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私厂内，机器轰鸣，漫天的木灰飘荡在空气里，好似工人们无处安放的梦想，聂小新看着刚上岗的新人，他们的年纪和自己相仿，可是战战兢兢的模样毫无生气，他心头微微不悦，这哪里是他们想要的人生，无非为了几两碎银，不过，谁又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呢，都是现实所迫罢了，不管喜不喜欢，都得要求自己适应---哪怕适应的代价是健康！
他想着自己等人都是借的身份证，这让他们的境遇更加艰难，聂小凡出去了也没得选，无非是做一些苦力普工，想到这里，他看着组长的眼里渐渐蓄着愤怒。
马蹄岗，平安住宿，安琪倚靠在阳台栅栏，听着阵阵锅碗瓢盆的碰撞的声音，犹如听着温馨的交响乐，闻着香喷喷的菜肴，心里感到无限幸福，她看着眼前刚毅的脸庞：“小凡，转过来！”
聂小凡疑惑地转过身子：“干嘛？”
“擦擦汗！”安琪微微一笑，纤细白嫩的手指擦拭着聂小凡额头的汗珠。
聂小凡一愣，朱孝茹的模样随即浮现心头。
安琪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尖：“傻了啊！”
聂小凡猛然惊醒：“啥子？”
安琪翻了个白眼：“我这手法怎么样！”
聂小凡心不在焉道：“不咋滴！”
安琪嘟了嘟嘴：“不知足的家伙，哎呀，菜焦了！”
“哦，天啊！”聂小凡连忙翻着锅里的菜，接着道：“你别影响我，去看看他们睡醒没有，准备开饭了！”
“哦！”
安琪乖巧应了一声后开门走进房间。
不一会儿，聂小凡端着汤走进屋子。
“哎哟，烫死我了！”
安琪坐在床头把玩着陈遥遥的秀发，陈遥遥茫然地看着她。
陈勇坐在上铺呆呆的看着聂小凡。
聂小凡笑了笑：“吃饭了！”
陈勇伸出双手：“还是小凡好，我都被馋醒了！”
陈遥遥伸了个懒腰：“还是在这里睡得香！”
安琪微微一笑：“姑姑以后就和我睡吧！”
陈遥遥幽幽地看了看聂小凡：“又没有人接送我，来回太麻烦了！”
聂小凡笑道：“我现在不用上班了，你要是聘请我的话，我也可以接送你呀！”
“好啊！”
“我看行！”
“哈哈……”
在少年少女的欢声笑语中，饭菜很快一扫而光，休息片刻后，陈遥遥收拾着碗筷来到阳台，她打量一下阳台：“安琪，小凡，你们过来！”
“怎么啦？”安琪率先走到阳台看着陈遥遥，聂小凡和陈勇接踵而至。
陈遥遥看了看他们：“你们看，这边下面是个花木场，这阳台空气好清新，我觉得这里收拾一下以后吃饭可以在阳台上吃，好生惬意，你们觉得呢！”
安琪看了看周围堆放的厨具：“我也那么想过，可是有点窄！”
聂小凡道：“确实太窄了，但想到每次吃过饭屋里都要收拾好久，这主意也还行！”
陈遥遥挑眉道：“在这里吃饭也得收拾啊，所以呢！”
聂小凡微微一笑：“听你们的！”
安琪道：“好吧，听你们的！”
陈勇了看大家：“那你们收拾吧，我还想再睡一会！”
陈遥遥和安琪同时瞪着陈勇。
陈勇叹了口气：“行，一起收拾！”
晚上，聂小凡送陈遥遥和陈勇回厂后，他看着熟悉的厂房久久未离。
“唉！”
他轻叹了口气。
此时，四个青年骑着自行车，目光不时张望工厂出入口。
聂小凡看了看他们，自语道：“有人接下班的感觉是不是很爽？我怎么就没享受过呢！”
此时，聂小新走了出来：“小凡，陈勇说你在门口等我，我都没回宿舍就来了！”
“上车，我们给你留了好吃的！”聂小凡招了招手，却没看见旁边四个青年眼里的寒光。
聂小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不上班的感觉怎么样？”
聂小凡微微一笑：“有点闲，倒也不是没事做，我还可以去拳馆打工的嘛，做好没，走喽！”
“就当休息吧，走起！”
聂小新说着坐到后座，自行车缓缓前进，一路上，二人说着笑着，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聂小新见他不再为开除的事难过，也松了口气，穿过十字路口后，他们来到商业街，聂小凡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小心地避让着，突然，前面商铺的落地玻璃门照映出四道身影。
“这不是厂门口那四个人嘛！”聂小凡皱了皱眉，加快速度转进旁边的小巷，又转了几道弯才停了下来。
聂小新看着陌生寂静的小巷，疑惑道：“干嘛停了？”
聂小凡扭头看着聂小新，道：“有人跟踪我们！”
聂小新跳下车：“啥子？”
聂小凡把车架在路中央，他回头看了看，皱眉道：“在厂门口等你的时候那些人也在，我还以为他们也是去接人的，只是，我们到这边他们也来了，而且四个人一直在一起，你不觉得蹊跷嘛，我觉得他们不是接人的，而且我刚才留意了，他们时不时看你，他们是找你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聂小新皱眉道：“冲我来的吗，我没有啊！”
