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蒋立强先行下车，主动为顾情打开车门。
两人并肩踏入庭院，周遭被湖石草木环绕，沿着山径曲折的道路，他们穿过亭廊，经过竹林，漫步好长一段路才到达后院。
目之所及处，芭蕉翠竹，山池亭阁，美景层叠交错，可谓形有尽而意无穷。
顾情的视线拉向远处，只见前方六角亭内，一位苍髯老人凭栏背对，淡青色的唐装古意清贵。
从背影看去，老人倒是精神矍铄，笔挺的身姿仿若正值壮年，稳如磐石的体态刚毅苍劲。
仅从这身形轮廓，便可窥探出他年轻时曾在江城诧风云。
毋庸置疑，此人必定是蒋老爷子。
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数秒，蒋立强灭掉香烟从后面跟上来。
“妹妹你看，亭子里的老头就是我爸！”
相比蒋老爷子，言谈朴素到略显粗俗的蒋立强，与他就是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
顾情微微点头，并着蒋立强的脚步踏向小亭。
只剩几步之遥时，蒋立强在父亲面前没有刚才那样随性，语气顿时恭敬了几分。
“爸爸，我把顾神医请来了。”
蒋老爷子尚未转身，顾情作为晚辈，也主动上前寒暄。
“晚辈顾情，蒋老爷子身体安康。”
听闻这沉稳自若的女声，蒋中天转身望向两人。
犀利的眸光在顾情身上快速一扫，他直言不讳地低沉启唇：“实不相瞒，我对你的医术并不信任。”
不信任请她过来干嘛？
顾情的心里亮起一个惊叹号。
以她识人观色的阅历，都没能猜到蒋中天的开场白会是这么一句。
蒋立强也是身躯一震，尴尬之下慌忙解释：“爸爸，顾神医如今名震江城，她的医术绝非是浪得虚名，我曾亲身……”
作为老子的蒋中天似乎没那么多耐心听儿子吹嘘，他面色不苟言笑，声音冷沉道：“传言不可尽信，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蒋立强被一脸高深的父亲搞得云里雾里，耐着性子请教：“爸爸，顾神医也是我干妹妹，我把她大老远请过来，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此时，顾情看清蒋中天的面貌，大气庞然，威严深沉，深邃明亮的黑眸凹陷在眼窝中，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只是岁月不饶人，严冬初雪般的白发透着些许衰颓，皱纹如溪水蜿蜒，隐隐能觉察到他的恹恹病态。
蒋中天没有解答儿子的疑问，依然凝视着顾情：“小姑娘，你的医术治不好我，还是罢了！”
顾情又是一愣，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就如此肯定。
莫非他事先已派人查看过自己的底线？
然而顾情在治病救人这方面，还没有任何有损名誉的不良记录。
正在疑问中，蒋中天不疾不徐地开口，似乎是时候为两个后生解惑。
“年轻人优柔寡断，行事妇人之仁！”他眉目凛然，加重语气强调：“你若做不到杀伐果断，又怎能大刀阔斧斩我病根？”
蒋老爷子身材瘦高，居高临下的目光仿佛可洞悉一切。
这种威迫力令顾情也染上谨慎之色，“蒋老爷子，不知您是指哪一件事？”
“今天的事！”蒋中天言语简略。
听他一语道破玄机，顾情终于恍然了悟。
蒋中天指的是她把唐礼民放虎归山，只用肖凯来杀鸡儆猴。
看样子蒋中天的话并非是否接受她给自己治病那么简单，其中的深意三言两语难以道尽。
大老远总不能白跑一趟，顾情注重信义，既然已答应蒋立强，至少先给他父亲诊断完病症再离开。
“原来蒋老爷子在暗示这件事……”
顾情微微一笑，神色一本正经地与其辩论。
“老爷子，事有缓急轻重，治病同样有主次之序。”
“虽快刀斩乱麻效果立竿见影，但若一味追求当机立断，恐怕难免会适得其反。”
“所谓是药三分毒，操刀必割只适用于急症重症，若是轻症慢性病也是执斧必伐，反而会显得急功近利。”
表述完治病的道理，顾情开始举一反三。
“其实对人对事也是同理，我不能只为一时之气贸然行事，否则气出了，后面还会引来一系列祸患。”
顾情想得到蒋老爷子的认同，平心静气地反问：“老爷子，您一定也觉得因小失大不值得吧？”
答案毫无疑问，蒋中天点点头肯定：“你说的没错，但你连自身的风险都没办法解决，又怎么能静下心来给我治病呢？”
这一老一少的对话让蒋立强越听越迷糊，他在旁边就像个小书童，听着两位大儒进行思辨。
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敢情两人是在借医术探讨来研究如何处理唐家的这摊事。
不过一个疑问在他心中迸发出来，父亲自十几年前退休后就不再问外界事务，怎么会突然关心起顾情遇到的麻烦？
