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考当天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里的欢笑声吵醒了。趴在窗边往下看,院长正领着孩子们在填好的树坑里种月季,小胖举着比他胳膊还粗的小铲子,有模有样地给花苗培土,脸颊沾着泥土也顾不上擦;张婶家的孩子则小心翼翼扶着花苗,生怕碰断了刚冒头的嫩芽。朝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院长弯腰教孩子们浇水时,鬓角的银发上沾着草屑,却笑得比阳光还暖。
“醒啦?快下来吃早饭!”院长抬头看见我,隔着窗户朝我挥手,声音带着晨露的清亮,“给你煮了状元粥,加了红豆和花生,吃了准能考个好成绩。”
我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厨房飘来浓郁的粥香。灶台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上面撒着细碎的桂花,旁边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蛋白上还印着个小小的“喜”字——是院长昨晚用胡萝卜刻的模具煎的。“快吃,别凉了。”她把筷子塞进我手里,又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仔细塞进我书包侧袋,“这里面是薄荷和艾草,提神醒脑,考试别犯困。”
香囊的布料是用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改的,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常年用的那种洗衣皂味道。我扒拉着粥,看她转身去给孩子们分馒头,晨光落在她后颈,那片灰色印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像被岁月磨平的旧痕。“院长,您也吃啊。”我朝她喊。她摆摆手:“我等会儿吃,先看着他们把花种完,不然这群小调皮该把花苗拔出来玩了。”
去考场的路上,巷子里的邻居们像约定好了似的,都在门口等着给我加油。张奶奶站在自家门槛上,举着个红布包朝我喊:“一寐!这里面是我孙子当年高考穿的红袜子,给你沾沾喜气!”我刚接过来,李大爷骑着他那辆叮当作响的老自行车追上来,车筐里放着瓶冰镇橘子汽水:“考完试喝这个,解乏!我特意放井里镇了一早上!”
考场设在学校的老教学楼,我找到座位坐下时,手心微微出汗。刚想掏纸巾擦,却摸到书包里的引魂牌——它不知何时被院长放了进去,桃木的温润透过布料传来,像她平时拍我后背的温度,让我瞬间平静了许多。监考老师检查准考证时,看见我书包上的朱砂印,笑着问:“这印记挺特别,是家里人绣的?”我点点头:“是我奶奶弄的,说能带来好运。”
开考铃声响起时,窗外突然飘来一阵槐花香。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考场外的花坛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此刻正开得热闹。浅白色的花瓣被风吹着,像雪一样落在窗台上,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阿明的虚影在花瓣中对我笑,又像是院长站在孤儿院的院门口,朝我挥手说“别紧张,你能行”。
数学题比想象中简单,或许是院长的话起了作用。我看着那些图形和公式,竟想起了镇魂咒的符文结构,一步一步推导下去,思路格外清晰。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偶尔有槐花瓣落在纸上,我轻轻把它们拨到一边,像是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时光。写到最后一道大题时,我卡了壳,抬头看见窗台上的花瓣,突然想起院长说的“算学和道法一样,讲究逻辑,一步错步步错”,重新梳理思路,果然解了出来。
中场休息时,我站在走廊上吹风,槐花香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嬉闹,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我摸出脖子上的长命锁,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这一刻突然明白,这场考试不仅仅是为了补考,更是为了告慰那些逝去的时光,为了不辜负院长的期盼,为了走向更安稳的未来。
下午考语文时,作文题是“温暖的守护”。我握着笔,脑海里瞬间闪过老槐树的影子、院长深夜缝补衣服的灯光、孩子们围着我喊“一寐哥”的笑脸,还有阿明最后释然的笑容。笔尖落下时,那些关于守护与被守护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流淌在纸上:院长用几十年光阴守着孤儿院,王大爷用道法镇压树灵,我用灵力护着孩子们……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写得格外顺畅,仿佛这些年的时光都化作了文字,在试卷上静静绽放。
交卷时,监考老师看了看我的作文,笑着说:“写得很真挚,看得出来是亲身经历。”我摸了摸书包里的香囊,心里暖暖的——是啊,这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温暖与守护。
走出考场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校门口挤满了等待的家长,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院长,她正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手里提着个蓝布包,看见我就笑着挥手。她身后还跟着小胖和张婶家的孩子,两个小家伙举着用槐花瓣做的花束,看见我就挣脱院长的手跑过来:“一寐哥!考完啦!我们给你献花!”花瓣蹭了我满身,香得让人心里发甜。
“考得怎么样?”院长接过我手里的书包,指尖不经意碰到引魂牌,她对我眨眨眼,“累坏了吧?我给你带了绿豆汤,冰在井里镇过的,放了冰糖呢。”
绿豆汤的清甜混着槐花香在舌尖散开,我看着院长眼角的笑意,突然觉得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些黑暗的时光,一起守着这个家,一起迎来了满巷的阳光与花香。小胖拉着我的手问:“一寐哥,你考了第一名,是不是就能给我们买糖吃了?”院长拍了他一下:“就知道吃,让你一寐哥歇歇。”我们都笑了,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院里的事。小胖说月季苗活了,冒出了新叶子;张婶家的孩子说王警官派人来修好了院门的合页,再也不会“吱呀”响了;院长则说巷口的小卖部进了新的饼干,等我成绩出来就给大家分着吃。她牵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像握着整个春天。
路过孤儿院门口时,我看见原来种老槐树的地方,月季枝条上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院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声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开满花,红的、黄的、粉的,比老槐树在时还要热闹。”
我点点头,看着夕阳下她温柔的侧脸,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是院长用岁月守护院子,是我用灵力守护大家,是孩子们用笑声温暖时光,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是即使老槐树不在了,也能让花香与希望永远传递下去的力量。
晚风拂过巷口,带来阵阵槐花香,像是阿明在说,像是院长在说,也像是我说给自己听: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