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阳郡主是大启国的传奇女子,她身为太子的嫡长女,早慧聪颖,师从当今国师白为今,自小精通医术,十一二岁的时候便能施针救人,在她十三岁那年,同国师游历周游列国,随遇救人,十五将将及笄回到上京,当起了闲散郡主。
彼时百姓们已经把妩阳郡主奉为圣女,在国师的宗庙中,其主位的国师塑像旁总坐落着一个莲花底座的小像,是妩阳郡主。
故而妩阳归京之后,百姓依旧爱戴不已,皇帝也高兴孙女有这样的名声,及笄的时候赐了郡主府,赐了封地,妩阳便搬出了太子潜邸单独住了出去。
现在妩阳郡主已经十七,寻常姑娘正是婚配的年龄,因为是皇家的女儿才有的是时间慢慢挑,她也不着急,时不时开开诗会茶会,邀请京中的贵女才子前来游玩。
三日前林玉轻就收到了请帖,她与郡主因为一些缘由自幼交好,每每有这样的聚会郡主都要叫她,若是不去,郡主就会撇下聚会上的所有人,驱车亲自来接,这事儿发生了三四次,林玉轻被父亲拎到祠堂教训了两个时辰,说她不尊长者不尊天家。
要不是林玉轻的母亲白蓉夫人出来劝了两句,父亲恐怕还要再念叨很久,从那之后林玉轻就不怎么放郡主的鸽子了,不就是参加聚会么去就是了......
但不是今天。
林玉轻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中不想动弹。
“小姐!”朵喜瞪着大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小姐您可别睡了!再不梳妆打扮郡主就来接您了!”
说着她就将林玉轻给直接拽了起来,林玉轻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头也昏沉,打了个哈欠,迷蒙的蓝眼便沁了水汽。
见她睁眼了,朵喜连忙叫了碧蝉和嫣雨进来给小姐梳妆打扮,林玉轻就由着丫鬟们摆弄,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头发都整理好了,小丫头们拽了好几套衣裙来给小姐挑选。
林玉轻却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她昨日得了一本民间小记,读来得趣,待到书本放下已是丑时,这才想起天亮了还得去郡主府赴宴,赶紧睡下,现下早早起来只睡了两个半时辰,春日又暖,此时只觉得困倦的不行。
朵喜见小姐这般模样便知道指望不上,擅自做主选了一套藕荷色的软织褶裙,裙门白线绣着蜻蜓戏水的精巧图案,裙摆缀了一层薄薄白纱,白纱上面细细密密用银线绣着半开的莲花图腾,这裙子迷蒙又清爽,由上至下疏密交错地缝着一些细小的珍珠,看上去精巧别致又脱俗。
朵喜又找了一件简单的方领上襦,给小姐套上,穿好衣服又取了璎珞环佩之类来,叮叮当当给小姐挂上,最后还怕晚春倒寒,找了件稍厚的披帛给小姐挽上。
林玉轻的发髻梳的简单,只钗了几个碧玉珠子,一只精致的东珠步摇缀着几颗细碎的水晶在脑后,步履间会发出叮咚似泉涌的响声,贵家小姐身形纤细玲珑,肤色似是淡淡的粉色,首饰简约别致,倒衬的林玉轻气质更是高华出众。
她还在犯困,手执墨竹骨的长柄团扇,漂亮的少女打了个哈欠,矜贵地拿扇面遮住了半张脸,漂亮的蓝眼半眯,隐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卷曲的羽睫也被打湿了,慵懒又透着贵气的风情,好一副犯春懒的美人图。
朵喜感叹小姐真好看,手上却没有留情,把林玉轻推搡着往屋外面赶,赶上马车扯来碧蝉吩咐了今日的活计,这才跟着小姐一起上了马车。
林玉轻在犯困,起的又急,早饭没用也不愿意吃朵喜带的点心,话都没说一句,朵喜知道小姐犯困不喜吵闹,吩咐马车慢些稳些,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吭声。
马车轻轻晃悠着,四周人声慢慢传来,虽说时辰尚早,但是百姓勤劳都起来了,上京繁华商户很多,一路上叫卖声此起彼伏,慢慢林玉轻也醒了,掀开一点点帘子看外面。
“小姐,您还困吗?”朵喜捧了一杯醒神的温茶递过去,见林玉轻接过去喝下了,这才继续道:“今日郡主开诗会嘛,您要是实在没有兴致,宴席半途就回府睡觉。”
“妩阳好烦,”林玉轻这才说了今天第一句话,说出的话却是大不敬:“她没事儿就开诗会茶会,四季各种游园不间断,是不是有病。”
朵喜可不敢说郡主有病,嗫嚅了两句没说全乎,只得装作没有听见。
林玉轻把玩手中的团扇,她面相温柔清丽,一双蓝眼天生含情笑意满满,便是生气都带着别样的软润,言行举止又有礼好看,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故而京中贵女多半都跟她交好,但几乎没什么人邀请她去什么宴会。
都知道她不爱这些,林家势大,她母亲白蓉夫人身份又特殊,没什么人敢找她不愉快,就算有事也是自己上拜帖再登门拜访。
妩阳跟林玉轻自幼交好,也就她敢这样折腾林玉轻,更是多亏了妩阳这样的自作主张,林家二小姐才没有脱离京城贵女的圈子,朵喜可是觉得不能这么懒怠,贵族们就是要这样维持关系互相走动,才能保证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朵喜尚未掀开门帘,一只素白的手就伸了进来,刷拉一下把门帘扒拉开,妩阳皱着柳叶弯眉,美目流转佯怒瞪着林玉轻,娇斥道:“你这臭丫头,准备让本郡主等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就去拉林玉轻的手,硬生生给人拽了下来,林玉轻堪堪站稳,神色淡淡地道:“来都是给你面子了。”
妩阳瞪大眼睛,心里直骂这臭丫头居然敢在郡主府门口给自己下脸,一边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带:“你该不是又睡晚了?用过早饭没?”
