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云南的小山村里,父亲是知青,母亲是农民。我们有兄弟姐妹五个,我们相亲相爱。父亲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家里的天塌了,母亲悲痛欲绝。母亲坚强地撑起这个家,大哥放弃了学业,大姐也放弃了,我们一家人继续前行。贫困、诽议、艰难,这一切让我体会了生活的不易,让我心疼母亲,让我心疼大哥,让我心疼大姐,心疼弟弟妹妹,可是我忘记了自己。
我沉默、我孤僻、那时我觉得能做的事情就是学习,我努力学习,我没有问过自己想学什么?快乐不快乐?学习,每天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每天吃两个土豆,每天披星戴月,每天坚持学习。因为这是大哥让给我的,因为这是大姐让给我的。我怎么能不好好学习。我必须好好学习,我的肩上是三个人的梦想,是一家人的希望,更是母亲的盼望。可是,我快乐不快乐?我忘记了我自己。
我沉浸在学习里,看着母亲辛苦的背影,看着大哥消瘦的背影,看着大姐操劳的背影,我恨我自己没有用处,除了学习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好了,我要上大学,我要挣大钱,我要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意义就是挣钱,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突然有了目标。可是,我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
考大学,我还是紧张的,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资格,万一考不上,我该怎么办?我怕,我是真的害怕的。我不是怕留在村里当农民,我是怕失望,母亲失望,大哥失望,大姐失望,小惜和小明失望。我是真害怕。他们的失望会让我更加失去方向,因为为了他们学习,为了他们,是我唯一的想法。我忘记了我自己,为了他们,如果为了他们还是失望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呢?
我没有想到大学的学费这么贵,我第一次对自己失望了。考大学,我考上了,可是我不能去上,我怎么能去上呢?就算把我养的猪都卖了,就算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是不够学费。是我错了,我怎么能去上大学呢?让母亲背负更多的债务吗?让大哥往死里去工作吗?让大姐把自己嫁了,用彩礼钱给我上学吗?让小惜和小明都失去上学的机会吗?不能,我怎么能?钱,我没有觉得我需要钱,从小的生活里钱对我没有太多的意义,如果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父亲活过来,我想要母亲像从前一样快乐,我想要大哥去上大学,我想要大姐去上大学,我想要小惜有彩色蜡笔,我想要小明有好吃的糖果。这是我想要的。可是现在,钱,我想要钱,为什么我养了几年的猪不够学费?为什么呢?我想要钱,我想去上能挣钱的大学,我想要挣钱。挣钱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会快乐吗?我没有答案。
那个清晨,没有人送我,我一个人背着包袱去了火车站。我要去参军。我不能去上大学,我不能挣钱了,可是,我不能再花家里的钱了。从十一岁开始,我就背负着希望,而这个希望因为钱破灭了,我没有脸面对母亲,我更加没有脸面对大哥,我最爱的大哥。你会拼尽全力让我去大学的,我知道,那是你一辈子的梦,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忍心,我看着你累得瘦成皮包骨,我看着你放下了书本拿起了锄头,我看着你眼里隐藏的伤心。你让我如何拿着你拼命换来的钱去上大学?这些年,我唯一想的就是报答,报答大哥,报答母亲,还有大姐。我以为我可以的,结果我错了。大学我是万万不能去的,我去了就是家里的罪人了。大哥,我不能看到你失望的眼神了,我害怕,我必须离开。当兵,多好,这是我唯一能给你们争光的事情了,让我去吧,就让我去吧,至少我不是负担了,至少我能帮你们了。我想我会快乐的,不是吗?我还是没有想过我自己。
飞机,终于有一次我喜欢上了一样东西。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原来我长这么这是第一次啊!部队很好,非常非常好,战友们都待我特别好,班长是最关心我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没有负担的关心。我喜欢这里,神圣的使命感、强烈的责任感、伟大的自豪感,这些感觉时刻包围着我,我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快速流动的激动。第一次,我看清楚了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念母亲,我想念大家,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原谅我,可是我很想念你们。我把津贴、补贴、工资都存了下来,我知道钱对于生活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虽然,我并没有挣大钱,可是,我会攒下每一分钱,我都要给你们,统统给你们。大哥来信了,终于大哥来信了,母亲和我说话了,虽然隔着电话,虽然很远的声音,你们不知道,我感动得哭了。我高兴,我真的高兴,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仅有的快乐。我没有想过自己,我只想为了你们而努力。
