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停了，星星和月亮露出惨淡的光芒，聂小凡一路狂奔，不经意间踏上偏僻的羊肠小道。他都没发现路灯间隔越来越远，渐渐的，只剩那稀薄的月光和呼啸的凉风，萧萧冷风翻卷着湿润的衬衫，狂奔的脚步声和踹息声在夜空下有序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越来越暗，他的脚步渐渐放缓，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哪里还有半分人影，周围的环境让他一愣，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脚，随风摇曳的野草和黑影重重的树木呼啸作响，仿佛凶猛怪兽的低吟，
他连忙停下脚步，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打了个寒颤后拔腿就跑，想要逃离这个荒凉的地方，突然，他双脚一软倒在路边的草丛下，他又惊又怕，奋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此时双腿像着了魔似的麻木无力。
然而，他停下来后，夜间山林里的声音格外清晰，夜风的呼啸声伴着树木摇摆的黑影，宛如传说中的山魈，此刻，聂小凡害怕极了，他感觉下一瞬间就要被吞噬。
聂小凡一滚，“啊，别过来，别过来！”未知的恐惧让他接近崩溃，他随手在地上乱抓一通，握着枯枝警惕地挥动着，他的声音颤抖而低沉，回应他的是呼啸的冷风和摇曳的黑影，还有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
他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抖的手指慌乱地拨出陈峰的号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聂小凡绝望地闭上眼睛，随着一阵冷风拂来，他双手紧紧抱着脑袋，紧紧捂着耳朵。这样，他的世界安静了，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身体冷热交替，心里胆战心惊。
渐渐地，他的意识渐渐恍惚。
山脚下，稻田草垛上，聂小凡欢快地跳跃着，不远处，几个孩童追打着，嬉闹着，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高大险峻的深山，山破下，一群黄牛正在吃草。
陈勇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我们回去了吧！”
聂小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啊，别玩了，天马上就黑了！”
聂宁宁推着聂小凡，“走啊，去赶牛下来！”
聂小凡笑道：“走起！”说着二人小跑起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扎着双麻花辫子的小女孩，“安琪，快点跟上！”
安琪双手叉腰皱着眉头，“你别跑那么快，你得拉着我！”
聂小凡和聂宁宁停下脚步，聂小凡跑回去拉着安琪的小手，“我拉着了，走啊！”
“嗯！谢谢二哥！”
聂小新和陈勇回已经走远，他们回头看着几人，“哎呀，你们快点！”
“来了！”
聂宁宁小跑过去，聂小凡也加快了脚步。
安琪皱眉道，“哎呀，你慢点！”
一会儿后，黄牛成群结队缓缓下山，众人在后面笑打闹着，谁也没有注意牛群的数量，待牛群进入大道，聂小新等人分别赶着自家的牛散开了。
最后，聂小凡带着弟弟和安琪看着空荡的道路，“哎呀，我家的牛呢！”
胖子看了看他，“二哥，牛呢！”
聂小凡笑道：“对啊，三儿，我们的牛牛呢？”
渐渐地，他的笑容僵住了，“哎呀！不会还在山坡上吧！”
安琪急的快哭了，“二哥，怎么办，天都黑了，牛却还没来，怎么办！”
聂小凡蹲下身子思索片刻，看了看弟弟和安琪，笑道：“牛牛可能先回家了，咱们回家吧！”
三人来到一座瓦房前，聂小凡看了看弟弟和安琪，“你们先进屋吧，我去后院牛圈看看牛牛是不是自己回来了！”
“哦，那我先去找外婆了！”
安琪说着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弟弟看了看她，“安琪姐姐，我先回家看看妈妈做好饭没有，等会来我家吃饭！”
“好！”
安琪转身走了。
聂小凡来到后院，看着空荡荡的牛屋，他顿时心里一凉，“我的老天啊，牛牛没有自己回来！”
老黄牛是他们家里最珍贵劳动力，要是把老黄牛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他连忙跑了出去，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拔腿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伴着月光，他独自来到放牛山，看着山上的怪石，眼前的景象和白天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此刻的山石草木让人有些害怕。
夜风清冷刺骨，石头滑落的声音不时响起，山下黑压压的玉米地里唰唰作响。
“我滴妈呀！”他想起山魈的传说，不由打了个寒颤，然而，他也明白，黄牛不仅是家里劳力的保证，更是家里最珍贵的财产，若是老黄牛弄丢了，回家挨揍事小，他更怕看到爸爸妈妈失去黄牛的表情。
他又看了看三下黑压压的一大片玉米，鼓起勇气道：“老黄，你在哪里呀！”
他一出声，稚嫩的声音顿时在山间回荡，这更让他胆战心惊。
“谁啊？”
“谁啊……”
