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庄。
乃是一处依山傍水的福地。
内设有桃花庵、聚义厅、演武堂、以及良舍楼阁各百间。
外有一池桃花潭,一座石拱桥,桃园、桑园各一座,良田千亩。
是唐元吉斥重金设得一处义庄。
原是用于接济流民,后来赠予陆骁后,便也用以举贤纳士,这聚义厅就是后来新设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自西边向整个天幕淡去,寂静的金色像是一层油彩,给来往行人的身上都换上一种温暖的色调。
路过的采桑姑娘都是笑容满面的。
她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抹着点灰,看起来脏兮兮的,若是仔细一瞧,不难看出她们生得一副美人胚子。
这些姑娘是景天城各烟花柳巷的女子,皆是被陆骁掳回府上的美人,是一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
前世的陆骁掳她们回府,一方面是为身有隐疾,掩人耳目。
另一方面可以听到一些如坊间话本一般,有趣的故事。
现在的陆骁却很清楚,这武王府里阿,早就龙蛇混杂。
对效忠陆家的西凉军来说,世子可以无德无才,但是不可无后。
不少军中将领,在陆骁十岁开始,就不断往武王府奉上自己沾亲带故的美貌女子。
求得是有朝一日,鸡犬升天。
一旦坐实世子不可行人事的事实,西凉军的天就变了!
陆骁想来,长居武王府别院,以陆应雪的凶名震慑龙蛇之辈,倒是上上之选。
接下来,应该是妖番犯京,世子遇刺,之后坊间,便传出世子身患隐疾的消息,随后西凉军中大乱。
皇室与父亲商榷之后,以奸辱郡主重罪,判陆骁流放南域。
那应该皇室派人保护自己,又为何派人来刺杀?
陆骁抽丝剥茧,眼中一阵清明,口中喃喃道:
“有人希望乱世重现!”
这时,远处唐元吉从庄中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长相颇有特点的男子,看起来皆不是善茬。
其中一人鸢肩豺目,瘦瘦弱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另一人长颈鸟喙,虎背熊腰,倒是四肢健全。
陆骁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妖番国大将禄单浑、吐达赞。
两军对弈,放两个大将来刺杀我这不入流的废物世子,也是煞费苦心。
上阵伐谋,攻心为上。
可惜…陆臻并不只是一个父亲,他还是大胤王朝的武王。
这场刺杀只不过是妖番国主的催命符。
暮入妖番,朝出西域。
仅一人,半日。
陆臻便提着妖番国主项上人头,纵马返京。
那一日,武神陆臻威名,响彻京霄。
陆骁却知道,父亲那一日受了重伤,不然怎么会向皇室妥协,让自己远走他乡。
被流放的当天,陆臻纵马出京。
次日,便传来捷报,武王陆臻率西凉军,再次攻讨妖番国,两日便兵临逻些城。
两日…父亲怕是立下了军令状。
陆骁心中触动,他到现在也忘不了父亲纵马离京,那道永远伟岸的背影。
…
日渐落西山,徐徐的黑幕缓缓盖下,过往的行人都回桃花庄里歇息了。
陆骁立于桃花树下,侧倚着桃木,看着自潭边慢行,渐渐临近的三人。
若有所指道:“两名一品后天境,你们还要等到他们出手杀我,才出手吗。”
话音未落,唐元吉扑通一声跃入了桃花潭。
几乎同时,四名暗卫自潭底破水而出,两两杀向妖番大将,用得竟是燃血杀剑。
三道血芒中一道正盛,而第四道血芒黯淡透着青光。
作壁上观的陆骁发现了端倪,眼神愈发冷漠。
那名瘦弱的妖番大将禄单浑,腿脚不便,避犹不及,一品后天境的内劲勉强抵消了其中一道燃血杀剑。
另一道红光正盛的杀剑,则以雷霆之势削去了禄单浑右臂大片血肉,露出里面森罗可怖的白骨,以及青红血肉。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疼痛,目光中反而有些兴奋,如同一头豺狼发现了猎物。
而虎背熊腰的大将吐达赞,同样以内劲化了一道杀剑。
随后竟以强悍的体魄硬抗下了那道带着青芒的杀剑,后背,肩膀仅仅被划开了几道口子,缓缓愈合成痂。
“哼!”吐达赞大喝一声,用不知从哪学来的蹩脚大胤语,破口大骂:
“妈嘚!侬不讲武德!”
禄单浑用妖番语提醒道:“切莫大意,一名先天巅峰,三名先天,不容小觑!小心他们以命搏命的剑诀!”
“一群猴子,有何惧!”
吐达赞霸气回应,招招大手,大喝一声:“侬来!”
暗卫甲用眼睛示意,让其余三人先围杀那名瘦弱的后天高手。
三人几乎同时出剑,自三个方向,袭向大将禄单浑。
暗卫甲则一人面对大将吐达赞,选择借着夜行衣藏匿进黑幕之中,伺机而动。
只见,禄单浑侧身巧妙地躲过左右两剑,向下抽身而退的同时,抡起被削得体无完肤的右臂,如抡起大锤一般砸向后方那柄剑。
“咣!”
