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阴暗角落的影子
顾来生的到访是宋偢欢没料到的,门外的他一身便服,看着穿着睡衣的她皱了皱眉。“宋偢欢?”
“是,阿宁的叔叔?”她以同样的目光回望他,她让开身子让他进屋,给他倒了杯水。
顾来生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他可能快撑不住了。”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低垂着眸不语,想问的话哽在了喉咙,竟发不出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其实他一点也不快乐,但他把自己伪装的快乐,演的连自己都信了。”
小姑娘眸子有些红,“我知道,我的心理医生跟我说过。”
“你想听听他的成长故事吗?”他问她。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垂着眸一笑,“你愿意讲?我愿意听。”
顾来生冷嗤一声,真是疯了,他竟然来找小姑娘谈心…
“阿宁他没有父母,从小跟我长大,嗯…跟着我时,他才七岁,那时的他是真的开朗活泼,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总试图把所有人暖化。”
“我18岁参军,之后的生活几乎都在部队过,他被我送去了他爷爷那里,那时他才12岁,什么都不懂。”
“他的性子不知何时就变了,初中时有几次因为打架请过家长,都是他爷爷在处理,后来有一次是我去,那老师在那一阵数落他,而他一个人藏在阴郁的角落里,不反驳也不解释。”
“我逼问他,他告诉我,他是没爹妈教养的孩子,他是丧门星害死了父母,他是野孩子,同学把他当作异类,他不开心,跟人家打架。”
“他那时候好瘦小,跟一群同龄的孩子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总是一身伤,可他从来都不吭声。”
“他越来越沉默,不爱跟我说话了,有一次老师发现他手臂上的伤,以为他被家暴,我问他,他那时的眼神很可怕,满满的都是阴郁,他告诉我:他在提醒自己要快乐。”
“那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糟糕了,带他去了医院,那时他才高一,他得了抑郁症。”
宋偢欢的眸光波动了一下,静静地听着他讲,后者喝了口水,抬眸看她,“是不是觉得跟你挺像?”
宋偢欢扭头不看他,心里却是在打鼓,她听到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跟天塌了一样,他安慰我没事的,与他待了一个礼拜,他似乎没有异常,我因为有任务临时回部队。”
“后来再见他是在警局。”他的语气平静的似乎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宋偢欢的心有些凉,似乎有什么想法涌上心头,他犯罪了?
“他与朋友厮混在酒吧,KTV,他染上了毒瘾,被警察抓到,要我去警局。”
“我当时差点跟警察打起来,因为我不信,不信他会没分寸到做这种事,可是看到他那一刻我信了,他跟鬼似的,看到我后他尽量把自己身体往角落里藏。”
“我陪他戒毒,好不容易戒了,可是病魔却找上了他,他得了脑瘤,没想到吧?”
“身子垮了,高考也因为毒品而毁掉,他的人生一塌糊涂,他成了一只堕落的鬼。”
“他总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我把他送去了医院,我依旧忙活着自己的事。”
“再后来,他偷偷溜出来再然后遇到了你,是你的那句问心无愧救了他,他视你为救赎,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那句你走差点毁了他。”
“你知道吗?他打不通你的电话,当时他在医院,视力已经严重下降,可他只是因为打不通电话,就急匆匆的从医院跑出来找你,跟你吵架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偷偷跟着你,跟个疯子似的。”
“我问他:你不要命了吗?他说:不要了。他总是跟着你,像影子一样,每个夜晚,他总是一个人摸索着在那条路上反反复复地走,跌倒了无数次,膝盖磕得见了血。”
“我说:算了吧。他还因此跟我生了几天气。为了带你去一次花城广场,他在那个广场走了好多次。这么说,宋小姐你明白了吗?”他抬眸凝视她。
宋偢欢哭了,捂着嘴巴哭的不能自己,他说“不开心就吃一颗糖,还不开心就两颗”,他说“宋偢欢,你是偢欢,便该欢,不要活的那么悲”,他还说过“宋偢欢,哪怕世界不爱你,你也要爱你自己。”
有关他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她觉得痛的要死,回忆终是带着致命的刀,一刀一刀的剜在她的心口。
良久她吐了一口气,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她问“他现在怎么样?”