罗楠,她来找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来找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我。她说她要跟着我,我心里没有想法。她是从小的同学,可是只是同学。她说她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我没有为自己想过,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更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谁。她好像确定喜欢我,她好像认定了我们必须在一起。这是她的性格,我觉得她的喜欢我和喜欢一块橡皮没有区别。我不知道如何答复她。我想了很久,我知道罗楠是合适的,母亲喜欢她,家人都熟悉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既然没有想过会爱谁,那么为了家,为了母亲,我应该可以吧,可以和罗楠结婚吧。我没有想到自己,我只想罗楠是对于我们家最合适的选择吧。爱是什么?我没有想过,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从没想过我自己。
我还是没有能和罗楠走到一起。我以为我可以的,其实我高看了自己。我根本不懂罗楠,她也根本不懂我。我可以不在乎所有的事情,我可以随她去做她喜欢的事情,我真的不在意,可是,钱,我还是有我的想法的。如果罗楠和我结婚,我不会委屈她,我会尽力对她好,我会的。但是,我首先要为了母亲,为了大哥和大姐,为了小惜、小明。我没有挣大钱,我也不可能挣大钱,所以,我更加要为家里打算。我不会亏待我的妻子,我会真心待她好,我不会让她吃苦,但是,我还有我的家人,我不能不考虑得更多一些。所以,我不能把钱都给罗楠,我真的不能。我不懂她为什么一直要钱?我想向她解释,可是她似乎不在意。她也不懂我,她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一起长大并不意味着懂我,我们就像河对岸的两个树,一起长大,可是谁也不明白谁。她走了,其实我反而轻松了,这样对她是更好的,她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我没有想过我自己,所以,她离开我是对她自己最好的。
这一路,我到底快乐吗?这都是我想要的吗?我除了爱飞机,爱部队,我还爱什么呢?我就这样生活吗?一直这样吗?我习惯了,我是习惯了吧。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每一天。
不是的,我不快乐,我从来没有快乐过。我没有任性的时候,我没有自由自在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我想无忧无虑,我想轻松地做我自己。我不喜欢写作业,我不喜欢写作文,我不喜欢上课回答问题,我不喜欢每天都吃土豆。我喜欢我养的猪,我不想把他们卖掉。我不想填报财经有关的学校,我想学习机械有关的专业。我想上大学。我不喜欢罗楠,我不想和她结婚。我喜欢飞行,我想买很多飞机模型。我不喜欢孤独、我不喜欢寂寞、我不喜欢忘记自己、我想要快乐、我想要懂我、我想要喜欢一个人、我想要爱一个人、我想要能够唤醒我的人。没有情感,没有自我,没有欲望,我生活得是多么的压抑。我不敢去想更多,我不敢去想自己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地活着,我不敢去想我不快乐。
是她,这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不敢看她,我又想看她,看到她,我似乎有了情感的波动,有了自我的觉醒,有了喜欢的冲动。她说话,她说会陪着我,她写信,她写她的生活,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给我带来的不一样。她就在我眼前,她是那么美丽,那么爱笑,那么懂我在想什么。她明白我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她理解我所有的挣扎和痛苦,她知道我一切的伪装和掩饰。她就这么出现了,她坚定地、执着地敲打着我的心门。她在敲门,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呼唤我的灵魂,我醒了,她唤醒了我,叫醒了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爱她,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想要每天都看到她,我想要带她回家,我想要让她开心,我想要好好照顾她,我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胡蓓蓓,是你叫醒了我,我发现我自己拥有美好的未来,我发现我自己身处一个精彩的世界,我发现我自己被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包围着。
胡蓓蓓,是你叫醒了我,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我能做很多事情,我知道了,没有你我是那么痛苦难熬,我知道了飞行是我一辈子的事业。
胡蓓蓓,是你叫醒了我,我爱我自己,我爱你,我爱我的家人,我更爱这个世界。我可以有自己的愿望,因为你和我一样在乎;我可以有自己的快乐,因为你和我一起分享;我可以有自己的悲伤,因为你和我一起分担。我不再孤独,我不再是可以被忘记、被忽略的,因为你一直看着我,一直陪着我,一直爱着我。
胡蓓蓓,是你叫醒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