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死劫（中）
犹如滴水落墨池，方尘的身影被黑色洪流淹没的干脆。
只有依旧涌动的骑兵，挥洒于空中的血线，证明着这一场有着天地之别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一人敌五千，再高绝的身法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与这两年来方尘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同。
没有腾挪，他甚至不敢跃起，无处不在的冰冷的锋芒随时会贯穿他的身体。
没有横贯八方，没有百步飞剑，他没有任何蓄力的时间。
只有挥剑，用尽全力的挥剑，亦如在鬼谷练剑之时劈砍的木桩，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全副武装的百战骑兵。
沐浴在血雨中，世界仿佛寂静一片，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许到最后，也许就在下一瞬。
他不断前进着，身后不知倒下多少具尚且火热的尸体。
然后，某一刻，他被一根长戟穿过身体，被架了起来。
方尘看着那张狰狞的笑脸，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啊！！”
他转身挥剑，长戟断，一剑枭首。
他踩着尚未倒下的无头尸体，跃上空中。
很高，他看见了云雾后的天光，他看见了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洪流。
最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他在咸阳宫见过的。
燕十三。
他撑不到最后了，他要杀了他。
缓缓下落，下方竖起的长戟林立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承影竖于胸前，身后黑白两色的巨龙咆哮着。
落到了地上。
“轰！”
平地起惊雷。
无边的气浪席卷开来，漫天的尘土飞扬着，笼罩着黑色洪流。
一片朦胧中，一道血色人影化作了一道流光，紧贴着地面。
“他在下面！”
“列阵！”
……
方尘在马肚子下的狭小空间穿梭，将速度提到了极限，内力不计代价的喷涌而出。
他只有一次机会。
因为他只有一条性命。
或许擒贼擒王也没用，但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秦骑阵式恢复的很快，手中长戟不断刺向方尘。
可哪里能刺中极限状态下的方尘呢。
近了。
方尘隐约间看见燕十三的脸。
这时，他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他的内息一气，跟不上了。
还有八十余步。
承影脱手，方尘双脚猛蹬地面，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方尘递出的这一剑，名副其实。
黑线划破大地，恍若游龙，更似雷霆。
近了。
方尘只手握剑，然后他看到了燕十三平淡的神色。
他的身前立起了一面面盾牌，层层叠叠。
方尘瞳孔猛缩，但别无退路。
青色的气劲包裹着承影，斩！
一剑破甲。
淡淡的喜意就这样凝固在方尘的脸上。
数根长戟穿过了他的胸膛。
眼中的世界逐渐被血色所覆盖。
方尘仿佛听到了幽冥地下呼唤，看到了阴冷至极的冥界锁链。
与此同时，他耳畔响起了一声龙吟。
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
想要？那便拿去吧。
……
“结束了，真是让人失望呢。”
星魂摇摇头，满是遗憾。
“走吧，希望他的身上真有苍龙七宿的力量。”
“等等？！”
东君叫住月神星魂，抬头望向了无垠的天空，处变不惊的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日悬中天，白日星现！
……
一切顺利的超出了燕十三的预料。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神色下，到底有多恐惧。
咸阳宫那一战，击垮了他对武道一往无前的信念。
方尘那非人般的力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过，一切随着死亡都不重要了。
紧绷的心弦松开，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吐出了这一年多来的浑浊。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无数奇妙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来，涌入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中。
如琉璃，似白玉，四肢百脉之筋络一览无遗，神异的青光透过凝固的血痂，如同一个小太阳。
穿过身体的长戟在光芒照耀下，纷纷消融，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太阳掉到了地面上。
这是神迹啊！
周围的兵士面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燕十三神色凝重，他不知为何会突生此等变故，但现在不是探究缘由的时候，看着畏缩着的兵士，当即喝道：“大秦将士没有懦夫，此人虚张声势罢了，再退者，斩！给我杀！”
严苛的秦律与军纪压下了兵士的惧意，他们一步步靠近着青色光球。
手中长戟，狠狠的刺了下去！
“哐当”。
密密麻麻的长戟被挡在光球之外，不得寸进。
不过，很快，光球上出现了道道微小的裂缝。
兵士们顿感振奋，收戟，再刺！
然后，他们破开光球，再然后，齐齐被震飞出去。
一个黑发金瞳的血衣青年露出了身形，屹立在秦骑中央。
他嘴角微勾，金色的瞳孔闪烁着莫名的神光。
他薄唇轻启，威严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在每一个秦军将士的耳边回响。
“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死？”
……
“苍龙七宿！苍龙七宿的力量就在他身上！”
星魂的脸上带着疯狂，他猜的没错，苍龙七宿即将属于阴阳家。
“待他于秦军一战后，便开启周天星斗，速战速决，苍龙七宿的威能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月神话音落下，五人便齐齐消失。
属于他们的狩猎，才刚刚拉开序幕。
……
“方尘”一步步的朝着燕十三走去，
举手投足间，便有人不断倒下，
他的神色是那般的淡漠，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而是待宰的牛羊。
血水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指尖滴落，
地面上，遍布横尸，血流交汇着，形成一个个小血泊。
秦军的将士也在缓缓后退着，不敢上前。
他们的眼中有着恐惧，有着茫然，还有一丝本不该有的崇拜。
在这样神魔般的人面前，他们是何等的渺小，渺小的让人无力挣扎。
燕十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恐惧使他兴奋，使他疯狂。
作为一名武者，一名将领，若能死在此等存在手上，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儿郎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项燕的军队团团包围住了这里，他不会放尔等离开。”
燕十三顿住了，闭上眼睛感受着此时将士的哗然与渐生的绝望。
他笑了，那般的肆意。
“我们早已是弃子，我们注定埋骨他乡。但我们的死亡，会无上荣耀，封妻荫子，世代永存。
大秦荣耀永存，尔等便荣耀永存！
用我们的生命送这位神明回他的神国！
“杀！”
“杀！”
“为我王，为我大秦，杀！”
……
感受着重新凝聚着，逼近的庞大力量，“方尘”的瞳孔愈发亮了起来。
“千载以降，祭品亿万，此，可谓上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