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家
下班后,罗伯特没有在食堂里吃晚饭,而是选择直接回家。今晚米利安会与他一起庆祝第一天上班。
他早早的回到家中,开始准备制作晚餐。食材虽然简单,他却摆出了最好看的盘子,一套自己用金属制成的雕花圆盘。
身为机械师的他,家中从来不缺智能化的设备,当然也包括他的厨房。各式自动化的厨具,可以完全解放了他的手脚。当他惬意的坐上悬浮椅后,家中所有的设备就如同有了灵魂,乐此不疲的被操控着。在家休养的一年里,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不方便的独臂生活。
饭做了没多久,米利安带着一瓶酒走进了罗伯特的“机械世界”。
“你居然能买到这款酒,不简单啊。”罗伯特惊讶的看着米利安带来的礼物说。
“阿波尼斯国的梅露酒,要花掉我两个月的薪水,不过这是我拿父亲的藏酒。”米利安把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好像生怕罗伯特不够重视。
“不好,这样真不好,这种东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你走时还是带回去吧。”罗伯特一边劝说,一边伸手把酒接了过来,低头端详着包装。
米利安憋着笑,“话不由心,你的眼神早已经把你出卖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先喝掉它吧,然后我们再去当面赔罪。”
罗伯特抬头尴尬的看着米利安,“啊!见面……就这第一印象吗?”
“逗你呢,别多想了,酒是他让我带上的,不过见面是早晚的事。”
米利安向坐着的罗伯特走过来,从座椅后面缓缓的抱住他的肩,“咱们现在能吃饭了吗?我早就饿了,做手术可是个体力活。”
罗伯特轻轻拍着米利安的手,“立刻吃饭,我去拿酒杯。”
米利安起身看着罗伯特移向橱柜,自己走到餐桌前并坐下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去申请一个机器人保姆呢?条件完全符合的,这样可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啊。”
罗伯特拿过一对酒杯,把其中一只递给米利安。
“我以前做过机器人的维护员,总觉得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难免会产生情感。我总觉着让他们做佣人,自己就像个奴隶主,反而不如现在这样自在。再说男人本来就少,我就不请一个女性机器人和你争了。”
米利安睁大着眼睛看向罗伯特,“是时候让我父亲考验一下你的人品了。”
此时,两个人都没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就如同深秋清晨的一缕暖阳,穿过明净的落地窗,描在墙面,画满地板,洒在柔软的地毯上。这光赶走了身体的寒,这影也印在彼此的心上。
沙发夜谈
简单的餐食两人吃的很快,而美酒却不忍一并送下胃里,他们不断的闻,慢慢的尝,拼命的让嗅觉和味蕾浸染其中,然后再缓缓咽下。
“还有酒,我们坐在沙发里喝吧。”米利安起身提议着。
罗伯特离开座椅,关闭了其他的灯,只留下沙发附近的一处灯带。
“第一天的工作怎么样,好应对吗?”米利安坐进沙发里问道。
“不复杂,我只是指导工作,不用自己操作。”
“操作,外贸工作操作机械,难道让你修理汽车吗?”米利安觉得哪里不对劲。
罗伯特突然意识到差点泄密,酒瞬间醒了一半,故作镇定的回答:“我怎么会去修理汽车嘛。我用电脑指挥他们调度车辆。”
罗伯特想岔开话题,“我今天去问了一下我的老师,想知道是谁把我调回过来的。可能是国家统一安排,我运气比较好,一直胳膊还能工作。”
米利安应和着,“哦,那真是不错,看你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真得感谢那个调回你的人”
“调回”,她突然意识到罗伯特使用这个词的不同。心想:“他以前就在贸易部工作吗?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难怪这么容易就调进去了呢。”
罗伯特兴奋的说:“今天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听说阿波尼斯有生物机械工程学者,我的机械臂要有方向了。”
“祝贺你,心愿终于要达成了。”米利安高兴的亲吻了一下罗伯特。
可罗伯特又失落的喝了一口酒,“恐怕,有生之年我都没有办法出国了,一个国家的强大是多么的重要。难道我们要这样一直“消失”下去吗?”