回荡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颤抖。“妈妈呀……”他大喊一声拔腿就跑，借着月光，单薄矮小的儿童不断穿行在山路上。
“老黄，回家了！”
“唔唔……老黄……你在哪里……”
“哒……”
回声与石头滑落的声音交替响起，聂小凡连忙双手抱胸，脖子紧缩着，他害怕得哭了起来，
“……老黄……啊……你在哪里……”
“啊……老黄……啊……你在哪里……”
山间的哭声和喊声格外恐怖，不知过了多久，稚嫩的声音渐渐嘶哑。
“昂昂……老黄……回家了……”
“昂昂……老黄，你在哪里啊……”
稚嫩的哭声和呼唤越来越小。
此时，夜空下，一群汉子和一个女子正朝着放牛山奔去，他们远远的听着颤抖哭声和呼唤，狂奔的脚步显得更加焦急，女子已经泪流满面，“老二，你在哪里，妈妈来了，妈来了…”
“小凡！”
“老二！”
汉子们的声音和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聂小凡卷缩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妈妈，爸爸，我害怕，妈……”
“哎，醒醒！”
“小伙子，快醒醒！”
聂小凡睁开双眼，此时天色大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充满风霜的脸，他们陌生的面孔里写着疑惑和好奇。
“醒了！”
“小伙子，这里荒郊野外的，你怎么睡这里啊？”
聂小凡坐起身子，打量着他们身上沾满水泥和泥土的工作服，不知所措道：“我！”
中年人看了看他，皱眉道：“不会是要饭的吧，唉……”
“不像，倒像是落难的！”
“算了，别管了，别惹麻烦上身，走吧！”
他们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聂小凡动了动双腿，发现腿脚已经恢复，他连忙站起。
“叔叔，这里是哪里啊？这附近有公交车吗？”
中年人笑了笑，“这里是龙岗，你从这条路往前直走四公里就有一个渔村，渔村里有车可以出去！”
“哦，谢谢叔叔！”
“不用谢！”
看着他们沧桑脸上的真切笑容，聂小凡的心里温暖了不少，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他抬头看着金黄的晨光，笑道：“叔叔们再见！”
随着汉子们指的方向，聂小凡一路小跑，渐渐地，他来到一个村口，他的长相很快引起路人的注意，一个黝黑的青年坐在摩托车上，他打量着聂小凡，“靓仔，看你的穿着，一眼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啦，去哪里呀，我带你去啊！”
聂小凡看了看他，“大哥，去侨社开发区要多少钱？”
青年沉思片刻，“罗湖侨社？”
聂小凡点了点头，转瞬又想到陈峰抛下他的果断场景，他心里不由恨了起来，去哪里，他也犹豫了。
青年笑道：“太远了，不去不去！”说着眼珠一转，“不过，我可以搭你到外面去坐车啦，五十块钱，我送你出去，走不走呢？”
聂小凡吃惊道：“那么多？”
“很远的哦，有好几公里呢！”
“咕……”聂小凡的肚子响了起来，一天粒米未进了。
青年笑了笑，“五十块不多啊，你还没吃饭吧，上车啦，最多我带你去吃早饭先啦！”
聂小凡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
“太贵了！不走！”
青年看着聂小凡的手机，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又有几个青年骑着摩托车围了过来
“靓仔去哪里？”
“桥社！”
“没听过！”
黝黑青年看了看其他人，“他要去罗湖了，你们谁去啊？”
“哦！罗湖啊！”
“很远的哦！三百焖！”
聂小凡看了看他们，“三百，还不如去抢银行啦，算了，我不去了！”说着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黝黑青年看了看其他人，不屑道：“三百，也太贪了吧，你们还不如去抢银行啦！”
一个高瘦的汉子道：“黑仔，你干嘛帮着外人啊，大家赚点钱都不容易，你干嘛了，真是反骨！”
“懒得理你们！”
黝黑青年说完后，立即发动摩托车，缓缓驶向聂小凡，“哎，靓仔，走啦，我送你出去啦！”
聂小凡摇了摇头，坐地起价是这些人常用的手段，他叹了口气后加快了脚步。
黝黑的青年继续跟了上去，“靓仔，先跟我去吃饭吧，最多这顿早餐我请你啦，早餐不要钱好不好？吃饱后我送你去外面坐车！好不好？”
聂小凡心想，得给手机充电才行，他仔细地打量着青年，青年除了黑还是黑，不过肌肉倒也强壮，身高和体型都和自己差不多，“行啊，顺便给手机充电！”
青年闻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早餐哪能充电！没有的！”
“那算了！”聂小凡说着走了出去。
青年看着到手的生意又要黄了，忙道：“充电也不是不可以，去我家充就行了！”
聂小凡转身看着他，“早饭也去你家吃吗？”
青年没想到他会同意，他微微一愣，再次打量着聂小凡，窃喜道：“好吧，上车！”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聂小凡来到黝黑青年的家里。
青年推开院子的木门，“现在我家里没人，我只会煮面，吃面哦？”
聂小凡点了点头，随着青年走进院子，眼前的建筑是二层楼房，陈旧但还整齐，走进屋里，餐桌还是老款的方形木桌，木制的长沙发已有些年月了，两边的扶手很光滑，沙发的一角垫了砖头，储物立柜和电视柜有些倾斜，木椅已经掉漆。
青年看着聂小凡，“坐吧！”
聂小凡道：“借我万能充电器！”
青年从储物柜里翻出一个手机充电器，“这是我妹的，你用吧！”