聂小凡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聂小新说着把车推到角落里，他解下锁车的铁链缠到左手，又捡起地上的砖头，道：“行，会会他们！”说着迅速走到堆放杂物的破烂三轮车后面蹲下。
聂小凡捡起两块砖头，看了看聂小新，走到另一边的垃圾桶后面蹲下，二人屏住呼吸，果然，两架自行车快速跟了上来。
“他妈的，人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都怪你，骑车那么慢！”
“怎么能怪我呢，你没见他们的车轮子比我们的大么！”
“妈的，下次直接在他厂门口弄他！”
几个青年在吵嚷着。
聂小新埋伏在三轮车后面，闻言又惊又怒，就在思索之际，聂小凡双手持砖头跳了出来大声道：“你们是谁？跟着我们做什么？”
说话间，手里的砖头就拍到前面两人，两名青年惊吓之下一阵吃痛，自行车剧烈晃动几下顿时栽倒在地，后面一辆自行车上的两个青年大骂。
“操…”
“有埋伏！”
随即踉跄下车，迅速扑向聂小凡。随着两道惨叫，二人抱头倒在地上。
聂小新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笑道：“不埋伏怎么对得起你们！”
“你玩偷袭，草泥马！”两个青年挣扎着想要站起，聂小新摇了摇头，左手的锁链猛地击了过去。随着两声惨叫，聂小新手里的砖头碎成几块，见状，他猛地挥舞着手里的锁链。
“哎呀，救命，哎哟！”
“别打，别打了！”
二人倒地抱头惨叫着，聂小新又踹了几脚，趁他病要他命是他的战斗法则。
“啊……别打了，大哥……大哥，我们错了，别打了……”
聂小新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惊恐才停下来，他轻蔑一笑看向一边，只见一个青年被聂小凡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个蹲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聂小凡温和精致的五官。
聂小新疑惑道：“你这？”
聂小凡没理他，他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皱眉道：“说吧，你们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还想袭击我们是不是？”
被踩在脚下的青年哀求道：“误会，大哥，误会，我们认错人了！”
聂小凡冷笑一下，脚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别踩了，疼疼……”
青年又是一阵哀嚎。
聂小凡冷冽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青年不由打个寒颤道：“大哥，别打我，他，他，他兜里有照片！”他说着指了指聂小凡脚下的青年。
几人都愣住了，被踩在地上摩擦的青年没想到同伴会出卖他，另外两个青年更是愤怒地瞪着他。
青年瑟瑟发抖道：“别这么看我，我只想混口饭吃而已，没想过真跟你们斗殴，最多给你们放放风，加上他们这么凶，我不能不说啊！”
“操……”
“废物！”
另外两个青年大骂着，聂小新挥舞着手里的锁链，他们才悻悻住口。
聂小新指着发抖的青年：“你去把照片拿来！”
青年看着他手里的锁链，缓缓走到同伴身边，他看了看聂小凡，又看了看地上的同伴，他咬了咬牙迅速从同伴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聂小新一把抢过，他看了看照片，皱眉道：“你们怎么会有我的照片！”说着手里的锁链朝着胆怯的青年挥去。
聂小凡一把接住锁链，皱眉道：“可以不揍他！”
聂小新眼里的愤怒即将溢出，他朝着一旁的两个青年走去。
“哎哟！”
“别打了，求你！”
“求你啊，大哥！”
听着一旁的惨叫，聂小凡不禁皱了皱眉，他和几人一样，对聂小新的速度和力量有了新的认识，更震慑于他的残暴。
聂小凡看着他的眼眸，皱眉道：“小新，等一下！”
聂小新和几个青年都诧异地看着他，聂小新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冲我来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说着又挥起手中的锁链。
一个青年惊恐道：“别打了，我说，我说，是王保牛，王保牛说你顶替了他的位置，所以他说要收拾你，他给了我们五百块钱要我们揍你一顿，再叫我们跟你要点精神损失费，哥，我们有眼无珠，我们错了，你放了我吧，我们把身上的钱都给你！”
聂小新一愣。
聂小凡轻声道：“王保牛？”
“对！就是他！”
“没错，是他！”
