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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罗兰与自由法国

第七章 别了,凡尔登(1)

紫罗兰与自由法国 超人日丹诺夫 3793 2025-08-23 21:18:14

  第95团的新团长发现本团遗失的军旗正由德内尔保管时,惊讶之意与114团的德费泽上校一般无二,甚至拿起军旗检视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在他举起军旗仔细端详的时候,德内尔也看到了这旗子的反面。

  他只能发自内心的感慨,第95团不愧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常备步兵团,与第114团寥寥两行战史不同,这个团军旗的反面几乎绣满了履历。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老部队,反观他所在的第114团,虽然也算是常备军吧,但直到1912年,这个番号还在战争部的动员列表里吃灰。如非彼时出任总理的普恩加来将义务兵的服役年限由两年延长到三年,这个团断然没有机会名编常备军。

  不过赫拉克勒斯也曾是个婴孩,假以时日,第114团未必不能为自己的军旗增添不朽的光荣。

  “那么,感谢。”第95团的新团长让人收起了军旗,旋即看向了德内尔,“你还有什么任务吗?”

  “德费泽上校命令我尽快向你们讲解杜奥蒙堡和——”

  电话突然响了,团长挥手打断德内尔的陈述,旋即拿起电话:“这里是第95团。”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团长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是,我们马上行动。”

  德内尔看着团长挂了电话,然后便对他说:“你不需要给我们讲解什么了,刚刚接到命令,上级命令我们留下最低限度的守军,随后立刻前往支援沃堡。”

  这一消息不仅让德内尔瞠目结舌,也震惊了正在95团指挥部的官兵,有一个上尉出言问道:“第114团不是才刚开拔三个小时吗?”

  “按巴里富耶尔将军的意思。”团长缓缓说道,“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第114团了。”

  …………

  踏出杜奥蒙堡的那一刻,德内尔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揪着自己不放,非是恐惧死亡,也是并非是恐惧在战友的尸山血海中跋涉。

  在军旗山上时,他也算得上是在尸坑里战斗,但泥土里偶尔夹杂着点“东西”和脚下全是“东西”显然不能等同,尤其是那些“东西”不久之前还是自己没来得及认识的同团伙伴。

  真正使他惴惴不安的,还是那未知的命运,以及那虚无缥缈但又弥漫着确凿不祥之气的前途,以及对他来说完全失控的局势。

  他当然清楚沃堡左近的地理环境,一旦德军舍得下血本以炮火全面封锁,的确可以做到封锁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德内尔身后传来了带着哭腔的低声祈祷,他侧头回看,才看到一个不大到四十岁的中年人正拼命吻着胸前的十字架,鼻涕都滴到了念珠上。他又踮起脚向后看,只见所有的士兵都如同临刑的死囚,面色灰白地走在队列中。

  他顿时觉得此前羡慕95团的荣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军旗的光辉之下,唯有常人在炮火间隙中挣扎求生。

  想到这里,他释然地叹了口气,于是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士兵的肩膀:“别害怕,朋友,上帝保佑我们。”

  那士兵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眸看了德内尔一眼,好像吃了一惊,随即低下头,不再继续嘀咕了。

  见自己的安抚多少有点效果,德内尔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在队列中前后奔走,试图宽慰那些他素不相识却濒临崩溃的军人。有些人在他鼓励后多少冷静了些,也有些人完全无动于衷,只有极少数一被安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你不该这么惯着他们,中尉!”一个上尉看着忙来忙去的德内尔,趾高气扬地责备道,“那些哭哭啼啼的人不过是些被妈妈宠坏了的大孩子,你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要撒泼犯浑!让懦夫哭去!只有学会适应残酷的战场,他们才会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那上尉刚说完,便扭过头冲着一个年轻士兵恶狠狠地咆哮:“闭嘴!”

  德内尔心里生出一阵厌恶,这上尉真不应当做个共和国军队的军官,倒该去沙皇或者苏丹的宫廷里找个酷吏的差事。

  军官是否应当粗暴地对待士兵?德内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某些情况确实必要,但绝不“应该”。

  只是尊重上级同样是军队的铁则,刚刚才被赦免“犯上”的德内尔暂时还没有再去轻易触碰红线的心理准备。因此他只能先点头应下,在那上尉离开之后,才拍拍那个士兵的肩膀:“勇敢些,我的朋友。”

  士兵抬眼盯着德内尔,发白的嘴唇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用力点了点头。

  部队经过军旗山,再冒着炮火沿山脊向东北方向进发,有人在路上捡到了一只被冲击波震碎了内脏的信鸽,那可怜小鸟的腿上还绑着个绿色的木质信筒,之前训斥士兵的那个上尉拿来打开,取出其中字迹歪歪扭扭的条子,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送去团部。

  过不多时,团部的传令兵跑到德内尔面前:“上校让你跑步过去。”

  “是!”

  等到德内尔一到团部,95团的新团长便将字条和团旗塞到了他的手里:“你现在把这张字条送去苏维尔堡吧,再带上我们的军旗。”

  德内尔没有回答。

  “你又要抗命?”新团长蹙起眉头。

  “我身上还有赶往前线汇合本团的命令,恕难从命。”德内尔回答,“按军法,至少确认本团已无比我级别更高的军人后,我才可以无条件的服从您的命令。”

  “行吧,我另找人。”

  在仿佛能吞噬天地的炮火面前,区区血肉之躯根本无从抗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谓毫无悬念,第95团试图换一条路径前往沃堡,但他们的命运却与此前的第114团一般无二,不消半个小时,这个团的建制就在德军毁灭性的炮火打击下如同露水一般消失了。

  …………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死里逃生了,兄弟,幸亏我和95团团长请示来这边看看,不然这里就要成为你的长眠之处,呵——放轻松,你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我带你回后方。”

  戴泽南脸色苍白,他艰难地睁大眼睛,看着德内尔再去处理自己手臂上的小伤口:“你怎么会……”

  “我接到命令,要来跟你们汇合。”

  “老天……没有其他活人了吗?”

