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极重。
瘦弱无力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但她握剑的手异常坚定，指节都微微有些发了白。
东方玥亲手用剑指向他，她言语凌厉问他“为什么要造反？”他望着她久久没说话，他不会告诉她，他只是想带她走。
看着身后赶来的援兵，沈清眼眸微深。
即使她不如此逼问他，他也不会说这件事情与她有关，他就算是再坏也总归是不会害她的。
她见他不说话，心中免不了更急了，她说：“逆贼沈清，你逼宫造反，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事到如今，你可知罪？”
“逆贼沈清愿以死谢罪！”说完便握紧东方玥拿剑的手撞了上去，长剑穿透腹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东方玥急忙挣扎着松开了长剑，他松开握剑的手想拥抱住面前的女子。可东方玥颤抖着身子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殿门前。
不，不……
不该是这样的……
沈清拔出长剑，右手捂着伤口，跪着上前去想拥抱住女子轻轻颤抖的身体，他说“对不起，没能带你走，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带你走。”
东方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沈清，他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想带她离开皇宫，为什么？
楚晞见东方玥颤抖着身子，急忙将她拉过来护在了身下，冰硬的战甲透过单薄的衣衫冻的东方玥打了一个哆嗦，她正准备让楚晞救沈清，却抬头看见了一个士兵拿着长剑向楚晞刺来！
“楚晞！”
东方玥一个侧身上前想将楚晞护在身后，但一个白色的身影先她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沈清神色温柔还带着浅笑低头看着她：“别怕。”
东方玥难以置信。
“沈……将军！”
他到死都相信东方玥，他到死都以为她对他的情义是真的，他从来没有半分怀疑过她，哪怕她拿剑指着他。
沈清死了。
楚晞将他低调的下葬，并没有牵连他的家人。
东方玥也大病不起。
唯瑾站在东方玥的床前看着她，“抱歉，如果是因为我一直催你复仇而让你感到不开心，或者是让你感到厌烦的话，那么我会离开。”
东方玥没看他，沙哑着嗓子道：“你走吧。”
唯瑾：……
东方玥转头发现他没动，用沙哑的嗓音重复道：“走！”
唯瑾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以这种方式收尾，他由一开始的受益者变成落荒而逃者。
进入腊月后，东方玥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起床与吃饭都显得困难重重的地步了。
楚晞索性连早朝都很少去了，终日在碧落宫里陪着东方玥。
他知道沈清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
朝中的大臣对此十分不满，但鉴于上一个劝陛下废了玥贵妃的人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各大臣识趣的没有再来打扰过。
东方玥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大限将至，所以没再与楚晞置气，她也没什么力气与他置气，她每天光是连正常呼吸都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
东方玥看着面前被烧得红通通的炭火，她其实早就感觉不到炭火的热量了，全身麻木的没什么感觉了，这种感觉她熟悉的很。但她没说，只是盯着楚晞的脸发呆。
唯瑾也已经消失好久了，久到东方玥都以为他是不是放弃吃掉她灵魂这个想法了。
第二天的正午天阴沉沉的，京都刮了一场罕见的大风，大风刚过就下起了大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都没见停，是京都罕见的大风雪，连宫里的路都被大雪封了。院中的花都被搬进了殿内，只剩下挺立在一片白皑皑之中的松柏。
那个如松柏一般的男子，因为她……
东方玥心里愧对沈清的很。
“我与他怎么也不能在一起，但我们却又偏偏相遇了。”
东方玥顿了顿，又喃喃道：“求而不得，算幸福吗？”
玉露蹲在床前看着她，玉露不懂，姐姐与陛下不是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吗？
东方玥从窗户望向那白茫茫的一片，心中凄然。
有的东西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得不到，但你就是想要。所以你去偷，去抢，去骗，但最后不该是你的，就算得到了也不会开心。
所以，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是她没告诉他，她很轻松的放他走了。
他给了她最多的爱意，最大的偏爱，成为了她最大的耿耿于怀。
徬晚，大雪还没有停。
楚晞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想着待雪小了些的时候再去看她，玉露却穿着单薄的锦衣冒着大雪大哭着跑了进来，连狐裘都没披一件，被那凌冽的寒风吹的嘴唇都发了紫。
楚晞急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东方玥可疼她了，要是冻坏了玉露，她又该不开心了。
玉露跪在门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往外冒眼泪，至于她说的话，楚晞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
直到玉露端起福圆递来的一杯热茶下肚，喘了口气，这才满眼通红的看着楚晞道：“姐姐，姐姐她……没了！”说完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紧接着，殿外的太监也跑进来对楚晞道：“启禀皇上，娘娘她，薨了！”
