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祖地。
一黑一蓝两条神龙化作人形，落在祭坛之上。
“礼将启，整肃立，以待正礼！”
大祭司大声地宣读誓词。
“为庚子年，丁亥月，丙子日，依岁之证，以月之令，正神庆典，吉时已到！”
“今诚邀诸君，齐聚此地，观敕封之礼，证吾族之盛！”
“祖先有令，曰：即日敕封应龙、烛龙二位为妖族护法，庇我妖族长盛久安！”
两人齐声回道：“吾应（烛）龙，遵之！”
于是天降九彩华光为二人洗礼，见证着二人的忠贞而清澈的誓言。
……
三界之战。
魔族原本与妖族是盟友，一同入侵人界，最终却反插妖族一刀，使人族妖族两败俱伤。
此刻，妖皇白泽正于万妖殿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它没有丝毫战斗能力，只能祈福和招来祥瑞。
但是它的手中却掌握着妖界的核心来源。
此物一爆发，便等同于掌握了整个妖界的力量。虽然妖界现已残破不堪，但也足以拉着魔皇去死了。
这一战，拼个鱼死网破！
应龙站在白泽身旁道：“陛下，一旦动用妖界本源必是会使得妖界完全破碎，我们是时候应当疏散妖族子民们了。”
白泽生性善良，此刻也不愿子民白白死在战场，正欲下令之时，却被烛龙阻止了。
“陛下三思，魔皇生性狡诈多疑，若是发现我们提前移民，就知晓我们的计划了，到时候极有可能不入妖界，我们的计策便失效了。”
白泽闻言眉头一皱。
确实，烛龙说的没错。
若是在决战开始前便露出马脚的话，魔尊一定会有所觉察的。以对方的战斗风格，说不准会真地跟自己耗着，把残破的妖界生生给拖垮。
但是这么一来……
族中其他人的安危便难以保证了。
应龙虽然也有着同样的顾虑。
“陛下，妖界用不上便用不上，这套方案本就是在废物利用，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族人们的存续吗？反正妖界也留不住了，早日退守人界，将两族残余战力整合，同样有机会可以击败敌军的。”
“没那么简单。”白泽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日后是要在他人屋檐下过活的，若是不拿出一些功绩来，人族为何要收留我们妖族？养虎为患吗？我们完整的帝尊战力不过才四尊而已，哪怕人族也只比我们多一尊，但是他们陨落的帝尊中，有两尊是被妖族所杀的，我们面对人族心理上处于天然劣势，断不能也不可能去强行索要栖息地。一旦开战，人族的天尊必定会比我们创下更多功绩，到时候我们妖族还如何借居人界？”
“可是……”应龙还欲再言，却被烛龙打断了。
“应龙，你想说的，难道陛下不知道吗？他比任何人都知晓这个计划实施所要担心的风险，可是妖族的出路只能依靠这一搏了，你明白吗？我们没得选了。”
白泽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许了白泽的说法。
应龙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恭敬地向白泽一拜，然后离去。
“臣，应龙，告退。”
白泽望着应龙离去的身影，轻轻瞟了一眼烛龙。
“决定了？”
虽然是疑问句，可是他却用上了不容置疑的陈述语气。
“是的，新打破一道人界与妖界的世界壁垒，可是几乎会搭上一条帝尊的性命。我的弟弟是族中最后的纯血统了，我希望我在半个月后，能用自己的性命，保他活下去。”
“你觉得我们胜率有多少？”白泽突然开口问道。
“哪怕是兵行险着，也顶多重创魔尊罢了。毕竟全妖界唯一可以使用妖界之心的陛下您，并不善于战斗。”
白泽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手扶额，另一手随意摆了摆。
“你告退吧。”
“是，陛下。”
烛龙弯着腰离去了。
半月之后。
妖族民众们突然被告知了魔界来犯，他们要离开妖族去往人界避难。
少部分妖怪听闻这则消息后，纷纷表示抗议，不愿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产生了不小的混乱。
而皇族对此早有预料。
拿着白泽陛下事先就准备好的诏书，直接强行镇压了下去之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等候着通道开启。
烛龙此刻正站在妖界空间壁垒最薄弱的地方。
他脚尖轻轻点地，整个人便无比轻盈地脱离了地面，在空中化作了本体。
黑金色的磷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派与威严。
它昂天一吼，便是直接撞向了空间，龙角所触之地，尽是一片破碎的痕迹。
应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兄长与整片世界角力，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但也仅仅是担忧罢了。
一位妖尊想强行打破世界壁垒，虽说不简单，但一般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次出手未成，便立刻退了回来，再次蓄力撞了上去。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下，妖界的这一块空间，已经全要被震碎成渣了。
等到正式撞开口，便由他和玄狐妖尊有苏离一同出手，稳住空间，直至定型。
正当应龙已经准备好接替兄长时，北方突然现出一股魔气。
