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文员递上白班的工作报表：“科长，我下班了！”
科长丢下手里的文件，皱眉道：“下什么班，现在的生产真是烂透了，真是烂透了！”
文员心想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搞生产的，她看了看科长严肃的侧脸，悻悻地走出办公室。
突然，她与来人撞个满怀，刚一肚子火的她皱眉道：“赵金根你走路不看路啊！！”
“呵呵…”
“你还笑！”
莫组长看了看二人，皱眉道：“别闹了，严肃点！”
文员看了看莫组长：“科长心情不错，你们进去吧，想说什么随意畅谈！”说着转身离开了。
“嗑嗑嗑！”
“请进！”
莫组长和聂小凡走进办公室，科长放下手里的报表：“来得正好，莫组长，我正要找你呢，你看看，你是怎么搞的，其他小组完成不了工作，你们磨砂组有很大的原因，你自己看看报告怎么写的，你们没有做好，导致整个生产链全瘫痪了，你这组长是不是做得太舒服了，你看看，QC也没把关好，次品还流到其他部门了，直到做成成品检查才发现问题，好家伙，你们就像病毒一样搞怪了整个生产，哎，你那边进度跟不上，品质还那么差，是不是想为难我这新上任的科长啊，你这个组长还想不想干了！”
科长目光瞟向聂小凡，眉头皱得更深。
莫组长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科长，我不是为难你，的确我们最近的工作不是很顺，你放心，我会调整的，我会安排下面的人们加把劲，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后面的工作了！”
“你怎么调整？”
科长顿了顿，他看向聂小凡：“你又有什么事啊？”
聂小凡挺了挺胸：“科长您好，我是磨砂组的技术员，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聂小凡看着汉子严肃的面孔，心想这个新科长果然不好说话，还好张成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了，此行就算失败也没关系。
他淡定的笑容让科长一愣。
科长扶了扶眼镜：“赵金根是吧，我听陈经理提过你，你说解决问题？你倒是说说，又看到了什么问题？你又怎么解决问题？”
组长看着聂小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笑容，他有些后悔带他进来了，他怕极了，之前仗着自己有些关系，姚科长下台后科长职位空缺的这些日子里，他不但没有挣到科长的职位，糟糕的生产状况还让他的能力遭到质疑，不仅升职无望，还有被贬的风险，新科长任职以来的短短时间里就一直没给过他好脸色，此刻看着他愠怒的神情，组长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连连给聂小凡使着眼色：“你别说了，先出去吧，我来说！”
聂小凡摇了摇头：“你不是搞不定嘛，是你叫我来的！”
莫组长连打人的心都有了：“你，闭嘴吧，事情要分时间和场合，科长，对不起…”说着轻轻推着聂小凡。
科长罢了罢手：“说吧，有什么尽管说！”
聂小凡见组长怕事的样子，他皱了皱眉：“你怕什么，有问题就要面对啊，还怕说出来吗，再说了科长也不正为生产问题烦恼吧，我想，组长你们都也找科长说过原因，都是说因为产量剧增吧！”
科长看了一眼莫组长，对着聂小凡道：“没错，都在找理由呢，就他们这成绩，莫组长还敢申请星期天放假，真是痴人说梦！”
聂小凡坐到椅子上，莫组长一惊，他清楚记得科长上任就说过，生产问题不解决，办公室没他们的位置。
他还没来及训斥聂小凡，聂小凡的声音又响起：“其实他们说的就是实话，也是问题的根本，但是，这不能作为失职的理由，工厂要壮大，发现和挖掘员工潜力乃是必然，工作量剧增代表了工厂业务旺盛，这是好事，所以对于产线来说，工作量增加也是必须的，领导的决策更是合理的，同时领导也是很辛苦的，尤其是科长您，您来为大家解决问题，每天还不辞辛苦的加班，带领大家一起拼搏，您以身作则的作风，是我们工人的楷模！”
莫组长瞪着聂小凡：“起来…”
闻言，科长朝组长罢了罢手，他打量着聂小凡，无论是事实论述还是溜须拍马，这技术员的认知和觉悟都强过大多数班组长了，陈末的话果然非虚，科长看了看莫组长：“莫组长，你看看，技术员都知道的道理你们组长就不明白！”
莫组长擦了擦汗，聂小凡的这份冷静与从容是他都做不到的。
聂小凡接着道：“谢谢科长夸奖，据我调查，员工不能完成工作指标不是因为工作量剧增，是因为他们的潜力还没迸发的时候积极性遭到了打击，从而崩溃放弃努力，我也是从普工过来的，我了解他们的心态！”
