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也就是许左，他在前几日到了比目，通过凤贺在比目国的眼线，他得知斛觞容在招兵招将。他参加了选试，在一众人选中，成功得到了一个见斛觞容的机会。
他回想这一路走过来的光景，再到亲身到达比目国看到的，他不想欺瞒自己。斛觞容此人确实有帝王的潜质，他将比目管理得很好，这里百姓的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而且还是他上位不过短短一月有余，竟然能达到如此。若是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必将会使比目国力更上一层。不过，怕是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这样想着他被带到了比目国的议政堂，见到了斛觞容。
这位曾经当过凤凰都质子的比目二皇子，依旧仪表堂堂，如今更是添了些内敛沉稳。
“参见王上。”许左按照比目国的礼仪对斛觞容行礼道。
斛觞容让人起来，他随意看了眼许左脸上那伤疤。
这人脸上的伤是被人刻意划的。什么人会被在脸上划伤呢？若不是犯了什么罪，得了什么罚，那就是为了隐藏些什么。
“孤见过你答的那些题，很有自己的想法，孤很欣赏你。”
“多谢王上。不过是一些愚见罢了。”
那种回答，若不是多次上阵杀敌，怕是答不出来。这个阿左很是可疑。斛觞容这样想着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听央炽说，你叫阿左？”
“是。”许左答着。
“可有姓氏？”斛觞容审视地看着他。
“回王上，阿左自小就不知父母，靠着村子里的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后来有幸得到赏识，学了武，当了几年镖头。这些年多是战乱，镖局做不下去，这才前来斗胆试试，讨个生计。阿左不过一介草莽，有名字就不错了，哪还期望有什么姓氏。”许左一口气将自己提前编好的身世经历说了出来。他抬眼看着斛觞容仍未收起打量的目光，身上出了些汗。
“孤不过是好奇罢了。你的身世孤早就看过了。”斛觞容对于他的身世在未见到他这个人之前还有几分信，现在他半点也不信了。不过，还是要再问上一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孤记得比目国的律法里面并没有在脸上行刑之说。还是说你不是比目国的人。”
“回王上，脸上的伤是早年当镖头的时候被仇人所伤，他们觉得在小人脸上留下伤会让小人深感羞辱，再不敢与他们作对。”许左说完后，又一脸认真地看着斛觞容说道“若王上在意，小人可自行离去。”
斛觞容笑了笑，摇摇头，“孤若是在意就不会让你来了。”
许左如愿留下了。而且斛觞容果然如他所想，让他先在王宫里当职，等之后再慢慢晋升。比目国现在在休养生息，短时间不会想要起战火，那么找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之后替代掉那些比目世族。但又不好直接替代，只能借着增加王宫守卫的缘由。
许左觉得有些顺利，但是他没有多想。听探子说，许念在比目王宫甚是得宠，现下斛觞容只有她一人。如此，倒是省去了他不少事情。他准备在明天当职的时候，找机会与许念相见。
“怎么样？我找的这人如何？”央炽拿着一个桃子边啃着边说道，他完全没有半点臣子的自觉，把这议政堂当家一样自然。
斛觞容没什么好气地看他一眼，是啊，找了个顶顶好的人。估摸着把他当傻子了。他和许念之间的陪伴就只剩这两日了。她一定会走的。
还好，她那旧伤在这两日就要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央炽嚼着桃肉，离斛觞容极近，那汁水眼看着就要溅到斛觞容的脸上了。
斛觞容往后退两步，淡淡出声，“以后，再在我的殿里吃东西就罚你去刷净室。”
央炽连忙把手里剩下的桃子扔出去，对斛觞容道，“不敢了，不敢了。”
“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只是就他一人，还太少了。你将之前那些武艺高强但是不通笔墨的人也找来，我看看。”
斛觞容吩咐完就让央炽离开了。他今日要早些去找许念。不，明日也要早些。他想要在这两日多陪着些她。
今夜下了些小雨，潮湿带着些草木的味道，让许念觉得心情不是很好。
而且，斛觞容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来她这里。是比目国的事情很少么？他每日来她这里。
许念都可以想象外界是如何传言了。说她红颜祸水，亦或者是说她不知廉耻。
红颜祸水在比目国传，不知廉耻在凤凰都传。
总之，她不会得了什么好话。
而且她如今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希望斛觞容能够真的如他所言，让她离开。她不指望他放，只要她走的时候，斛觞容不会阻拦她就足够开心了。
一阵寂静中，萱白的声音传来，“殿下，可以用晚膳了。”
萱白跟着她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只要她在，只要斛觞容没有表现出来，她永远都是先在意她。不会同斛觞容行礼。
许念有时候都会替她担心一下。但是看见斛觞容那不甚在意的模样，她便稍稍放心了些。
“知道了”懒懒地答着，许念放下了翻话本的手。
斛觞容说了今日来的第一句话，“念念，我记得你爱看兵书。”
斛觞容进来后，便坐在离她不远处盯着她看。他还为自己斟了茶水。是许念吩咐萱白沏的苦茶。她这些日子喜欢喝这种茶，原想看斛觞容喝着茶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表情。
倒是没见着。
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若看兵书，不会死得更快？”许念呛声道。
斛觞容摇头，无奈道“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情。”
“只是不能离开？”许念冷嘲。
斛觞容想说不是的，但是又觉得说这话后，许念难免会再次与他呛声。便不再说话，同许念一同用膳了。
