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槐树凋零
上一辈人崇尚女大三抱金砖，在七十年代于尘县偏僻的山区甚至还有童养媳，一般童养媳都要比男孩大个五至六岁。
一路听着街坊与丁淑贤打趣的调侃，蒙小璐又羞又喜，她不好意思接话，只是跟着埋头赶路。
———
不到十一点，香喷喷的一大盆酸菜鱼就端上桌来。
项远闻到熟悉的香味，急吼吼伸筷子去夹酸菜最上层的鱼泡…
项三妹下意识就要去抢，却突然醒悟过来，自责的吐了下舌头…哥哥这么长时间不在家，好久没吃到妈妈做的酸菜鱼了。
项芳一脸微笑的和弟弟讲起期末考试成绩，她这次是稳稳的拿了全年级第一名，总成绩超过了第二名十五分。
“大妹好厉害！”蒙小璐高兴得放下筷子鼓掌，“等你明年考上一中，不要住宿舍，和我住一起。”
“哼。”项三妹又跳出来吃干醋，“我以后也要去县城读书，和小璐姐姐一起住。”
丁淑贤哭笑不得，“三妹你现在小学都没读完，急个啥子哟…”
这顿饭一家人自然是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项远拿了六千块钱给母亲，让她去把欠尹眼镜的两千块还清。
这个是四水省的习俗…过年前如果自家有钱偿还却故意装穷，不去把欠债还清，被人知道后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丁淑贤把钱收好，用遗憾的语气说起了黄利民家的情况，原来黄站长自知时日不多，已经回家休养，就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年关。
项芳和项三妹纷纷表示同情，蒙小璐催促项远赶紧买点水果去探望黄站长，说起来也是缘分，去年如果不是黄利民，说不定她就要和项远擦肩错过。
项远去车站买了些苹果、香蕉，连最贵的桂圆干果也买了五斤，来到黄家敲响大门。
往常这个情况一定是会听到狗叫，现在却是冷冷清清，再看看门口树叶凋零的两棵大槐树，有些萧瑟之极的悲凉。
来开门的是黄利民母亲，她身材变得更加瘦削，脸色青白至极，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错觉。
见到项远，王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让他赶紧进屋子里坐。
项远把三袋水果放下，才发现黄家客厅空空荡荡的，彩电和一些家具都不见了，只留了几个陈旧的方形木凳。
“王阿姨，黄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唉，我们家老黄只有认命了，利民上午去了白塔寺替他爸爸烧香祈福，等会就回来。”经历了人情冷暖，王芬现在的心思很敏感，看到项远提来的桂圆就想哭…
这么贵的水果，也只有眼前这不懂事故的农村傻小子，才舍得买来送给不能带来利益的外人！自家利民能认识这么一个同学，也算是三生有幸，祖上积德了。
坐了几分钟，项远试探着问，能不能去楼上看一看黄站长？
“医生说这种肺癌晚期，最好少和正常人接触，不排除有感染的可能性…”王芬眼睛开始泛红，“我们自家人倒不怕，传染上了就当一家人团圆，你不要去冒这个风险。”
黄站长这两天咳的黑血几乎要装满半痰盂，人也是死气沉沉的像个植物人，清醒不了几分钟。
项远沉默良久，自己再坚持就是强人所难，何况他去看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无非是给王芬添乱。
“啪！”门锁打开，黄利民拎着一袋白萝卜走了进来，他声音中带着嘶哑与疲惫，“妈，今天我们还是吃水煮萝卜…”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客厅中间坐着的人影，有些激动地喊道，“项远，你回来了！”
王芬接过儿子手里的萝卜，强自微笑，“小项还没有吃饭吧，阿姨出去买点肉，中午一起吃饭。”
“王阿姨，我和黄利民出去买肉。”项远抢着站起身来。
他心里有数，黄家肯定是缺钱到把家具和电视都贱卖了，嗯，还有那条失踪的狼狗…
至于钱去了哪里？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被医院这个无底洞全给吞噬了！
白萝卜很便宜，七分钱一斤。
可如果只吃清水白萝卜，连吃个三天，就能把人肚子里的油水刮空，得不偿失。
王阿姨看来以前没有过苦日子的经验，就算吃烤红苕也好过吃水煮萝卜！
等出了大门，平时话痨的黄利民变得闷不吭声，连走路都是蔫头蔫脑的。
项远不忍心看到好兄弟这么消沉，知道他的心结，干脆来了个以毒攻毒，“黄利民，每个人都要死的，你希望以后怎么死？”
有哲学家说过“向死而生”，从生下来的那个瞬间，死亡就是大家唯一的结局。
不管是帝王将相，抑或是贩夫走卒，牛逼与傻逼皆殊途同归…你只能选择以不同的方式，或者不一样的心态来面对死亡！
没有人教过项远这些东西，但他清楚的知道，而且欣然接受，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就要活得更加尽性，更加精彩！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虽然写这首诗的人是个大汉奸，但依然无损话语间的豪迈。
“我要怎么死…怎么死？”黄利民失神般的喃喃自语，他双手无意识的挥舞起来，猛然从喉间憋出一句怒吼，“老子要痛痛快快的死！没有遗憾的死！”
黄利民之所以如此失态，是想起了父亲这些日子生不如死的惨样，这种苟活…无论对亲人还是病人自己，都是人世间最沉痛的折磨！
“这小伙子恐怕是得了神经病哦！”街边几个卖小菜的贩子吓得把摊位上的油纸布往后扯了扯，害怕不小心惹到疯子。
“好！”项远用力打了下黄利民的肩膀，“好兄弟，我们以后一起闯出个人样来，让那些只会落井下石的亲戚朋友看一下，也给你妈争口气！”
黄家经历过的窘况，项家当初也尝过，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感同身受，只有历经低谷的同命相怜…
“你们这些王八蛋！”黄利民眼中闪过刺骨的恨意…父亲在位置上的时候帮过那么多亲戚，现在见自己家落难了，一个个都藏头露尾，不要说借钱了，连登门说句好话的都没有…
——
项远说的买肉是大买大办！
包括香肠、腊肉这一类年货，加上三十斤便宜又好吃的排骨，买了足足一百多斤，花了五百块钱才搞定。
面对大主顾，肉摊老板热情得很，亲自骑着三轮车帮着送货上门。
开门的王芬一脸吃惊，她没想到项远说的买肉，是一次性买得这么多…
黄利民和项远手脚麻利，很快把香肠和腊肉在后院挂好。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三十斤新鲜排骨，短时间吃不完，还要出去砍点香樟和柏树枝来熏一下，做成腊排才行。
这一通忙活，吃饭时大家都是胃口大开。
为了活跃气氛，项远还故意去和黄利民争抢排骨汤里的白萝卜。
王芬看得眼含泪花，这个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不由得生起些后悔，年轻时为什么没有和男人多要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