科长盯着聂小凡看了几秒：“你今年多大了？”
聂小凡一愣，他也有点模糊。
组长见状急道：“说话啊！”
“二十！”聂小凡微微一笑。
科长笑了：“不得了，二十岁就能有这样的觉悟，莫组长，这种人才，你得好好培养啊！”
从科长任职以来，磨砂组的糟糕已经是明面上的事了，莫组长一直担忧科长在他身上做文章，此刻看着科长的笑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他连连点头：“科长说得是，对于新人，我一直有栽培！”
科长点了点头：“好，坐下说！”
莫组长受到邀坐，他满心欢喜道：“好的！”
科长看着聂小凡，挑眉道：“小赵，你说你了解他们，你说他们的积极性受到打击，说说具体情况和解决方案！”
聂小凡看了看二人：“我是农村的，小时候，经常看着爸爸架牛耕地，当牛累出脾气时，它就不干活了，停下来了，无论怎么打都不动，在这个时候，我妈就会拿着草料在牛的面前晃呀晃，哎，你还别说，牛看到草料后又开始振作了，它动了，动了就给它吃点呗，但又没有不给它吃饱，断断续续的拿着草料在它的前方晃，这时，皮鞭没有再抽它，它也自己前进了；我觉得吧，在工厂眼里，工人就是牛马，我觉得，工厂想要发展，给工人的压力时也必须要给些动力，而动力是什么呢，领导们，你们想过吗，工人需要什么，而工厂又能给什么？才能让生产健康循环增进！”
莫组长看着聂小凡，心想这小子究竟什么学历，不论成与不成，就他的当下的反应和逻辑远胜过大多数人。
科长沉吟片刻：“工厂每月有给他们发工资，据我所知还涨了工资，这难道不就是动力么！你觉得还要什么动力！”
莫组长摇头笑道：“他们想要星期天放假！”
科长皱了皱眉：“怎么你又说这个事了！”
莫组长指了指聂小凡：“你说，是吧！”
聂小凡悠悠道：“每个人都涨了点工资，按理说他们应该感恩，可是，钱这个东西谁也不嫌多，但是，一两百块也有人没放在眼里，你们领导比我更懂，当下的工人大多是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他们不知柴米油盐贵，大多数并很在乎工资是否多两百块钱，他们更在乎的是有没有时间去放松，有没有时间去找个对象，你看现在这样，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有的甚至加到凌晨，这睁眼就上班，下班就闭眼的日子，请假不仅扣工资还他妈的非常难请，所以，他们的时间去哪儿了；对于那些有对象也没时间约会了，虽说时间能产生美，但也能产生距离，这样下去迟早得分手，而那些结婚了的就更惨了，夫妻彼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久了问题就多了，出轨，离婚，肯定的多了去，你们说这样他们能好好工作吗，你们说这合理吗，这是不是太悲哀了，谁还有多少心思搞好工作，谁还在乎那一两百块；所以，归根到底，全都是因为没有陪伴，而陪伴需要时间，没错吧；但是，若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工厂星期天放假，你们想想还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么？肯定不会有，而且，他们是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得到的福利，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工厂人性化的管理下实现的，这点别的工厂有吗？没有！为此，他们在享受的时候，内心也充满了自豪，充满了优越感，美誉感，而这种待遇如果要保持，那你们想想，他们会怎么对待工作，产量还算事吗，就这点产量肯定不是事，我觉得他们还能创造出更出色的成绩；所以，我支持莫组，我也觉得组长说的很对，目前对于咱们眼下的局面来看，星期天放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权当是尝试一下，给工人一个机会，也给咱们一线管理人员一个机会，机会是希望，也是动力，能否抓住就看他们自己了，若成了，这也是工厂的机会，是科长您的成绩！”
听着聂小凡的长篇大论，莫组长愣了，科长思索片刻后笑了。
聂小凡看着他的笑容心想这事有谱，脸上涌出一丝微笑。
突然，科长面色一凝：“这不可能，星期天放假这不只是咱们制造科的事，更不是咱们五厂的事，这是整个集团的事，若每部门每个分厂都这样，你是老板的话你会答应吗！”
莫组长摇了摇头。
