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泾州的路上,杨志便和杨惟忠一同押解两个夏人首领。杨志以为遇上同族,一聊才知杨惟忠原名康炯,本是辽地汉人,后弃辽投宋,参军入蕃兵,保家卫国,为洗祖先降辽之耻,改名杨惟忠,意靖国惟忠之义。
那杨惟忠弓马娴熟,率本部蕃兵屡败夏人,多有边功,威震西北,被擢升为平夏城兵马都监。此次随平夏军知事郭成攻打天都山,半夜突袭,夏军大败。
两人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待到了泾州府衙,众人报于门上。偏巧泾原路安抚使章楶尚在渭州,只有监军吴安宪坐衙,一听抓住夏国两员上将,大喜传令押上大堂。
杨惟忠和杨志便入衙拜见大人。那吴安宪一见杨志,顿时气的脸色铁青。原来那吴安宪在延安府做通判时便对杨志不满,他儿子吴明放债图财还与杨志打在一处。刚才吴明之妻刑氏派家丁来报丧,说是吴明受杨志侮辱不幸毙命。吴安宪老来失子,肝肠寸断,不想冤家路窄,杨志竟自己送上门来,因此上气不打一处来。
杨志一看是吴安宪,暗自叫苦,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往杨惟忠身后退。
吴安宪无心问话,便命衙役将两个夏国上将打入大牢,然后一指杨志道:“你是何人?”
杨志一看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应承道:“卑职乃同州提辖杨某”。
“啪“,吴安宪一拍桌子,骂道:“你这破落户丧门星,岂瞒得过老夫。你这厮是夏国的奸细,招摇撞骗,滥杀无辜,罪大恶极,来人呀,将这厮拖出去斩首示众”。
两边衙役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将杨志披枷戴锁。这一切太突然了,杨志还没反应过来已成戴罪之身,连声大叫:“洒家不是夏国奸细,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公报私仇”。
吴安宪恼羞成怒道:“黑无常,看尔那倒霉熊样,怎敢猫捋虎须,拖下去,即刻斩首”。
杨惟忠莫名其妙道:“监军大人切莫动怒,这两个夏国上将便是杨志和郭成将军活捉的,杨志咋成了夏国奸细,只怕其中有误会”。
吴安宪道:“你个二姓家奴,怎敢替他说话,老夫说是便是,你敢怎样,再多言一同问斩”。
杨惟忠因祖上做过辽国的臣子,即便自己功劳再大,也怕被人揭老底,只得眼睁睁看着杨志被人拖下大堂。
杨志被那班押衙打入囚车,押往刑场。此刻杨志想起自己的娘子种锦儿,真是委屈的肝胆俱裂,不由仰天大叫:“锦儿等我,洒家陪你去了“。
正巧从城外进来一哨人马,为首之人见有刑车走过,便闪一旁,一看受刑之人脸上老大一块青记,不由大吃一惊,纵马挡住囚车道:“这不是俺的杨志兄弟吗?”
杨志一愣,睁眼一看,又惊又喜道:“折大哥,快来救小弟”。
那人正是泾原路副使兼镇戎军知事折可适,一看果是杨志,颇感意外,忙道:“速将囚车打开,放出我家兄弟”。
那差官忙道:“折将军,此人乃西夏奸细,监军大人命将他斩首示众,小的可不敢违令”。
折可适拨刀道:“岂有此理?难道折爷的话你也敢不听?”
正说间,那泾原路供奉官兼平夏城知事郭成也到了,见杨志被打入囚车,差官说杨志是夏国奸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派胡说,且与吴监军理论去”。
折可适即命手下将官看住囚车,不让那些差官衙役靠近,自己与郭成直奔泾州府衙。
吴安宪一见二人到来,忙拱身相迎道:“二位将军辛苦辛苦,天都山一役大获全胜,又活抓两员夏国上将,一雪前耻,实乃可喜可贺”。
折可适绷着脸道:“不知杨志身犯何罪,法犯那条?”
吴安宪一时语塞,搪塞道:“杨志乃夏国奸细,死有余辜,莫去管他。本官即刻与朝庭报捷,众将功劳不小,官家必优擢厚家赐”。
郭成道:“此回抓获两员西夏上将,全赖杨志功劳,监军大人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只怕别有用心”。
杨惟忠见他二人都来立挺杨志,也壮胆责问道:“监军大人可否拿出杨志是奸细的证据,否则难以服众”。
吴安宪一看有这么多人为杨志辩解,真没想到,尴尬的直冒冷汗,嚅嗫道:“这个那个,唉,此人面相凶顽,不像好人”。
折可适哭笑不得:“监军大人原是给人看相呀,这可不是开玩笑”。
吴安宪知道胡弄不过去,只好道:“也许是个误会,暂将杨志释放,以后再说吧”。
折可适道:“俺便知道杨志兄弟是冤枉的”,即命人去解救杨志。
这时,就听差官报说泾同路安抚使章楶大人到。众将忙出街将章大人迎入大堂。
章楶大堂坐定,便问起此战结过。
折可适道:“章大人神机妙算,密授机宜。我镇戎军与郭成将军的平夏城兵分两路,先下手为强,半夜突袭天都峰,又有内应控住夏军主帅家眷,将夏军打个措手不及,平夏城都监杨惟忠率先攻入,并于山阴处设都天砦,困住夏军退路,此役俘获夏人三千余众,牛羊十万余头,彻底解除了夏人对平夏城的威胁”。
郭成道:“夏国六路都统嵬名阿埋与西寿监军妹勒都逋落荒而逃,半路被杨志截住,并将二人生擒活抓,现以押回泾州,请大人发落”。
章楶喜道:“那杨志可是绰号青面兽的好汉?现在何处,速来相见”。
杨志已被救回,真个鬼门关上走一遭,若不是有幸遇上种可适,早已一命呜呼,闻传即来叩见章大人。
章楶道:“杨志你现居何职?”