暗卫丙横剑来挡,震退三步,血污飞溅到喉间以及眼中,想要抽身而退,刚踏出一步,喉间似有百虫撕咬,视线渐渐模糊。
随后暗卫丙向后倒去,从有声到无声,嘶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毒…血…里…毒……”
身躯落地的闷声,惊醒了暗卫乙,他持着短剑,划开手上那道紫痂,紫红色的血液倾注而出。
随后暗卫乙的气势不断攀升,后天境的实力彰显无遗,急声道:“丁,合力杀了他!”
“好!”暗卫丁以为自家的兄弟偷偷练了更为烧命的赤霄剑诀,答应了一声。
先一步攻了上去,招式尽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杀剑,为的是给兄弟制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后天境!”吐达赞心中焦虑,却没有驰援禄单浑,一边大吼着“出来出来”,一边找寻着隐伏中人大意漏出的气机。
桃花落,桃花香。
桃花梢上传来一道短促、细微的呼吸。
吐达赞如熊撼树,拦腰打断了那株桃树。
暗卫甲纵身一跃,虚晃一剑,接着一记倒钩腿,以十成力道踢向对方面门。
反观吐达赞,拳法刚烈,荡开虚晃一剑之余,竟还有七成力道横拳扛下腿击。
“砰!”
吐达赞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满是嘲弄之色,这时,暗卫甲的黑靴突然一旋。
寒光一现,靴尖生出一匕,猛戳爆吐达赞右眼,并横匕裹挟着眼球、血肉划破鼻梁,猛得上挑,继而划瞎左眼。
“啊!啊!”
吐达赞惨叫两声,浑身青筋隆起,暴怒地捉住暗卫甲卸力欲撤的那只腿,庞大地内劲迸发,猛得一折。
“咔嚓”一声,伴随着暗卫甲的一声闷哼,一截小腿丢在了桃花树杈上。
赤血染红了桃花,染红了暗卫甲手里的那柄短剑,染红了黄土之上四散的桃花瓣。
暗卫甲单腿而立,目光誓死如归,第一次朗声道:
“宗师未至,心眼未开,你瞎了,便害不了世子!”
暗卫甲运起燃血杀剑,剑指吐达赞,大喝一声:“看剑!”
另一边,正与两名暗卫鏖战的禄单浑,因吐达赞分了神,竟被实力最次的暗卫丁以换命杀剑刺穿左胸,碧血自身后溅向暗卫乙。
暗卫乙关键时刻选择强行收剑,抽身而退。
禄单浑抓住这空隙,一爪挠穿了暗卫丁的胸膛,丢在一旁,舔舐了拇指上的血液,神情愈发癫狂:
“啊哈哈哈,吐达赞别怕,回去我给你弄两只高阶妖兽的眼睛换上,肯定比……”
“咻…噗。”
一柄染满赤血的短剑,贯穿了禄单浑的右胸膛,飞过桃花潭,扎入陆骁身后桃木三分。
是暗卫甲的剑!
陆骁看向了双眼已瞎的吐达赞。
他的拳头正如雨点般落在暗卫甲的身上,可甲的右手始终没有落下,始终保持着掷出的手势,目光是那么决绝。
“宗师未至,心眼未开,你瞎了,便害不了世子。”
言犹在耳,陆骁心中萌生悔意,怒目而视对岸苟活于世的暗卫乙,道:
“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陆骁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暗卫乙因收杀剑反噬,口溢鲜血,受了内伤,实力大跌,自然是不愿冒险。
他只躬身一言:“暗卫只保世子性命,如今他双眼已瞎,并不能伤害到世子,我等告退。”
“我等…”
陆骁缓缓转身,拔出那柄入木三分的染血短剑,目光森寒,道:
“那还有什么我等!只剩你了!”
随即执剑指向暗卫乙:“我已不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因为你,本世子少了一个忠心的人。”
“世子息怒。”暗卫乙低着脑袋,眼中尽是讥讽之意。
“死在这剑招下比较适合你。”
陆骁如同君王俯瞰。
缓缓劈、砍、抽、刺…循环往复,整整十轮,共三十息。
暗卫乙忍不住暗自讥笑了起来,眼角牵动,阴翳的目光隐没着几分杀意。
正当他下定主意,跃至桃花潭上空时,耳畔突然隐约听见几个字眼:
“判你凌迟!”
万道剑芒乍现,如同一场流星雨一般倒映在桃花潭上,血幕似烟花徐徐绽放。
桃花庄上,不愿睡觉、偷溜出来的女娃子,拉着阿姐坐在庄前石阶上,正咿咿呀呀指着流星正呼着:
“阿姐,许愿!”
“阿姐,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