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余悸地注视漫天积雪缓缓落下,湮没掉方才万剑出动的痕迹。最终两腿发软,瘫倒在白逸尘怀里。
天剑峰又归于一片素缟绵延、宏伟雄阔的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当——当——”一阵悠长的警钟声自剑城方向发出,遥远地穿透冰天雪地传来,引起一阵阵细微的剑吟。
只说剑术造诣,我的劈星境确实不及白逸尘这种无极境,但我是得天独厚的药体,五感比寻常人优越太多,所以几乎和白逸尘同时听到城中传来的警钟声。
白逸尘深色飘忽地回望着剑城方向,神色凝重地说道:“宿宿,方才天剑峰守护阵启动,我又情急之下用青龙剑气召唤金蟾,整出了太大的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白寒远和阿爷。此次行动或许会比我们预计的麻烦。”
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本要紧跟着他走进山门,一想到方才能毁天灭地的剑阵,迈出的脚却没出息地停了下来。
“放心。”白逸尘攥紧我的手,指着我手中的金凤剑示意道:“守护剑阵认主,会自行为青龙剑、金凤剑放行。”
我低头看看金凤剑。剑阵既然认主,便不会无差别攻击,我一时怄气把手中的金凤剑扔给白逸尘,才是方才触发剑阵防御的原因。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守护剑阵的威力。
山门外的每一把剑都出自一位形剑境剑客,与主人没有太多共鸣,主人一死就是一把普通的死物,杀伤力不大,但亿万万只亦是威力无穷。
山门内的每一柄剑都来自一位化气境高手,开启了一定的灵智,主人死后威力衰减但灵智不消,长久地在天剑峰浓郁的剑气中自我修炼,危力不可小觑。成千上万把这样的剑共同发力,就有了毁天灭地的威力。
幸亏方才青龙金凤都在一旁的白逸尘手中,剑阵忌惮他,才没有对我发起十分的攻击,而他又及时召唤了金蟾,不然,我这劈星境的凡胎肉体,早就在这守山剑阵里削成肉泥死翘翘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赶紧把金凤剑紧紧抱在怀中。又想到一路上白逸尘再三叮咛务必时刻剑不离手,我还是犯下了如此致命的错误,老脸一烧,羞愧不已。
“宿宿,你不用自责”,白逸尘一边安慰,一边揽着我的背走进山门,说道:“这事利大于弊。”
有弊显而易见,险些送命不说,还惊动了剑城高手。但若利大于弊,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真的”,他知道我不信,看着皑皑雪山道:“此次我召唤了金蟾,金蟾开道,我们接下来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剑冢了。”
我仍有疑虑:“可是——”
“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他们连天剑峰山门都进不来。”他显然知道我在顾虑什么,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赞同的点头,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积雪太深,行步艰难,我们两人膝下的衣裳被冰雪打透又冻上。大约两个时辰后,终于穿过两排被积雪掩映,几乎看不清是什么的、面容模糊的睚眦石像,来到雕龙刻凤的青冈岩石门前。
又捧着剑跟着白逸尘行了剑城跪拜礼。
他眸深似海的看着我,用青龙剑划破食指,将指尖血滴在青龙剑上。我依旧不马虎的跟着照做。
进了天剑峰,他做什么,我做什么——经山门一事,我便总结了这一个保命法则。
他眼底的深海巨浪翻涌,大体上保持着虔诚肃穆的神色,眉目一弯,微微勾起了唇角。
我以为他又想起了“拜了剑碑就是剑城人”之类的浑话在心中调侃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剑相交,刹那间剑光大盛,两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青龙、金凤灵体分别从青龙剑和金凤剑飞出,继而龙凤交颈,缠绵盘旋,呈现出一副鸾凤和鸣之态。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景象,再看看白逸尘,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而他情愫翻涌、心神庄静地看着鸾凤和鸣。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大开,青龙金凤双双飞入石门。所经之处,神龛里的长明灯相继跟着亮起。白逸尘眼神潮湿地看着我笑笑,揽着我紧随青龙金凤飞进剑冢。
感觉到他掌心湿透,我心中惶恐,担心接下来的守护阵会不会更加凶险。结果却意外安全地通过零星地祭着八十多柄宝剑的剑墟,穿过一处雾气萦绕的寒潭,来到古藤环绕,供奉着十七柄宝剑和白氏先祖牌位的祭坛前。
我一阵恍惚。师父曾说,剑城剑冢是剑城历代英雄累世打造的奇迹,数百年来,杀伤力和灵性一直稳居三方五地魁首。除非得到剑阵和剑灵阵的认可,否则,纵使打遍三方五地无敌手,进入剑冢到灰飞烟灭也不过弹指之间。
我一非剑城城主,二非剑城少主,白逸尘要带我入天剑峰,一定是想到了能让我万无一失的法子。我早该想到的,我区区一个劈星境外人,进入这里只有那一种法子。
剑碑得拜,石门得拜,最庄严的白氏先祖神位和有着剑灵的十七柄宝剑更是不容亵渎。
我假装不察,乖觉的随白逸尘点了三根降真香,作剑城大礼庄重地拜了三拜。
拜完先祖,他竟然调转身子对着我拜了一拜,我手忙脚乱跟着照做。
做完这些,白逸尘近前拉住我的手,虔诚、灼热地凝视着我。
我不自知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他眸色愈深,喉咙动了动,修长劲瘦的十指轻轻地滑进我的发藻,捧起我的脸颊,印上一个炙烈、绵长的吻。
我七荤八素晕了一会儿,墨凉碧穹惨白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忽然就清醒过来,狠心推开他,假装小心翼翼道:“逸尘,拜天剑峰——还有这规矩?”
眼前男子闻言一震,不知所云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瑞凤眼淬夹着刀子瞪着我,看我一脸茫然,“呵”地一笑嘴角一抽,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云宿,蓬莱宗靠搜罗三方五地秘辛发家,连各大世家的承幸簿都要翻一翻的,你作为天女,竟不知道剑城的鸾凤和鸣意味着什么?”
我如实点头,耐心模仿着我和墨凉的嗓音同他解释了一番。当年看《八方轶事.剑城篇》,剑城礼俗看了两行,就被墨凉一把抢走,塞了《四大山庄篇》与我,说“天下礼俗大同小异,无非是拜来拜去,着实无趣,不如不看。你若非要看,不妨好好看一看这本。”我说既然这天下礼俗不能免俗地拜来拜去,既然《剑城篇》着实无趣,《四大山庄篇》又能有什么看头。墨凉忙着练习剑术没有作答。
我没有告诉他,我当时翻开的、和墨凉扔过来打开的那一页,其实是剑城和飞凰山庄的婚俗。如今想来,那时候墨凉怕是早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
我看着白逸尘饱含期待的眼睛,似乎开窍:“难道——”
白逸尘拼命点头。
我深受鼓舞,继续道:“鸾凤和鸣是打开剑冢的钥匙?”
白逸尘一连冷笑几声,颤抖的手指不顾风度地指着我:“云宿,你到底有心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