聂小凡闻言收住笑容：“这个问题我们组长也想到了，科长你放心，无论是咱们五厂还是其他的分厂，想要休息，都是需要做出成绩的，需要有效的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保证季度产能而有序健康的完成任务，让大领导满意了才可以的；我们二班愿做第一个试点，事没做好，休息的事就免谈，若我们二班能成，那就让我们周末休息，我们将成星星之火，届时，不止是我们班，我们组，我们科，我们厂，我相信其他分厂也会模仿，到时必定相互竞争，而我们五厂一直在引领；这太重要了，这是时代所趋…”
莫组长道：“小赵，这，这听科长的，算了吧，这个口子要是撕开了，就如科长所担心的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科长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不管是谁的主意，莫组长，你们组藏龙卧虎啊，有点东西哦，你们觉得老板会同意吗？你确定这样能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万一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到时候怎么办？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还不落好吗！”
聂小凡抢道：“数据显示，每班组每周剩下的工作，不是拖延一天就能完成的，保守估计，对于现状来说，每周的产量需要十天才能完成，想想，就算每周上班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两班倒，也要多出了三天才行，这浪费了多少资源呀，这根源不解决的话，长期下去雪球越滚越大，那是要出大问题的，相反，要是员工看到了希望，奋力拼搏，每天都完成工作，减少了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一周的工作六天完成，时间成本不增反减，这得省多少运作成本，这得杜绝了多少问题，老板没有拒绝的理由的，因为这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另外，我不觉得我们是给别人做嫁衣，通过我们班之前的成绩就足已证明我们能行，这也是我敢踏入办公室的底气，你们高层也是通过我们班之前的成绩才重新调整产量的不是吗，当然，这是好事，这是咱们部门的骄傲，让老板和各位经理眼前一亮的是我们五厂，是在领导的带领下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如果没有我们二班敢于人先的进取精神，大家现在还在死气沉沉的麻木工作，没人敢想星期天休息的事，所以，新时代来了，工人已经觉醒了，我们绝对可以！”
此时，科长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外站着二十来人几个人，所有组长都来了，班长也来了几个，其中最亮眼的是包装组的陈遥遥，简单的马尾辫，白色的工装T桖和浅蓝牛仔裤她身上显得是那么的美好，简单的服装也遮不住她的高挑性感，反而增加了主人的端庄素雅，白色的帆布鞋亦步亦趋，彰显着她的紧张和慌乱。
同样紧张的还有聂小新和张成，他们听着办公室里的交谈，既担忧科长当场翻脸，又佩聂小凡的思维和胆魄。
在他们后面，文员也在关注着办公室里的动静，科长没走她还真不敢下班。
办公室里，科长看着聂小凡：“行了，这事我会考虑，你们回去上班吧！”
聂小凡道：“科长，现在的生产部不能再混乱了，越早处理越好，再拖下去各个班长都要疯了！”
科长瞪眼道：“你急什么，行了，再怎么样也要明天找陈末沟通吧，去上班吧！”
组长拉了一下聂小凡：“走了！”
科长看了看莫组长：“莫组长，你等一下，哎，叫文员也进来！”
“好的！”
办公室外，众人连忙当路过似的缓缓走开。
陈遥遥和聂小新却迎了上去，“小凡，你怎么这么傻，我…”陈遥遥焦急地抓着他的手。
聂小新皱眉道：“枪打出头鸟，你做这些有想过后果吗！”
聂小凡看了看二人，笑道：“不用担心，我都想过了，而且这事有一半的希望！”
聂小新双手抱胸：“废话！”
聂小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不一会儿，聂小凡回到车间后，张成假装好奇地跑了过去：“小赵，怎么样？”
“科长没有拒绝！”
“哦！”
现在，磨砂组所有人都知道聂小凡的疯狂举动，在他们看来他不过是痴人说梦。
陈勇看着聂小凡摇了摇头。
三班的技术员走了过来，调侃道：“哎，大根，你胆子挺肥啊，还敢申请星期天放假！”
“技术员，咱们真的能星期天休息吗？”
“班长，这是真的吗？”