杨志道:“卑职授命同州提辖官,正要赴任”。
章楶:“杨提辖此回生擒夏国两员上将,功劳不小,本府自当举茬当朝,标功优擢”。
杨志道:“此乃郭成将军首功,卑将不过是助力而已“。
郭成道:“杨志休要谦虚,若非你出马拦截,那二贼早已逃之夭夭“,便将那擒拿经过说了一遍。
章楶赞叹不已,便叫监军吴安宪记了众人功劳,写好捷报。又传令与众将设席庆功。
杨志与种可适久别重逢,有说不尽的心里话,又是欢喜,又是感叹,当晚喝得一塌糊涂,同床而眠。
次日,安抚使章楶要上京面圣报捷。种可适恐杨志再受吴安宪陷害,便力荐杨志护送章楶回京。章楶应允,便带一队亲兵由杨志护送离了泾州。种可适送杨志数十里,兄弟俩方洒泪而别。
一路无话。杨志护送章楶回到东京,哲宗天子闻听捷报大喜,坐驾紫宸殿,接受百官祝贺。章楶呈上战报及众将功劳薄,细说战况。
哲宗天子阅毕道:“此次天都山之役,重挫夏国,实乃国家之幸。夏国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其国主遣特使八百里加急,送来罢战乞和文书。从此社稷无虞,天下大平,此乃我大宋众将尽忠之功,所有功臣,必有优擢”。
当下天子传谕将平夏城升为平夏军,擢升章楶官至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进阶大中大夫。擢升折可适官至东上阁门使,泾原路安抚使兼洛州防御使;擢升郭成为泾原钤辖兼雄州防御使;杨惟忠为仪鸾使兼泾原副钤辖;杨志为渭州钤辖,其余诸将也各有封赏。
章楶奏道:“杨志乃五侯杨令公之后,久在关西,多有边功,中过武举,曾为岷州防御使。此次天都山之役,杨志生擒夏国六路都统军嵬名阿埋,功劳卓著,当优擢厚赏”。
翰林学士兼侍读蔡京出班奏道:“杨志自称杨家三代将门之后,纯属招摇撞骗,无凭无据,此等人品欠佳,怎堪重用?”
章楶道:“我与杨志在来京路上有过长谈,其父乃是边帅杨文广,在知德顺军事时与夏国做战时受伤,流落到通渭堡与其母相识,暗生情愫,有了杨志。杨志武艺受业于其兄杨怀玉,又有杨令公宝刀佐证,我以为并无冒认之嫌,更谈不上人品欠佳云云”。
御史中丞刑恕出班奏道:“即便如此,那杨志面带血痣,其丑无比,天生倒霉之相,怎可侍奉朝堂,官家颜面全无”。
枢密使曾布道:“自古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国家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择优重擢。杨志有功于国,岂容尔等污蔑”。
刑恕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自古华夷有别,以华制夷,教化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那帮莽汉,沽名钓誉,急功近利,以至狼烟不绝,羽檄频传,生灵涂炭,国祚不宁”。
曾布怒道:“一派胡言,边庭多儆,国祠少宁,尔等一般口舌之臣,只会纸上谈兵,真要生死关头,百无一用”,乃弹劾道:“圣上,蔡京、刑恕之流一惯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实乃害群之马,祸国不浅,请圣上明察”。
哲宗天子早对蔡京、刑恕二人不满,因此道道:“曾布所言极是。蔡京、刑恕身为国家重臣,不思安邦定国,一味结党舞弊,排斥异已,有负皇恩。传谕蔡京左迁知太原府,刑恕左迁知汝州”。
蔡京、刑恕见龙颜震怒,圣意难违,不敢多言,遵旨退下。
原来那蔡京、刑恕皆一般佞臣,最善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神宗朝时,新党得势,王安石主政,二人自诩新党,谀事权臣;哲宗即位,太皇太后高氏临朝,旧党得势,司马光主政,二人马上翻脸陷害新党,不择手段。哲宗皇帝亲政后对二人颇有不满,因此贬谪州府,也是因果。
哲宗天子又问众臣杨志当授何职,有殿前司都指挥使燕达出班奏请授杨志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天子准奏,宣杨志上殿。
杨志上殿叩拜圣聪,哲宗天子道:“杨志将门之后,多有边功,天都山之役,力擒敌酋,扬我国威,优擢升为殿前司副指挥使“。
杨志谢恩,略一抬头,那天子看至杨志脸上那一大块青斑,心里圪登一下,又不好说什么,命其退下。
杨志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