楚晞听了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还是身旁的福圆扶着才堪堪稳住。他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玉露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姐姐她没了，就刚刚……”咽了最后一口气。
她当初是想坑东方玥的，没想到最后被东方玥拐了，如今她将东方玥当做是亲姐姐，可是东方玥就这么没了。
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楚晞听了就愣在了原地，许久过后才不要命的往外冲。
他不过是一夜没去看她，她怎么能这么小气，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楚晞到碧落宫的时候，碧落宫众人正跪在地上哭泣。东方玥安静的躺在床踏上，面容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楚晞走过去抓着她捂在被子里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冰凉的吓人，他双手抓紧她的手一直往他的胸膛放，可等到他的胸膛都冰凉了也没有捂热那双手。
捂不热的。
顿时他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顿时将脸埋进被子里，泣不成声。
“我还有爱给你，还有很多很多的爱给你，只给你，你别走，你别走……玥玥！”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啊！”
直到茉茉拿来了东方玥留下的遗书，她说“我早就不是你的玥玥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在偷渡，你在赎罪。”
她说“我骗你的，我一点都不想把你让给别人，但我拉不住。”
她说“不会有下辈子了。”
她最后说“愿你春风得意，儿孙满堂。”
楚晞想，她还是怪他的。
楚晞看着东方玥给他的遗书哭了一夜，第二天出碧落宫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空中是明晃晃的大太阳，温热灿烂。
这太阳来的太迟了。
楚晞将信护在怀里，望着阳光下的一片花园神色有些恍惚。
痛失好友与爱人，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年近暮年的老人。
东方玥是以皇后的礼制安排丧事的，下葬当天楚晞吩咐人将碧落宫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搬进了东方玥的墓里。他穿着白色的丧服跟着送丧的队伍，一路跟到了皇陵。
完成法事和祭典典礼后就准备下葬了，楚晞跪在棺材前看着侍卫将棺材慢慢放进墓里。
棺材是罕见的冰玉石做的，可保肉体百年难以腐坏。墓是纯石做的，很大也很精致，是东方玥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的，包括那一大片还没开的花。
她极喜欢花的，不同的季节喜欢不同的花。
楚晞看着玉棺里安详的女子，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模样，那是她十三四岁时的模样，还稚嫩开朗的很。
小时候的东方玥脾气不好，是个无法无天的京都小霸王，经常到处惹事打架，每次东方大将军罚她，她都能理直气壮的说“你凭什么打我，我这是在惩恶扬善！你凭什么打我？”
东方大将军被气得不轻，拿起木棍就要往她身上招呼，“就凭老子是你爹！”
东方玥看着那比自己手腕还粗的木棍吓得腿都软了，急忙往东方寂的身后躲，躲在东方寂后面还不忘跟东方大将军顶嘴：“你是我爹怎么啦？你是我爹就能妨碍我惩恶扬善吗？你是我爹你……啊~”
东方寂看她那嚣张的模样，微微移开了身子，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提到了东方大将军的面前。
“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真该让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了。”
“哥！你这个叛徒！你跟爹爹一伙的！我再也不理你了！啊~！”
看着东方大将军的大木棍，东方玥被追着鬼哭狼嚎的满院子窜。就在东方玥被东方大将军揪住后衣领，手腕粗的木棍就要往她身上招呼的时候，楚晞从树后面走了出去。
这是楚晞人生中的第一次英雄救美，并且他成功了。
东方大将军看到楚晞过来，急忙松了东方玥的衣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那个时候的东方玥还不是太子，更没有成为皇上，只是一个皇子，即使他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一个儿子。
楚国的皇上都是痴情种，先皇只有皇后一人，育了两女一男，楚晞也只钟爱东方玥一人。
东方玥看到楚晞急忙跑过来，甜甜的叫了声“楚晞哥哥”，然后被东方大将军瞪了一眼“没大没小！”，东方玥看着楚晞瘪了瘪嘴，怂的像个鹌鹑，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楚晞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顿时心疼极了，急忙道：“无碍的，玥玥还小，性子活泼些是正常的。”
听到楚晞为她说话，她抬起头对着东方大将军做了个鬼脸“略略略”，然后马不停蹄的跑远了，生怕跑慢了就被东方大将军抓住一顿教训了。
她这样发丝飞舞，笑容张扬的模样在他心里是顶好看的，不如说他爱极了她这样张扬的模样。
如今她躺在冰冷的玉棺里，骨瘦如柴，了无生机，他甚至没能看到她的最后一眼，他甚至没能来得及陪她说说话。
今年春日里埋下的那坛桃花酒，看来她是不会陪他喝了。
她看着温顺，却最是心狠的。
她将他最爱的人留在了回忆中，让他彻头彻尾的失败。然后就这样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她让他什么时候疼，他就什么时候疼。
东方玥此刻正站在楚晞身后看着他，但他看不见她。
东方玥轻微的抬起眼睑，看着沉浸在悲痛中的楚晞。
她有盼望，有幻想，有向往，最后有始无终。
他还有光明无比的似锦前程与他的锦绣江山，而她的灵魂将于深夜消失在这尘世间，她与他再难相见。
帮派老大
会写关于沈清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