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如果蝴蝶在雾中迷路,它会怎么办?”一张灰蒙蒙的脸,看不清五官,但声音却异常熟悉,亲切而可爱。
我开口了,却听不明自己说了些什么,在我的眼前,所有的一切只剩灰暗,世界被灰雾抵挡,只有她的轮廓,让我摸索得出方向。随即一阵白光掠过,我上方的天空,豁然清晰明朗。
“鹿小姐?”
她从我的身上扶起,朦胧整理着糟乱的头发,帽檐不正,遢邋在一旁。她轻柔地揉弄着双眼,抹去干涸的泪盐。
“谢谢你,林夕。”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阳光随后缓落,时间早已过去大半。正午的炎日在清风洗礼下,失去了最纯正的烈红。
我不知所措,赶紧整理好衣物,从地上站起。看着她娇羞的脸蛋,她会不自觉扯衣,我也不知为好,呆呆地面对她。
似乎此时的风中只剩尴尬,而无非溢出的只有点点恋慕。
“...林夕,你能送我回家吗?”她低下头的样子,真让我难为情。
“...鹿小姐,今天没有繁忙的工作吗?”我客套中询问,第一反应只想把她当作普通人。
可能是我这一无知的回答,缓解了现在紧张的气氛。她放声大笑,“林夕,你在装傻吗?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一直在海岸度过光阴的原因?”
我尴尬得没了音,脑子里胡思乱想,到底该怎样去应对她。
“可以哦,反正还不是我一个人回家,独自会很无聊,倒不如有人陪陪我...”她最后的语气明显薄弱。
多么突兀的机会,透露出些许可能性。我在霎时思考中蒙蔽了方向,甚至还有了抵触。
“如果你还不给我回复,那我可自己走喽!”
她可能并不想等待,像我这种谈吐不清又优柔寡断的人吧。一时,她随手从包中甩出盲杖,在地上延伸,试探地拍打几下。
“我去!”
没办法,这话总得要说,而且,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机缘吗?当然想去,多陪陪她不是更好吗?这样反而能加深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她还有男友啊!
想到这里,我恍悟刚才的冲动举止简直错误得离谱。天啊!我竟然会有如此想法,不禁责怪起自己。
“...那送我回家吧!”她乖巧地伸出手,样子倒不像她年纪段该有的天真淳朴。
我将一半身子接近她,但她却慢慢摸索过我的手掌“哇!鹿小姐!”顿时,我感觉耳根仿佛在燃烧,体温逐渐升高。倒映在水潭上的面颊,是那样红润可笑。
她将手掌撑开,紧紧握住。十指相扣的瞬间,温暖涌入我丝丝经络。她的手异样柔嫩。
“...就破例一次!”她悄悄靠近我的耳旁,从润唇之中倾吐出热气,按摩我的耳廓。我整个身体宛如触电般,攒心感由脑海通透至脚底,经过心脏时不禁感到一阵抽痛。
“...这样真的好吗?鹿小姐?”我承认,我带有的恐惧伴随心动。我难以在他人的情感上掺杂一角。
正当我准备接受她明确的肯定时,她没有回答,反而是随后有力的手掌,从每根指部,向我传来扣人心弦的回应。
这样真的好吗?我不敢确定,但她的表达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慰藉。算了吧,就依从她吧,那个我看不清的人形轮廓,还不是也被一层白雾遮掩,好似我现在的心情,不想被除她以外的人知晓!
秋天之内,四季挽歌,俯瞰枯叶,静止水泊,要问湿露渗心不求答案,唯有女子眼前不得以言!
她在我的眼前就是如此,虽然现在,我们像伴侣一般,手牵手,走过街道两旁。说实话,我确实很享受其中的时光,但却无法留住,因为我深知,我不是害人愁心的恶鬼。我的弱小是不敢言辞的倔强,我的丑陋是不能消隔的失败。
自从一次邂逅,我真的宛如夕阳醉于海浪、融于海浪。可是,现在她给予我的这份温暖,真能明白我现在的内心所想吗?我知道,她只是一位没有人陪伴的孤独女性,而我则是爱莫不及的无知少年,要是我现在就将心意传达给她,她能接受吗?她并不是一个会为陌生男人拒绝自己恋情的女人。
沉默路上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是刚才的温热还没能缓和,又到了现状早已攀升的情绪。两个人并排走着,她的心情是否与我相同?会存有悸动。随着她手传导的体温,递达给我片刻的回应是否为正确答案?或许,我真的不愿让眼前,这昙花一现的美好,突然于今后消散,能把握住机会,才是上策之选。
不得不说,情感的温度会蒙蔽双方的视野,而她失去的视觉,则会看清现实与梦境早已合二为一。我渐渐能看清远处的房屋尖端露出一角,城堡也会随后浮现视线,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不断缩短的距离,仿佛在倒数我的生命,我将要窒息。
“鹿小姐,到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去电子栅栏前,是我太过多虑?缓过神来,她才将温暖的手扶向冰栏。
虽看不清她被帽檐压低的两面,可我能从屡屡发丝中脱颖的耳廓,注意红嫩温和“...嗯。”看来她很紧张,手慌乱伸进包内寻找着钥匙,过了好会儿,才打开了大门。
当电子惊动的瞬间,屋内的牧羊犬也乱叫起来。
“真是的,霍格尔,别叫了!”她不好意思的打开玄关前门,邀请我进去。
敞开的房门内,是宽阔巨大的走廊,空旷的客厅和...一些镶嵌于地板纹路的盲文图案,看似路标的终点链接各个房间,我猜想,这是引导鹿小姐去往每个房间的记号。
牧羊犬在开门的瞬间就朝前扑来,很有力地抱住了她,霍格尔被鹿小姐遗忘许久了吧。
她摘去毡帽和小包,挂去墙壁的木支架上,脱去高跟鞋后熟练从柜台上拿起狗粮,倒去了霍格尔的餐盘,之后,她便转朝我“...这样就好。走吧,林夕,我带你去我的卧室。”
自从她进入家的一刻,一切都变了。她走路的方式更加自信,抛去了原先的唯诺,突然变得不再像是一名视力障碍者,更像是房子的主人。她正在迎接客人。
“鹿小姐,你不要紧吧?”我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她,可她看起来并不需要。
但她却拉住了我的手,引领我向二楼走去“没关系,这可是我家,熟练得很!”