林玉轻应景地打了个哈欠,还未开口,郡主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清淡的粥点,又招呼林玉轻快些进屋,不一会儿后面就传来马车的声音,看来是旁人陆陆续续地到了。
“今日虽说是诗会,你也不必出去与他们交际,写那些酸臭诗文没由得累着自己,”郡主目光扫了一圈府中下人,这些人立刻就跑去做活不敢多言,她就拉着林玉轻继续道:“等下先用早饭,然后就在房中说说话就成。”
林玉轻心里想着你觉得诗文酸臭办什么诗会啊,话却没有说出来,贵女公子们渐渐都进府了,她要跟妩阳郡主在一起,就会不断有人来拜会主人家,只有两个人她倒是不管自己的嘴,若是人多,很多不该说的话便不会说。
果不其然,他们刚刚坐下便不断有人来行礼,因为是私家小宴,贵家小姐们都行了平礼,碍于礼数外面的公子哥都是一起进来行礼,不会多留。
林玉轻就在妩阳身后屏风拦住的屋内,喝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丝粥,待到她用完一碗,扭头去看,拜会主人家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这才走出屏风。
“不出去看看么?”开了个诗会却在屋里呆着,林玉轻都看出来这人有点呆不住,去拽她衣袖:“缘何今日非要和我拘在这里,你这个主人家不出去主持场面,外面的人也不好开场作乐啊。”
妩阳显然是有话没说,甚至有些扭捏,他们一起长大关系亲厚如姐妹,妩阳什么胡话都跟林玉轻说过,这样一幅样子倒是少见。林玉轻是个剥开黑心的人,见郡主殿下这样兴味更高,这就要开门出去,手刚刚碰到门扉,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柔媚软糯的女声,隐隐藏着吴地软软的娇嗔,听上去像是软绵的甜糕一般丝丝蜜蜜。
“程公子不是说,刑部尚书府的二小姐,是上京最美的贵女吗?”
哦,原来是程温也来了。
林玉轻缓缓把目光放在妩阳身上,似笑非笑地勾着嘴唇,手中的团扇一下一下轻轻摇着,等着妩阳开口解释。
妩阳立刻投降:“可不是我,是周之钦!”
周之钦是妩阳的弟弟,也是当今太子的嫡长子,现在的皇太孙,毕生追求是当个闲散王爷,纨绔之名上京无人不知。
他跟程温交好人尽皆知,两个人经常各处喝酒惹事。周之钦诗文佼佼,程温画技斐然,是京城中有名的两大才子。
林玉轻站在门口听着,她来得早,门外那个女子怕是以为她没有到场,说话愈发放肆无礼:“林小姐怕是知道程公子你要来,故意避着呢吧?毕竟是尚未及笄的姑娘家,游园会私会外男,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大启国民风开明,贵家男女在公众场合从不避讳见面,即便是没有及笄及冠也是如此,上京的贵女公子们大多都是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熟稔。
游园会那样的场合,小姐公子一起游玩并无忌讳,林玉轻却不同,她的美貌按理来说早该出名,偏偏是个怠懒的人,聚会都是能躲就躲,见人也是能避则避,索性就由着旁人给林家小姐安了一个知礼自持的名号,不喜见外男。
至于程温嘛.......
妩阳也不懂,本来程温这件事情,林玉轻想要避开轻而易举,缘何还给他露了脸,两人见面之后林玉轻的美名才传出来,更显得那次的见面刻意。
外面那位小姐本意是想说,林家小姐就想借着程温的手名动京城,但是她话这么全乎显得自己心机深,故而假意自己是无心说错话,说是私会外男,也更加难听。
妩阳气的就要出去骂人了,林玉轻拉住她没有动,还没安抚下妩阳,就听到那位小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玉轻笑了,推门出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小姐身上,没有察觉到林玉轻也在。
只见一个身穿绿衣的贵族少女,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墨水,狼狈不堪地跳脚尖叫,不远处程温正执着尚在滴水的洗笔盆,英俊的脸上全是轻蔑不屑,他看着那个绿衣女子,语气嘲讽道:“与你这丑女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