米利安对碰了一下罗伯特手中的酒杯并安慰道:“一定可以的,我会全力帮你。”
“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哪怕只是一句暖暖的话。”罗伯特微笑着说。
屋里的气氛随着灯的熄灭变的沉闷起来。唯一的灯带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在苦难的生活中给人一线希望。
“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一直都是在聊当下,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聊过过去,比如童年或者少年时期。”米利安问道。
罗伯特突然来了兴致,“那你的童年是怎样的?还有这瓶酒的主人是怎样的人,我得多了解一些,以后也好应对我们的新关系。”
米利安原本想多了解一些罗伯特的过去,没想到需要先讲自己的故事了。心想:“那我就讲吧,总比基思讲给他正面的多。”随后把剩下的酒一口喝掉,“好吧,我先讲。”
银莲城与童年
米利安原本不是堡垒山的居民。她所出生的地方离基地最远,是一个建在广阔平原上的殖民城市。
那里环境美丽,土地富饶,是大多数移民者的首选。充沛的雨水滋润着茂盛的植被,丰富的果实养育着温顺的动物,一条名为沃沦的大河在城市中缓缓流过,每当清晨的时候,人们喜欢在这里散步或沐浴,让阳光和清风把美好印在心里。
两岸的草地上开满了雪白的花朵,远远的看上去一片银白。每当有风吹过时,它便与波光粼粼的河水一同闪烁。第一批殖民者喜爱的称它银莲花。随着人口的增多,这个城市便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银莲城。
美好事物的突然消亡,总是伴随人们难以割舍的思念,终将又都会变成玄之又玄的谜题。
新星纪元10年夏初,米利安五岁。
清晨母亲温柔的将她唤醒:“米利安快醒醒,你看外面好大的雾,我们可以去捉迷藏。”
米利安睁开一只睡眼,好奇的瞟了一下窗外,又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起身下床挪着碎步走向屋门。
她打开门惊奇的问:“妈妈,这就是雾吗,我这是怎么了,什么都看不见,外面的大河呢,变成了雾吗?”
米利安的母亲回答道:“这就是大雾,我在地球时代的电影里见过。没想到在银莲城也能见到如此大的雾。这里四季有风,雾一般都会在太阳出来后消失,可今天却没有风,太阳也躲起来了,所以雾浓了些。”
第一次见到浓雾的米利安飞奔出去,挥舞着柔嫩的双手想要抓住它,而她的母亲还是有些担心。
“不要再往远跑了,要不然妈妈看不到你了。”米利安一会儿躲在树后,一会儿趴在草丛里,并嚷着让母亲找她,完全沉浸在玩乐当中。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米利安望着远处地面发出的光喊道:“妈妈,那边有人在放烟花,好大的一个,这么大的雾能看到吗?”
米利安的母亲还没有做出回答,火光便从天空划向地面,巨大的响声仿佛要撕裂这个世界。
母女赶紧躲回家中,米利安瑟瑟发抖的对母亲说:“妈妈,我害怕,我不喜欢这个烟花了。”
米利安的母亲一边咳嗽一边拿起通信器准备向他父亲询问情况,可是发现不只通信器,家中多个设备都无法启动。
更多的火光从天空中落下,伴随的巨响也越来越频繁。蓝紫色的光透过雾气把整个银莲城照成青色。火光开始分裂着、飞窜着、肆虐着大地。建筑物开始燃起,人们尖叫着、奔跑着,却不知道该躲在哪里。
这时,米利安的父亲推开家门说:“外面到处是闪电,诡异的很,农场一些机械也不能使用了,我担心你们的安全,就赶紧回来,我发现路上的人在不停的咳嗽,空气中可能产生了毒气。”
说话间他把沾水的毛巾递给妻子和女儿,继续说道:“来米利安,我们去秘密基地。”随后他掀开墙边地上的木门,带着她们一起躲进了地下储物间。
银莲城再也不是那个美丽的天堂,闪电与烈焰让它变成了现实中的地狱。迟来的暴雨不但没能拯救这个将要燃尽的城市,却狠狠的清洗着人类辛苦建设的家园。
雾气渐渐散尽,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劫后的灰烬,都随着雨水连同人们的希望一起汇进河流里。岸边的银莲花被不断猛涨的河水吞噬着,流经过整个市区,装饰了这突如其来的葬礼。
雨停了,幸存的人们从地下纷纷走出来。恍若隔世般的观察着这个城市,他们来不及拯救这里得一切,甚至无法拯救自己。有的倒在焚毁的家中,有的倒在路面上,有的被留在雨水倒灌的地下室,有的随着河流不知飘向哪里。雾气又渐渐升起,虽然不再浓重,但仍在激起人们的恐惧。
米利安一家决定离开银莲城,把新家安在堡垒山基地,他们认为政府可以解决这些灾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怎样求援,不知道该向谁求援。可他们还不知道,这场灾难只是噩梦的开始。
被入侵的记忆
罗伯特惊讶的说:“原来你们是银莲城的难民,能逃到这里真不容易。这些边境城市都是人口自然迁徙形成的。由于殖民扩张过快,城市基本都是自治状态。人们习惯了自由安逸的生活,手里只有传统的武器,没有真正的军队驻守。我听说逃出来的也不过百人,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堆瓦砾,入侵者屠杀居民不惜翻遍每个角落,连建筑物都要逐个的摧毁。
你们是如何躲避进攻,又怎么逃出来的呢?”