聂小凡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和张成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张成看了看员工，道：“这不正在商量么，你们也都看到了，为了你们，我们可都费尽心思啊，之前是下早班，然后是加工资，现在又帮你们申请周末休息，你们想想，自从我和技术员搭档后，这短短
的时间为你们争取了多少福利，你们呢，事情做好了吗，现在我问问你们，你们想不想星期天都放假？”
“想！”
“非常想！”
工人们大声道。
张成看着笑而不语的大姐，道：“张秀芝，你笑什么？你不想周末休息吗？”
“谁不想啊，我当然想啊，我也是人，不是机器，不能天天都工作啊，之前王保牛还在的时候，我老公每次过来我不得请假啊，我请假都要休息的人，你说我想不想放假，但是我们现在天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会让我们休息才怪呢！”
张成看着她，又看了看其他工人，朗声道：“想休息就对了，大根能在这个时候帮你们申请休息的福利，就是想着大家都是人不是机器，人，需要劳逸结合，但，张姐说得对，眼下乱糟糟的生产确实让人头疼，现在，我就问问你们，如果这个申请有希望，你们要不要争取，平时能不能努力干活？”
陈勇看了看沉默的聂小凡，大声道：“有希望不抓住的都是傻逼！”
“呵呵！”
“对！为了大根，咱们必须争口气！”
陈勇笑道：“你们的工资都揣自己口袋，你们都是为了自己！”
“对！”
“哈哈！”
工人们纷纷笑了，这淳朴的笑容，他们已经压抑了很久。
张成道：“行，今晚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我要看看你们到底值不值得！”
工人们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张成看了看聂小凡：“大根，你要不要说几句？”
聂小凡看了看大家，深呼一口气道：“我，小小的技术员，还有我们亲爱的班长，还有日理万机的组长，咱们都找科长商量过了，现在我告诉大家，咱们的申请通过了，但是，最后成不成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因为这个福利是有要求的，能不能实现就看各位能不能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了，每个星期天是继续上班还是都放假由你们的表现说了算，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从今天起，完成每天的任务，只要你们做到了，我保证咱们班每个人星期天都能休息，并且享有全勤！”
小李年轻的脸庞严肃起来，道：“那要是我们班完成了任务，其他班的没有完成，还会给我们休息吗？”
“兄弟，你这问题问得好！”
班长看了看小李，道：“通告一下，每个组每个班都知道，他们能不能完成关你什么事，只要我们每天完成了指定的工作任务，我们班就可以放假，懂了么！”
“懂了！”
工人们顿时振奋起来。
陈勇微微一笑：“要是完不成怎么办呢？”
老周笑道：“完不成就天天上班，天天挨骂喽！”
聂小凡看着陈勇：“完不成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让其他组休息的时候嘲笑咱们，被他们看不起，哎，别忘了咱们可是连续两个月都能下早班的人，其他班有过么，他们有，但是他们没有连续过，如果这样你们还被其他班比下去，那大家就真是丢人呀，完不成，你们想都别想，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咱们班是最强的，每一个人都是最强的员工，但是，你们到底是不是最强的！”
陈勇朗声道：“老子是最强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陈勇必须相信聂小凡。
小李吞了吞咽了咽口水，道：“是，我们是最强的！”
张成闻言皱了皱眉：“没吃饭还是咋的！”
“我们都是最强的！”
“我们就是最强的…”
工人看着张成和聂小凡，大声整齐地喊出了他们心底的愿望。
其他班的工人纷纷侧目。
聂小凡感受到了久违士气，他笑了笑：“行，从今晚开始，你们就要完成任务，这个星期天就可以休息了，但是，大家先不要声张，好吗！”
“好！”
“好！”
“好！”
陈勇带头喊道，一时之间，二班人声鼎沸。
队伍不齐，但声音挺整齐的。
聂小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