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浙一带应该是山青水秀,民丰物阜的富庶之地,然而因为朝廷强征花木,以至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杨志随同一干制使来到杭州应承局,参见两浙路转运使朱勔。此人原是本地的混混,不学无术,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父朱冲本是游街窜巷的商贩,善于钻营,积攒钱财,巴结上杭州知府蔡京。道君皇帝即位后启用蔡京为相,为了搜刮江南财富,为皇家打造艮岳,蔡京重用朱勔父子,专门负责搜刮苏杭吴越一带的花木珍奇,以孝敬朝廷。
一干制使见过朱勔,那厮扫视众人,开始训话道:“众位兄弟都是为官家当差的,吃谁的饭给谁办事,此乃天经地义。这一批花石纲十船尚不足,还须得再凑一些。众位弟兄若发现那里有,不管琪花异草,古树名乔,美石奇石皆可没收,尽归朝廷,倘有懈怠,定当治罪”。
那帮人等惯于为虎作伥,溜须拍马,因此唯唯喏喏。杨志虽看不惯这般嘴脸,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得强压不满,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进来一人,长的尖嘴猴腮,贼眉鼠眼,此人乃漕司判官杜庆,人送外号活猢狲,最会溜须拍马,深得朱勔的赏识。
杜庆凑到朱勔面前:“朱爷,小的有个朋友在杭州府衙当差,昨天有事到知府高权内宅帮差,结果在后花园内看见一块太湖石,有二丈多高,听人说叫百窍玲珑塔,今儿告了小的,您看?”
“看个屁”,朱勔把眼一瞪:“集合人马操家伙,捣腾出来就是了”。
杜庆为难道:“朱爷,人家可是知府大人,小的可不敢捋虎须”。
“怕个屁”,朱勔道:“有蔡相爷给咱撑腰呢,再说咱是给朝廷老子办事,他知府官再大也是赵官家的奴才”。
杜庆一听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便去纠合了二百多民夫,扛着锄头撬棍,赶牛驱驴,在衙门外侯着。
朱勔扫视了一眼这群制使道:“我说弟兄们,咱都是吃皇粮的,这趟差使谁都不能偷懒,走吧”,说完大摇大摆出了衙门,跨上高头大马,带着一干人众直奔知府内宅。
知府高权刚从府衙回来,正在内堂坐着呢。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两浙转运使朱勔大人带着一帮人,正在大门口要小的通报老爷”。
“这帮鳖孙,狗仗人势,太不像话了”,高权骂着,刚起身来,就见门帘一挑,朱勔进来了。
朱勔一边拱手,一边大大咧咧道:“高大人,不好意思,打扰了”。
“哟,原是是朱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高权也拱手道:“真是稀客,请座”。
朱勔道:“高大人不必多礼。咱呢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大人莫怪”。
“那里那里”,高权道:“朱大人有话直说,本府能办到的事一定鼎力相助”。
朱勔皮笑肉不笑道:“如此最好。老大人你也知道我呢,是给官家办花石纲的,听说府上有块太湖石,叫什么百窍玲珑塔,官家修万岁山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在你这儿也没啥用处,献给官家,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大人连升三级,可就值了”。
高权一听,脸都紫了:“朱大人休听人瞎说,不过是块破石头,上不得台面”。
朱勔道:“那我看看无妨吧?”
高权知道朱勔给官家办事,背后有宰相蔡京撑腰,实在惹不起,无奈道:“好吧,大人请”。
言罢,高权便将朱勔带到后花园中,果然见水塘边有一太湖石,高约两丈,阔有八尺,通体洁白,果然独具美感。
原来这座府宅原是吴越王钱俶的一处别苑,楼台亭榭,花草木石无不别致。前任杭州知府蔡京又加以扩建,因此更显得山水适宜,风光绮丽。
朱勔道:“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石之美者,曰:瘦漏皱透,此方奇石瘦能见骨,漏通百窍,皱叠寿纹,贯通透空,真个不可多得”。
高权忙道:“不过一座石山,笨重丑陋,有何金贵?若说这太湖石,别处多了去,也不差这座”。
“高大人,此话差矣”,朱勔一翻白眼:“我等不过俗人,此物在此犹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倘能献给官家,也算忠心可嘉,大功一件。倘有私心匿藏,则欺君罔上,罪不可赦”。
高权额头直冒冷汗:“天下皆官家囊中之物,本府不敢据为已有。只是一则怕坏了此园中风水,二则如此庞然大物,搬运不易,朱大人可否网开一面,本府感激不尽”。
朱勔道:“某家也是给朝庭办事,不能营私舞弊,至于搬运不易,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朱勔一挥手,那杜庆早将准备好的一段黄绫交给两个手下,过去就披在那石山之上,表示皇家征用了。
高权脸色煞白,不敢言语。
杜庆见状,将高权往旁边一拉,耳语道:“高大人若舍不得这石头山,只要肯拿出三万两白银,或许能赎回”。
“什么?”高权眼睛瞪的像铜铃,没想到这些家伙心这么黑,自己堂堂知府也要受其侮辱,可又不敢得罪这帮土匪,反正这石头也不是自家的,由它去吧,因此上连连摆手:“拿去拿去”。
朱勔见状,连连冷笑,便叫动手。杜庆便招呼一帮人众搬动石山。
这石山又大又重,还不能碰撞毁坏,磨个皮都不行,因此内用绸缎,外用缯布,再用棕麻裹个结实。然后把水池水排干填平,铺上木板滚木,数百人齐动手总算把石山放倒了,可问题又出来了,那后花园是月亮门,精巧别致,出不去。
朱勔告诉手下,那里碍事拆那里。这下好了,把个好好的宅院,因为一座石山拆的七零八落,断壁残垣。高权叫苦不迭,敢怒不敢言。一个堂堂知府尚且忍气吞声,若是平头百姓,那还有活路吗?这花石纲真是劳民伤财,害得民不聊生。
杜庆狐假虎威,拿着鞭子,一路催促,见谁不顺眼,挥鞭便打。杨志看见这小子就来气,想想事不关已,也就冷眼旁观。
就这样,四五百人用了一个多月,才将这座石山运到太湖边。
那杜庆乃漕司判官,兼管水运提调,他命人找来那都料匠孟康,问道:“孟康,货已备齐,十船一纲,如今就差一船未曾建好,不能发船,不知何时才能修好?”
那孟康真定州人氏,人送外号玉旛杆,乃水监司都料匠,负责监造大船,此人向来看不惯杜庆那张谀上欺下的嘴脸,因此冷冷道:“新船桐油未干,还须半月方可”。
“什么?”杜庆把眼一瞪:“那怎么行,拖的太久,转运使朱大人处没法交待”。
孟康道:“俺只管造好船免出意外,其它管不着”,言罢扭头就走。
杜庆气的直翻白眼。纲首三秃子在侧,忙道:“杜爷休与这匹夫一般见识。这个玉旛杆孟康也是头犟驴,误了行程,杜爷尽管推在他身上便是”,说完殷勤献茶,这也是个拍马屁的货色。
杨志听说此人叫玉旛杆孟康,便觉得有些亲切,尽管这几年过的昏昏噩噩,可一听这名字便有结交之义,于是便跟了出去,却不见孟康的影子,只能四下寻找。
那三秃子有意巴结杜庆,便道:“日前我在十方庄见到一个小娘子,长得那叫个标致。杜爷这几日辛苦,何不去放松放松”。
杜庆一听双眼放光:“还是你小子会来事,少不得你的好处”,说罢让三秃子带路,便去找那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