聂小凡接过充电器，笑道：“面条我要加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多加点青菜！”
青年挑了挑眉，“你坐一会儿！”
一阵忙碌后，青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吃吧，吃完了咱们就走！”
聂小凡看着桌上的面条，“咱们一起吃！”
青年皱了皱眉，“我靠，你怕我下毒咩？”
“咱们又不认识！防人之心不可无！”
“神经病！”
青年看着聂小凡。
聂小凡也盯着他。
青年瞪大了眼睛，手迅速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进嘴里，一分钟后，对视还在继续。
聂小凡微笑道：“我不用别人用过的筷子，给我换一双，谢谢！”
青年强忍着内心的冲动，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折成两段，“这样不就行啦，有得吃就吃吧！”
聂小凡微微一笑，接过断筷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他边吃面条边沉思，随着对陈峰的深入了解，聂小凡心里的危机感愈发浓烈，就算没有陈峰的抛弃，他也不想跟陈峰有所瓜葛，他还是决定面对平凡，即使什么也不要，他也要跟陈峰见一面，拿上大哥的证件就离开。
青年看着他，又看了看时间，面色不禁有些着急，一个小时后，聂小凡摸着肚子笑了笑，“手艺不错！”
青年僵硬一笑，“行了，你的电池也充了这么久了，先把这碗面的钱给我，然后咱们出发！”
聂小凡把电池装回手机，“唉，才充了一格电！”
青年没理他，只想他快些离开。
聂小凡拔出一个电话，他看了看青年，皱眉道：“别说话！”
青年瞪着他，心想，你可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地盘。
“峰哥，峰哥，你还好么？”
“我还好，兄弟，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被抓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电话里传来陈峰低沉疲惫的声音。
闻言，聂小凡内心毫无波澜，“他们没抓到我，我没事，峰哥，我手机昨晚没电了，我刚刚找到能充电的地方！”聂小凡说完转头看着青年，“这里的详细地址叫什么！”
“龙城银山村42号！”
聂小凡听出了青年话里的不耐烦，他看了看他。
“龙岗龙城银山村42号！”
“好，别走开，我马上去接你！”
陈峰急切道。
通完电话后。
聂小凡看着青年，悠悠道：“你叫黑仔是吧？”
黝黑青年摸了摸黝黑的脸庞，挑眉道：“黑仔黑仔，你才黑仔，看你面色发黄，一身狼狈，有人来接你是吧，那好，你把钱先付了！”
聂小凡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子上，“黑仔，这名字真好，人如其名，好吧，你也听到了，我兄弟马上就过来接我，我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收下吧，先给你钱！”
黑仔连忙抓起桌上的钱。
他看了看聂小凡，笑道：“五十不够，你自己算，我的误工费，加上我给你做的面条，现在物价这么贵，你又加鸡蛋又加火腿蔬菜的，就五百吧，便宜你了，给钱吧！”
聂小凡一愣，他怔怔地看着他，想阴我，你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嘛。
“给钱吧！”
黑仔瞪着聂小凡。
聂小凡看着黑仔，道：“行，我给，但是你得证明你说的物价！”
黑仔不耐烦道：“你要我怎么证明？”
聂小凡微微一笑，道：“你做的面条放了哪些材料，分别是多少，精确到克，给我个数，我按市场价算，另外每种材料再按市场价给你加工费，哦不，加工费给你加五个点！另外，你说的误工费也按你每天收入计算，一个钟多少，算了，误工费我给你算两个钟的，毕竟你也是好心，让你多赚点也可以！”
黑仔见闻言皱眉道：“别那么麻烦了，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给三百吧，不要那么麻烦了！”
“不行，你还是照我说的算吧！”
“小子，别那么多事，吃东西住店不给钱是吧，不给我就只有把你送治安队了！”
黑仔威胁着。
聂小凡撇嘴一笑，“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你这么做的话，一分钱拿不到，还落个欺负人的罪名，你要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我来告诉你，我是外来工，我们是来帮你们建设家乡的！”
黑仔见他喋喋不休，完全没有给钱的意思，起身狠狠瞪着他，“你闭嘴，赶紧给钱！”
聂小凡看着他，心想在工厂被欺负被开除也就算了，昨天被像工具一样丢弃，今天还被陌生人吼叫，他冷笑一下，“打工者的智慧，青春，以及汗水都不是工具，我们的一切付出换来的不能只是欺负和抛弃！”
黑仔指着聂小凡，突然摇了摇头，“靠！”大手朝着聂小凡的衣领抓去。
聂小凡见状撇了撇嘴，自从进入拳馆打工后，每天不停的被人揍，他明知道那只是份工作，但每当拖着疼痛的身体去领工资的时候，还是让他感到悲哀。
他的自尊要他体面。
他的身体每天却承受着内心不想承受的一切，他的遭遇一直在打磨着自尊，也正是这种的承受，让他还在成长的身体素质得到极致的提高，锤炼到常人无法到达的极限。
转眼间，黑仔的脸紧紧的贴在地上。
聂小凡单脚踩在他的背上，黑仔顿时一阵哀嚎。
“停，停，我投降！”
“不是谁都可以揍我的！”冷漠的声音让黑仔心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