黑云压城，遮天避日。
那浓郁万分的魔气，竟是没有半分停滞，转瞬便来到了皇城之外开辟空间通道的位置附近了。
应龙心中一惊，魔界意这么快就来了！
他正欲出手拦截，却被有苏玄默默地拉住了。
“保存实力，一会儿还要护送全族之人前往人界。”
“可是魔族……”
“白泽陛下会解决的。”
闻言应龙才冷静下来。
是的，有白泽陛下在，魔界并不需要他来顶。
方才一着急，竟连脑子都没过便做出了反应，还没有一位后辈冷静。
惭愧啊。
却说那铺天盖地的魔气中，渐渐显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魔皇，彼岸魔君。
“桀桀，妖界竟然听闻我要来了，全体逃跑吗？白泽小儿何在？还不快出来迎接为父！”
白泽此刻正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帝袍从大殿中走出，一头白发在风中狂舞。
“魔皇，好歹也是魔族皇血的末裔，竟如此没有教养。若皇族全是这般口无遮拦，你们确是应该死的只剩你一个了。”
白泽的风轻云淡无波无澜，与魔皇的野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魔皇却是大笑起来。
“你如此有涵养，妖族却也在今日之后便要灭族了！”
他随手一挥，魔气所笼罩的区域，统统覆盖上了一层彼岸花。
妖冶如血的花绵延万里不绝，亦如天在地狱魔鬼的后花园中，竟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恬静，无比矛盾。
白泽御空而起，抬手就祭出妖界之心。
“借，天地之地！”
一声洪亮的命令式祈天，自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转去，所到之地尽是祥云皆出，喜雨不绝。
那漫天的魔气，那边野的妖花，竟有了一丝被压制的意思。
魔皇皱了皱眉头。
他明白对方送走全族的用意了。
白泽要透支，甚至是榨干妖界的最后一丝力量，与他决一死战！
可……那又如何？
他可是半步天道境！
他凌驾于帝尊之上！
这之间有如鸿沟的差距，岂是一个残破妖界的剩余力量可以弥补的？
“……有意思！我便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赌上一切的希望有多么的……”
“脆弱和不堪一击！”
魔皇伸出一手在身前，顿时一个有如黑洞的能量球便被制作了出来。
那天地间所有游离的灵力，都被黑洞吸附，化作一串串摄人心神的彼岸花，向着光球缠绕而去。
白泽见状立即掐诀，借妖界之心召出滚滚天劫。
一层层乌云在天宫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偶尔相互檫出一道道金色碎电，噼啪作响。
先前的七彩祥云转瞬便被漫天的劫云所替代，将魔皇周身一大片区域的黑云围得水泄不通。
轰隆！
惊雷乍起。
接着便是一道道金虚雷密密麻麻地相继劈落在魔皇身上。看的人头皮直跳。
魔皇却是神色淡然，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将手中的彼岸花光球推了出去，砸向白泽。
白泽双目一凝，手中印法变换，漫天的金虚雷瞬间便被召回了大半，在他身前化作了一颗巨大的雷光球，上前阻拦魔皇的攻击。
一黑一金两个光球在半空中对撞，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域场，连周围的空间都大有几分被扭曲的感觉。
双方战斗顿时僵持了下来。
一旁的烛龙，此时已经将空间壁垒撞开了一个裂口。应龙与有苏玄见状出手替下了烛龙，开始稳固空间了。
而烛龙也没有闲着，连休息都省了，直接再次向更深的虚空中撞去。
三人保持着相同的速率，刚开辟出一点新的通道，便被接手进行稳固。
在这种无缝衔接的行动下，通道很快就开辟出了大半。
战围中的魔皇见状顿时不悦了。
“这不好，这很不好！我说过妖族今天灭族，你们便没有活路！”
他再次抬手，扔出一道同样的攻击，飞向众妖所在的方向。
“不好！”应龙起身闪至众妖身前，化作本体，直面迎了上去。
“吼！”
一道由水属性灵力化作的龙息自他的巨口中喷涌而出，带着“道”的力量将魔皇的攻击包裹了起来。
那彼岸花光球却是速度丝毫不减，经直撞上了应龙，在他身上炸开。
“呃啊……”
应龙吃痛地低吼。
在光球爆炸开的一瞬间，他开启了法相天地，体形暴涨十倍不止的本体将其死死地围住，承受了大部分的伤害。
虽然这只是魔皇的随手一击，根本比不上对白泽的攻击，却令一位满状态的帝尊几乎重伤。
白泽的压力，可见一斑。
不是他不想插手救人，而是他一旦插手，自己这边也会遭到重创。
“我看你能挡几次！”魔皇冷哼一声，又是一记攻击出手。
应龙咬着牙再次冲上去准备硬接这一击。
他没有再用道的力量加持，因为那对魔皇的攻击毫无影响，反而会加大自己的消耗。
一层层的水韵道纹在他身上浮现，治愈者上一次出手留下的伤，转眼外伤便全部愈合了。
下一秒，光球再次炸开。
应龙水之大道的努力一夜回到解放前。
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他却毫不在意，一次又一次地迎上魔皇的攻击，如此循环着。
身后的烛龙看的心疼万分。
帝尊开辟的空间通道本人通过是毫无危险的，甚至带上一群妖王都不成问题。
可若是要全族都一次性打包带走，那就得靠帝尊拼上性命护其周全了。