“情况不好,现在有些昏迷,偶尔会发烧。医生说他没有多久可活了。”顾来生平静的不像话,睫毛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小姑娘揪着他的袖子,“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他点头,这是他来的目的,小姑娘收拾了一下,给眼睛消消肿,她一路沉默着看窗外的风景,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阳光下,可是这光始终照不进她的心,她的心上了层层枷锁,唯一开了的一把是顾祐宁敲开的。
医院里是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宋偢欢站在床前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线,看起来羸弱不堪一击,她低头抚摸他的脸,“顾祐宁,我来了,宋偢欢来了,抱抱就不怕了。”
“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的,怎么可以骗我?”
“我好想尝尝你说的煎饼,你还没做给我吃,还有你说过要陪我去伦敦看巴黎铁塔,我想去看电影,你说要陪我过十八岁生日,你醒醒…”她呢喃着哭,顾来生不忍心看下去,退了出去。
“你不起来,我就做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会抽烟,会喝酒…你要起来阻止我啊…”
她低着头哭,悄悄地哭,似乎怕惊吓到睡梦中的少年。
小姑娘坐在床边就这么哭昏过去,再次醒来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穿着宽松卫衣的顾祐宁,他担忧的看着她“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顾来生说她晕倒进了医院,撑着羸弱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就来寻她,还因此摔了一跤,膝盖上磕破了皮,有些淤青。
小姑娘只是哭,他慌张地给她擦眼泪,“怎么了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啊。”
顾来生并没有告诉他宋偢欢知道了他的病情,他只以为她是因为受了刺激才哭。
他抱了抱小姑娘,“不哭,我在,抱抱就不怕了。”
说完他一愣,似乎他做了一场梦,梦里小姑娘哭的很惨,她也跟他说“抱抱就不怕了。”
他还记得梦里小姑娘说要吃他做的煎饼,要他陪她去伦敦,要他陪她过生日…她的生日就在这几天了吧?
安慰了小姑娘,他显得有些疲态,替小姑娘掖了掖被子让她休息,看她安稳后他才离开,背后的小姑娘睁开了眼,听着他在外面咳嗽,似乎站不稳脚他跪倒在地,顾来生送他回病房。
他问“叔,我总感觉她知道了什么。”
“想多了,小姑娘挺机灵,但你小子演技这么好,怎么可能被发现?”顾来生平静的扶着他。
他说“叔,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眼里带着祈求。
他不忍拒绝,点头应下,回去后的他让顾来生给他打下手,真就做起了煎饼,他想让小姑娘醒来后可以吃到,哪怕是梦里的诉求,他也想替她完成愿望。
宋偢欢当天晚上还真就吃上了煎饼,浓浓的蛋香扑鼻,蘸着辣椒酱吃,她掉了眼泪,不知是辣哭了还是怎样,顾祐宁笑她哭鼻子。
她驳他这是被辣哭的,他不置可否,替她擦了擦粘在嘴边的辣酱。
夜里,他神秘兮兮的带着她“私奔”了,手机关机,一切的联系被掐断,他带她去了电影院,看她一直想看的3D电影《泰坦尼克号》。
看完电影他们去吃了夜宵,陪她去了夜市,再之后去爬山,凌晨五点半,两人体力不支倒在草地上,彼时他们正处于山顶,等待日出。
太阳的光洒在二人身上,照亮了整个世界,她伸手去接住阳光,顾祐宁侧头看着她冒傻气,不由得失声笑她。
直到午时他们才回医院,接受了一顿来自顾叔叔的思想教育,两人相视一笑。
少年模糊的视线中藏着少女干净的脸,少女冲他一笑,那一笑便是余生的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