  “当然有,不过能活动的早就自己跑了。你运气也够好的,你衣服后背让弹片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要是再偏一点,就没人能救你了。”

  德内尔说完,便拉住戴泽南剩下那条完好的胳膊,猛一用力,将后者背到了背上。此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德军炮兵开始缩小封锁圈,以便最大限度增加火力密度,绝不放一个援兵进入沃堡,但这恰恰有利于德内尔,于是他立刻行动起来,开始转移戴泽南。

  这是他近来第一次承受一个成年男子这么重的负担,虽然这个“成年男子”已经少了半条腿,但仍有将近五十公斤,德内尔只感觉越走越吃力,戴泽南也总止不住地往下滑。

  这样没走多远,德内尔便感觉自己精疲力尽了,于是他便想找东西将戴泽南捆到自己背上。起初他想到了武装带,但仅用一根不够长,戴泽南身上的又不知丢在哪里,于是他只能四下寻找。

  很快,德内尔发现了露出土的一截带子,他轻柔地放下戴泽南,去检查一下那带子是否结实。只是他稍一用力,带子便被扯出半截,显然是不堪一用。

  不过德内尔并没有感到失望,他略一检查那条带子,便取下背在腰侧的铲子,几下便在附近挖出了存放团旗的木箱。那箱子侧面的把手上还连着半截断手,僵硬而冰冷的干枯手指恰好挡住了开箱子的卡扣。

  即便是战友遗骸的一部分,德内尔也不愿破坏。他尝试掰开手指,但失败了,于是他干脆立起箱子,用铲子尖撬开卡扣,随后取出了箱子里的军旗:“这个给你做斗篷。”

  戴泽南端详了一番那块布是什么,随后便夹着咳嗽笑了两声。

  德内尔将军旗上下折叠,接着用它将戴泽南和自己捆在一起,随后踏上了返程,这一路上也并不太平,弹片横飞、爆炸四起。他不得不一边和戴泽南交谈,确定后者意识尚存,一边冒着炮火在沟沟坎坎中穿梭。

  “你把我扔这里吧,没必要冒险了……”

  “你胡扯什么呢?”德内尔训斥道。

  “我……感觉不太好,回去也未必活的下来,你快走吧。”

  “我都走了一半了,苏维尔堡就在前面!你不要胡思乱想!”

  戴泽南没有再说什么,于是德内尔便在深一脚浅一脚赶路的同时,轻哼着那些前者大概从没听过的俚曲,如同一位给婴孩唱摇篮曲的父亲:

  “否决夫人主意定

  决心血洗巴黎城

  可惜我们有炮兵

  让她主意落了空

  来跳卡马尼奥拉,

  万岁,火炮轰鸣!”

  “啊,我知道,这是卡马尼奥拉……毕竟我们洛林人……也参加了大革命,可我……连《马赛曲》都没学会。”

  “那我就给你唱《马赛曲》!好兄弟,听好了:快快奋起,祖国的儿女,光荣的时刻已来临……”

  在距离苏维尔堡还有最后一公里的时候,德内尔感觉自己几乎筋疲力竭,身后的戴泽南也越来越重,但他还是硬撑着向前迈步。

  “你太瘦了,骨头硌得我怪疼……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戴泽南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保重啊,兄弟,要保重。”

  “好,我保重,咱们都保重,看呐,苏维尔堡的战友们迎出来了!加把劲!”

  当苏维尔堡的战友将担架抬过来,从他身上解下戴泽南的时候,德内尔差点站立不稳跪坐在地。他的耳朵隆隆作响,以至于那个士官对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听清。

  “我说,他已经死了,长官!”

  “谁死了?”德内尔总算反应过来。

  “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士兵!”

  “刚刚他还跟我说话呢!”德内尔顿时急了,“你别乱讲!”

  “我没乱讲,那人的血都流干了。”军士抖开114团的军旗,只见中间的白色部分早就被渗出的血染成了黑红,“不知道啥时候他的伤口又开裂了,要是有人和您一块抬担架,保不准他还能活下来。不过您也用不着自责,要我说,您能为一个士兵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得了了。您也是114团的军官吗?我们这里还收拢了一部分114团的残兵,您就和他们一起去后方吧。”

  德内尔沉默片刻,旋即对军士说道:“帮我个忙,战友。”

  “您说。”

  “我是114团的团属炮兵连长让·德内尔·戴泽南,这个人是我的兄弟让·戴泽南,他是从德占阿尔萨斯-洛林跑过来的爱国者,在这边没什么亲人和朋友。请你以我的名义联系一下……”

  “谁?”

  “联系贝当将军吧,请他老人家留意一下老战友让·丹华·戴泽南准将的后辈亲戚,等战争结束后,再给他家人寄去抚恤金。”

  “您太瞧得起我了,我能联系贝当上将吗?您还是自己来吧。”

  “你只管去找上级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不会不帮一个荣誉军团骑士这样一点小忙,我还有其他任务。”

  说完,德内尔转身向沃堡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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