衍望着少女并不算十分出挑的容貌,身着家常的百迭裙站在隆重装饰的水榭台上,却是一副天然去雕饰的模样。仿佛看到的是另一个场景,什么都是不同的,少女的容貌要逊色许多,衣饰自然也是不如,自己,自然也是不同的。
沈霁秋偷偷抬眼,望着面前的这位皇帝出神的模样,一丝疑虑涌上心头,却也不敢开口多言。
“你是……沈尚书家的?”宋知衍问道。
“正是。”沈霁秋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