饭桌上，他依旧为许念夹她爱吃的菜，把许念的碗堆得满满的。在许念吃鱼的时候，还会提醒她慢些。许念有时候觉得斛觞容根本没在吃饭，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着她吃。
甚至许念觉得如果有可能，斛觞容会很高兴地喂自己吃饭。想想就觉得恶寒，许念耸了一下肩，抖了一下自己想到这些起的鸡皮疙瘩。
“是有些冷，念念，你还是穿得单薄了些。应该再加些衣才好。”斛觞容温声提醒着。
许念心下想，看，果真如此，他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许念看看自己碗里的饭，想到这几日照镜子，萱白同她说，觉得她胖了一些。
又看向斛觞容，盯着他仔细看了看，许念想着，他倒是瘦了一些。
斛觞容察觉到许念在看她，欣喜出声“念念，怎么了？”
许念摇摇头，没有说话。
斛觞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尽管可以看见许念他就已经很开心了，但是要是许念可以同她说些话，不是闹脾气得呛声，仅仅是说些平常话，那该多好。
饭后，斛觞容再次邀许念去走走，许念拒绝了。
她早就将比目王宫逛了个遍了，而且平常白日无事她总要去走上个两圈。如今，不想陪着斛觞容再逛了。
看着斛觞容可怜的眼神，许念解释道，“我自从来到这里，已经逛过无数遍比目王宫的花园了。你若是想去，自己去吧。我想继续看话本了。”
斛觞容离开了。许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自在。
但是只是一瞬，许念就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许念又在莲池边喂了半日的鱼。
这些鱼都要被自己给喂死了吧。不过，她每次喂的时候，都是一个个喂的，且将鱼食特意扔得很远很远，如此，那些鱼儿也得到了些锻炼，应当不会被撑死吧。
抬头看看不远处的落日，白云被染成了橘子的颜色，许念想着，又是一日过去了。
萱白那会同她说，她要早些走给许念做她要吃白凉糕，许念同意了。
反正这么多天，像这样独自走的次数多得很，许念不甚在意。
从凉亭出发，走了没多远的时候，她碰见一队护卫。本来就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曾想这一眼，让她见到了许左。
舅舅！
许念压下自己眼里的震惊，她伸手拦下护卫，伸手指着许左道，“我要搬些东西，你来给我搬。”
许左连忙从护卫队中出来，跟在许念身后。
应该是斛觞容的吩咐，这个王宫里的人都对她言听计从。若不是因为这个，她怕是今日要将许左叫到身边，还得费些功夫。
许念带许左来到一处隐秘的角落，她回身两眼湿润地看着许左。
许左也是眼带泪意地看着许念，“念儿，你受苦了！舅舅，接你回家！”
许念苦笑了一下，“我哪里还有家。”
许左似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对。连忙补充着，“只要舅舅还在，你就有家。咱们在一起，许家就还在。”
许念点点头。
就算是斛觞容对她没有进行太多的约束，许念还是与许左短暂交流后，就分开了。
许左跟她说，明天带她离开比目王宫，离开比目国。说他和连润已然投靠凤贺。凤贺听闻他来救许念，出了不少力。说是要让他一定把许念，把他的救命恩人带回来。
许左没有跟许念说方柯也投靠了凤贺。他怕许念听到此，不同他一起走了。
许念今日晚膳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明天真的可以逃出去么？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随即又想着，如今林毓扶持凤羽在都城，以至凤凰都的北边。凤贺则在凤凰都南边渊城一带。
这二人在百姓眼中都是皇族，都是正统。可是，相较于凤羽百姓更相信凤贺。凤羽年岁尚小，且以往行事风格又颇像凤揽月，百姓们是不会再次交付信任于她的。凤贺平日里就行事有范，待人处事温和，且有政绩。若他上位，未尝不可。
而且许左连润已经投靠了凤贺……
对，她还一直想问凤揽月死于谁手，是不是死在连润手上。
不管她之后是不是要同他们一样追随凤贺，都必须将此事搞清楚。
正想着这些，就见她的碗里多出了一块肉。
许念抬眼对上了斛觞容关切的视线，“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许念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她开始认真吃饭。
明天离开……
饭后，斛觞容没有着急离开，许念以为他还要邀自己出去走走。想着若是他再邀，自己就同他一起。反正明天也要走了。
之后，再相见，不会如此平静。她别扭地为自己找借口，先离开，看在秘药的份上，她这次不杀他。
下次，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谁知道斛觞容请她听琴。
今夜的月光很是温柔，朦朦胧胧似纱一般笼罩在天空，为地上的花草林木添了几分不真实。
许念看着抚琴的斛觞容也觉得很不真实。
斛觞容很好看。她一直都知道。现在看着她抚琴，她觉得斛觞容有些像话本里描绘的仙君。
飘飘乎就可能随风而去。
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挑起琴弦，拨弄，再回挑。这一连串的动作，再配上他俊美的身姿，美丽的脸，许念觉得赏心悦目。
她原以为斛觞容会弹一些伤心的曲子，没想到他的琴音很是平淡。像他这个人现在给人的感受一样。
许念想，他们好像有一点像。在经历过一些很难很难的事情后，可能不是疯，而是淡漠。
心里的淡漠。
琴音悠悠，听着听着，许念渐渐趴在一旁睡着了。
见此，斛觞容不再抚琴，起身将许念抱起，他感受了一下重量。有些欣慰，到底也是把她养胖了些。没有刚见到时，那样让人心疼了。
将人放在床上后，斛觞容没有离去。他俯身挑开挡在许念脸上的头发，细细地看着许念的脸。看了许久后，似是下定决心，他将自己的额头在许念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念念，愿你安好。
随后他为许念整理了衣服，盖上被子后离开。
在他走后，许念睁开了眼，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斛觞容……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