应龙专精水之大道，对空间一道所知不多，以为没什么大危险；而烛龙为了保护他接下了开辟通道的重任，又怕他阻止，便什么都没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想保住自家弟弟的性命。
而此刻通道刚完成过半，弟弟却快被敌人活活打死。
应龙知道不该再留手了。
得把原本开始拼命的时间往前提了。
想到此处，他当即大喊道：“有苏离！”
有苏离闻言，艰难地回应道：“何事！”
应龙突然离去，她手上的任务便一下子加重了一倍。原本她就不善于空间大道，此刻几乎用上了全力才保证通道没有崩盘。
烛龙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准备再加点速！”
有苏离一听，便知道对方不是来征求意见，只是来告知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
“你来多少，本宫主接多少！”她豪气云天地道。
“好！”烛龙哈哈大笑起来，周身燃烧起了一簇簇惨白色的火焰。
那并不是他平日里所施展的烛龙火，而是灵魂之火。
燃烧灵魂、大道、血脉以及一切他所有之所的灵魂之火。
原先缓慢的空间开辟，现在像是坐上了极品飞梭般进度神速。
有苏离早已开出的九条巨形白色狐尾在身后狂摆，原先优雅的气质早已不见，转而化作了疯狂。
其中一道闪着淡淡银芒的尾巴正全力放大着有苏离的空间属性掌控力。
这正是主修火系术法的有苏离敢让烛龙放手开干的底气。
终于，在两人不要命的猛攻下，两界的世界壁垒全部打通了。
“众妖听令，随本宫主入人界！”
有苏离一声令下，乌泱泱的一片妖怪全都随她涌入了新开辟的空间通道中。
烛龙撑起巨大的身躯，像房梁一样顶在头上。
每多一妖，空间便不稳定一分。
这一下子涌入了一整个妖界的妖，他只能拼上命才能稳固新生的通道。
于是灵魂之火开始了更加疯狂地燃烧。
眼看着妖族全都撤离完毕，烛龙大声呼喊着弟弟：‘应龙！回来！’
应龙此刻已全身是伤，连调动水之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魔皇看着他：‘唉呀呀，妖族还真的全都逃掉了。你说说你，光缠着跟我玩，害得我忘了正事，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应龙不语。
“算了！魔皇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谁让我心善呢，留你一命好啦！”
说着，他使出一道魔陀手印，隔空将应龙像面条一样一把抓起，扔入了空间通道之中。
烛龙看着弟弟落入通道中，连忙关了通道拽着被打回人形的弟弟遁入人界。
“好啦。”魔皇看着离去的两人双手一拍，歪着头看向白泽，“我让你成功完成了计划，现在可以全力出手陪我玩玩了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啊……”
“彼岸·无尽轮回！”
白泽瞪大了双眼。
“你……啊！”
彼岸花狂卷着妖界残破的山河。
在那最深的地狱之中，死亡不停地轮回，魔鬼在疯笑。
……
人界。
油尽灯枯的烛龙静静地感受着弟弟体内逐渐魔化的血脉，无比沉默。
很明显魔皇在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中，偷加了料，入侵了他的血脉。
对不起……我终究没能保护好你……
他轻轻闭上了双眼，连这一片区域都化作了黑夜。
在这一片寂静中，他没了生息。
而应龙的魔化血脉，也将永远被锁在这里，无人知晓。
他又想起了少时的记忆。
那时弟弟还小，龙族的妖尊也还不是他俩。
有一次，他们误入了一座上古遗迹，他被一堆机关困住了。
应龙想都没想便直接一路莽了过去，把机关全都触发了。
看着面前全是重伤的弟弟，抱着他大哭。
“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些本来应该是我来承受的！”
“我能自我疗愈啊，好得比较快嘛……”应龙挠了挠脑袋，“而且你是我哥啊，我不能看着你重伤啊。”
“笨蛋！傻瓜！二货！以后不许这么干了”烛龙擦了擦眼泪，也不在乎把刚沾到的应龙的血糊了一脸，“我是你哥！以后我保护你！”
“哦……”应龙再一次挠了挠脑袋。
“可是到头来，还是害得你伤成这样……甚至连血脉都失去了……”
“我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哥哥了吧？”
“唔……好困……”
“再见了……弟弟……”
……
三界大战结束不久。
双龙墓外。
秦暮的真传弟子深深鞠了一躬，上了三炷香。
“西北之海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去，其目正乘，其暝万晦，其视万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之渴，是烛九阴，是烛龙。”
“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家师在妖界碎片中，找到了这两座山，望两位前辈喜欢。”
他一抬手，两道流光自袖中飞出，这片永夜之地的地形也随之改变。
“日后，我们一脉便为守墓人，世代栖于此地，防止魔化血脉外泄，望前辈们多海涵了。”
……
那些年发生了许多事。
李太泽断了他的剑，有苏离扔了定情的玉，妖族举族迁徙，牧道灵踏天而去。
于是，这世间多了剑主个横压一代，多了个离尊斩断情丝，多了座龙墓隐眠南山。
唯独，少了个牧天师，再无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