聂小新文静白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悠悠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最近经常到溜冰场玩，在溜冰场应该能找到他！”
闻言，聂小新微眯着眼，他缓缓拭擦着锁链上的血迹，几个青年惊恐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挥舞锁链。
聂小凡松开脚下的青年，他拍了拍手机，面无表情道：“滚吧，这里有你们的录音，以后，你们最好别找事，否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不敢了，不敢了！”
聂小新看着他们递上来的五百块钱，狠狠丢到他们身上：“这点钱应该够你们的医药费了，拿好自己的钱滚蛋吧！”
青年狼狈地起身，搀扶自行车快速跑了。
聂小新看着四人消失在小巷，平静道：“刚才你为什么阻止我？”
“这些人太菜了，给点教训警告就行了，真出事就麻烦了！”
聂小新看着聂小凡，“你想过么，如果埋伏的是他们，挨打的是我们，你觉得他们会留情吗，小凡，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记住，在外面遇事能动嘴解决就别动手，但如果动手了，就一定要狠！”
聂小凡道：“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平安住宿，聂小凡看了看聂小新，“你先上去吧，安琪在家的，我还要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
“好吧！你小心点！”
聂小凡点了点头离开，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驶去。
“峰哥，在哪里？”
“金丽酒店！”
不一会儿，金丽酒店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平头男子，他朝着缓缓而来的自行车招了招手：“聂小凡，这里！”
在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中，自行车缓缓停下，聂小凡看着平头男子：“峰哥，你找我啥子事？”
男子看着聂小凡：“咱们进去说！”
男子正是陈峰，专程为了聂小凡而来。聂小凡跨下自行车，随着陈峰走进包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聂小凡显得有些警惕：“峰哥，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出了些问题，心情不太好，所以手机没怎么开机，今天才看到您的短信！”
陈峰微微一笑：“我说怎么打不通你的电话呢，来，试试我这些菜，我还叫了酒，吃好喝好，今晚我请你！”
聂小凡知道陈峰到来不会是请自己吃菜喝酒那么简单：“谢谢峰哥，不知峰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峰看了看聂小凡，道：“兄弟，你知吗，自改革开放以来，房子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它和人们的生活甚至是人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是绝大多数人奋斗一生的追求，所以，房子也是最赚钱的项目之一，而我，想进军房产市场很久了，可是因为我本身的一些原因，在内地购房受到限制，钱捂在手里都快发霉了，空有一些门路却入不了房产，唉……”
陈峰深深叹息一声。
聂小凡看着他，疑惑道：“这个我不懂，峰哥你还年轻，别气馁，以后还是有机会嘛！”
闻言，陈峰兴奋地笑道：“没错，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还得先布局，不然有机会也抓不住，我们布局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迟不得，早不得，五天后，鹏港市有三个楼盘，十天后，莞州市有两个楼盘，这就是开始，我们的开始！”
聂小凡笑道：“那先恭喜峰哥！”
陈峰盯着聂小凡片刻，道：“兄弟，我需要一个背景干净又靠得住的帮手，坦白说，我查过你，你是我最适合的搭档，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的身份！”
聂小凡吃惊地看着陈峰，他从陈峰平静的外表下看见强烈的欲望：“这我不会，我也不懂！”
陈峰正色道：“没关系，我手把手教你，我先给你资金，用我的渠道，以你的身份，我来操作，哎，该是你还人情的时候了，你不可以拒绝，事成后送你一套房子！”