要说一楼的房间布置为广阔,那么二楼的房间布置就是繁杂。毛毯之上是密密麻麻的标引,复杂穿梭于各个房间。天啊!这有太多房间,我很质疑她该如何寻找自己的房间。上面挂满的各种门牌,似乎都有所作用,十块门牌对应十间房间。我不禁开口询问她,盲道有何秘诀。
“鹿小姐,这么多房间,哪间是你的卧室啊?你又是怎么找的?”我捏了把冷汗,要是我的话,失去了眼前的世界,有这么多繁琐的生活条件约束着自己,毫无疑问,我会疯掉的。
可她却超出了我的想象,她一时讲起路经所有房间的信息“这个是书房,这个是画室,这个是咲黛的房间...”非常轻松,可谓倒背如流吗?
“好厉害,全对!”当我细心凑近几块门牌时,都发现了门上也印有盲文标引。
“虽然我不能和你分享我的秘诀,但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简单哦!你看!”她指向我眼中尽头迎面的房间“那就是我的房间!因为在最里面,所有很好记得。虽然看不清,不过如此一来也就‘一目了然’啦。”
对于生活,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她将我拉近她的世界。她的房间在我看来,充满着她世界的颜色——五彩斑斓。
宛如进入梦境,进入她的房间。四面墙壁是彩绘上去的,各式样的风格。空闲处都堆放着大型毛绒玩具,薄荷色的地毯柔软像极了真正的草地,悬挂在窗框、床沿的蕾丝帘布在窗外随之而来的清风下摇曳,这就是她看清世界!
“到家真是太好了!”她一个健步便飞扑向如同云朵的床垫之中,洒脱甩开了外衣,在云海之内翻腾。
我坐在离她较近的地毯上,看着她极其享受的样子,我会心一笑。
“...林夕,今晚你会留在这里吗?”她从云中流露一面,真如森林精灵隐蔽的容颜,若隐若现。
我低着微微发烫的头,手不自觉玩弄起了地毯上的绒毛“可以吗?”
“当然啦!这里可是我家!我说得算!”她听到我的回答似乎非常高兴,兴奋从床上弹起,环绕起手臂想要拥抱我,我还以为她不会找到。但她却准确抱住了我,让我不禁震惊!
“鹿小姐!”我慌乱了神,不知从何而起。她紧紧抱住我,让我无法拒绝离去。
“...林夕,我就知道你会陪我的。”她激动的声线微微颤抖,恐怕透明的宝石又将滑落下珍珠。
“鹿小姐,你可能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我为何答应了她,心里却会莫名畏惧,是慌乱让我选择了懦弱,还是责任使我失去了原有的自私。但唯有一点——我不想伤害她!
“...不要!不要!请不要离我而去!”她紧接的力量越发加重,更让我感觉她传达给我深切的肯定。
“...鹿小姐,相信我,你需要...”
“我不想一个人!求你了,请不要走!”她的请求包含痛苦,伴随着流出的泪水更是扎入我心脏的刀刀利刃,我无法每刻都做到坚持已久的原则,也无法拒绝我眼前,至深的爱慕之人。
“嗯!”我向她拥抱过去“我会陪你的。”请求了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我无法给予自己坚定的回复。
“谢谢你,林烨!对不起...”不知是我听错还是如何,隐约听见她无声的道歉,可能是我下意识的自责而已。
窗外的风声和雨滴不断交互,而中间的树影枝叶不断舞动作响,秋风陪伴着白露在一天之下充满朝气。无所谓的暗喻我也能原谅,我们彼此不都很孤独吗?
听不尽门外的声响,却又从楼道内传来犬吠。
不时,在这紧张气氛下误入的杂音。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