米利安继续说:“我也许是用尽了一生的幸运,才能在那个时候活下来。”
当时,幸存的人还没从灾难中缓过神来,大量的机甲战士,突然从天而降,紧密的排列成一字,由城市的西边向东边推进,不停的屠杀着这里的居民。他们没有任何国家的标识,也看不到驾驶员的样貌,只是毫无感情的杀戮着。
它的外形完全与伯拉亚的拟人机器人不同,有四条支撑腿,移动更快,跳跃更灵活。入侵的敌人操作着硕大的电磁枪,不停的向人群发射着电磁霰弹。人们不断的被点燃,没有挣扎,只是成片成片的倒下。城市里几乎找不到可以用来躲避的掩体,人们只能向其他方向狂奔。空气中弥漫着的哀嚎,一声声的敲打着人们的心,他们恐惧着、颤抖着、瘫软着、绝望着、麻木着和崩溃着。
米利安的家在河流的下游,是银莲城东边的农场区。这里人烟稀少,农场里有的只是智能化的农业机器人,和还没有成熟的农作物。敌人的入侵还没有到这里。
米利安的父亲开着汽车载着家人向北边驶去,那是去往堡垒山的方向。可没行驶多远,他们就停了下来。米利安从车窗里看到,路边停满了其他逃亡的车辆,人们都停下来一致的看向远方的路口。
父亲推开车门向远处看去,很快又回到车里。
“过不去了,前面的路已经被倒塌的建筑物堵住了。”
母亲十分惊慌的说:“快跑吧,敌人可能早就封锁了这里,快跑、快跑、不要停在这里。”
父亲虽然紧张地冒着汗,可又不得不在母女前强作镇静。
“你别慌乱,我们先往回走,然后顺着河流方向往前开,去东边的圣湖城。”
战斗声越来越近,近的可以看到电磁枪的火光。人们慌乱的逃跑着,车辆失控相撞着,拥挤的道路已经无法正常行驶,一切都缓慢的向前移动,可怜的路人不断招手请求上车。
突然,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不断的敲打着米利安一家汽车的窗户,哀求着把他带离这个地狱。马上有更多的人围过来,希望自己也可以被幸运的带走。母亲一把将米利安抱进怀里,并用双手按住她的耳朵,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孩子与这个世界隔绝。
父亲开车冲出路面,在鲜绿的、泥泞的农田里飞奔,一家人不得已又绕回了农场躲避。
他把车停到农场的办公中心前并对母女说:“你们千万不要下车,我马上回来。”
“爸爸,不要去,快回来,我害怕。”:米利安稚嫩的喊着。
父亲回身安慰着米利安,并假装嘱咐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米利安,你要保护好妈妈,她胆子很小的。”
他说完话冲向了控制室,启动全部还能工作的农业机器人,希望可以让它们引诱敌人,暂时减缓住敌人屠戮的步伐,为一家人争取逃离的时间。
“快点回来,敌人向我们这边来了。”屋外的母亲大喊道。
父亲完成启动,立即回到汽车上。
“希望这样也可以救更多的人。往北已经没有路了,我们先去东边的城市,然后再去堡垒山。”
米利安一家向圣湖城驶去。
罗伯特说:“好险,你们终于逃出来了,敌国的科技和战斗力都远高于我国,在前线的时候我已经领教过了。”
米利安神情有些失落,放下酒杯说:“我喝的有点多,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回家睡。”
罗伯特看着委屈的米利安说:“对不起,让你回忆起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送送你吧。”
米利安用手揉了揉眼睛,振作一下精神,面带微笑的看着罗伯特。
“不用了,我们住的这么近。等我们有空,一起去见见我的家人吧。”
“哦,好。”罗伯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脱口而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米利安都认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足够理性,完全走出了那段恐怖的回忆。可刚才的聊天,她发现脆弱的那个小女孩还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