聂小凡怔怔地看着陈峰，他的内心开始害怕，对于陈峰，他一无所知，对于陈峰说的事，他更是闻未所闻：“不行，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陈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知道了他的恐惧。
“别怕，你是我兄弟，我不会害你的，还有，你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们一家五口和二叔一家七口蜗居在破瓦房的情景，想想你奶奶，想想你爸妈住的房间，潮湿阴暗异味重，想想厨房土墙上的烟灰，想想弟弟，说起你这个弟弟，癫痫病可不是你的工资能看得起的，想想下雨天，那到处接水的锅碗瓢盆……”
“你…”
聂小凡剑眉竖起，星目寒光闪闪：“你查我家？”
他家的确很穷，看到的人都知道，陈峰说的情景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画面，也正因为如此，上学期间，他们兄弟一直拒绝同学们的深入交往，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生怕同学有一天会来探访，生怕他们会看到他家里的不堪。
此刻，他深深的确定，陈峰是真的查过他，而且是查得非常的清楚。
陈峰看着聂小凡愤怒的眼睛，笑道：“你别激动，我说这些的目的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想抓住一切能改变家庭的可能，我现在说的就是一个机会，巨大的机会，只要你答应帮我，我陈峰一定会送你一套房子，虽说不能完全解决你家里的困窘，但起码能让家人的生活环境舒适些，你想想，光一套房子，以当下的工资，你得熬多少年才买得起，我是我打击你，若你不改变，有可能一辈子都别想！”
“我觉得踏踏实实的比较好！”
聂小凡的声音有些干涩，犹如他苍白的内心，他双手紧握，指甲都快要扎破掌心，想着村里众人轻视的目光，想着最近的处境，正如陈峰所言，即使他在怎么吃苦耐劳，以他们的工资也很难有所成就，况且陈末之前说的也不无道理，工厂不是家，是按分钟计费的屠宰场，工人是标着工号的耗材，就算他再上进，即使升到经理也只是给屠宰场记流水账的会计，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陈峰捕捉到他眼里闪过彷徨与纠结，他像是能懂聂小凡心里找不到出口的排斥，他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你喜欢，进厂其实也还行，不过我得提醒你，工厂的流水线里没有未来，流水线下面埋葬了一批又一批的理想，你确定这是你想…”
聂小凡罢了罢手，他的眼神里有难言的悲凉：“峰哥你别说了，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了，但是，但是我需要时间，你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陈峰一愣，这个眼神他见过，在岛上静谧的城堡里，那个孤寂的美人。
聂小凡离开了酒店，陈峰看着他年轻的模样，喃喃道：“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我等你！”
小道上，十一点的路灯显得清冷，昏暗的灯光照在身上，拉着聂小凡颀长的影子，连自行车都照得格外的大，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们，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的心脏仿佛被分成两半。
一个声音充满了理性：“陈峰的事肯定不简单，你还年轻有无限可能，不要相信他，他只把你当工具，危险……”
另一个是声音充满的讽刺：“你有什么资格害怕，全家身在淤泥一无所有，你从小就渴望改变，但是改变需要知识和魄力，知识你有吗，半个文盲谈什么知识，进厂脚踏实地就能拥有美好生活，那些都是大工具管理小工具的鬼话，这你深有体会；靠魄力你得拼啊，有机会就要上啊，陈峰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别矫情了，你必须得冲，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你不想活成一个工具，那你能怎样，这就是宇宙法则，都是相互的，谁不是工具，都是工具，贪恋，资本家，穷人，谁不是相互拉扯和相互成就的工具，你就承认吧，你逃不了，这就生存是法则，聂小凡，想想安琪的离职，想想工厂对你的态度，想想小新他们的状态，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还有资格害怕吗，灭了你的懦弱，冲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