他作为干哥哥，在得知此事后提点几句实属应当，可蒋老爷子这可是第一次与见面啊……
蒋立强没吭声，继续默默听着他们交谈。
这时顾情慢条斯理地回应：“蒋老爷子尽管放心，我身为医者自有安排，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底气，自然也不会接下这个活。”
聊到这里，蒋中天一定程度上理解顾情，决定与她开诚相见。
“那好，既然你信心满满，我倒想见识一下你手上的筹码，或许我这老头子可以给你指点一二。”
在这个问题上，顾情直接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手上掌握着唐礼民让手下绞杀肖凯的视频，同时还保存着唐甜甜多次作恶的一手证据。”
“其实想搞垮唐家，只要我愿意，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
“况且唐礼民认识到他不是我的对手，以他擅长明哲保身的秉性，肯定不会无脑送死。”
今天早上，顾情出于留有戒备心，去往粤海茶餐厅之前，路过一家影音店搞了个迷你摄像头。
这也是她昨晚受到唐甜甜的启发。
从进入包厢开始，帆布包始终放在柜子上，隐藏在其中的摄像头录下了全程经过。
听顾情说的有理有据，蒋中天觉得这小姑娘还算是心思缜密，只不过有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吗？
老子想不明白，儿子也是不例外。
蒋立强神色错愕，抓抓头发提问：“顾妹妹，杀他个片甲不留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这么做太麻烦了！”
闻声，顾情的面颜多了一丝凝重。
在蒋立强面前，她语气深重道：“蒋哥，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想无辜株连到你们蒋家！”
“啥？”
蒋立强又是一阵迷糊，“蒋家和唐家又没多少来往，怎么还牵扯到我们家了？”
“很简单的道理，水满杯溢，月满盈亏。”
这两个词儿父子俩都很耳熟，但一时都未能理解顾情的用意。
“如何解释？”
蒋立强一脸摸不到头脑的表情。
随着顾情稍作停顿，对面的蒋中天突然茅塞顿开，霎时脸上多了一抹激荡不安的情绪。
不过他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情绪很快平静下来，如同掷入湖中的石子，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消失。
“先前纪家两兄弟被连窝端，整个青山安保公司在江城消失，全国医药界标杆回春集团也倒了，涉事人员同样是无疑有好下场。”
“蒋哥，老爷子，你们想想看，如果下一个就是唐氏集团，把唐礼民逼上绝路将意味着什么？”
顾情有意卖了个关子，见爷俩都在侧耳聆听，轻声慢语地娓娓道来。
“短短两个多月内，江城三个知名企业被连根拔起，一个是与警方做对的安保公司，一个是被医药厅彻查的制药集团，最后的唐家以地产和实业为主，这三个都极具代表性！”
“人虽然是健忘的动物，但如果相似的事件层出不穷，那么就会反过来加深记忆，到时一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各种阴谋论也会漫天飞舞。”
“青山安保对应蒋副局，回春药业对蒋厅长，而唐家则代表着金钱与权谋，这三点一旦被媒体和网络公知抓住话柄，肯定会在江城掀起惊涛骇浪，后果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话到此处，顾情说得不能再明白。
想必蒋家父子俩也应该明白她心中的忧虑。
“尽管你们廉政清白，但若是上面派人下来访查，难保会有小人当道，就怕到时两位大哥会遭人刁难。”
“而墙倒众人推，除了民众的愤怒，还会有好事者成人之危，最后蒋家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有的帽子黑锅都扣上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希望蒋家遭受这场不必要的变故，所以我对唐家高抬贵手，也算是给彼此互留一条生路。”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顾情没再继续解疑。
蒋立强呆立在原地，半晌一语不发，大脑慢慢消化着顾情刚才的一席话。
他终于发现这个女孩除了医术精湛，身手过人之外，在谋略上更是深谋远虑。
最重要的是，顾情由始至终都在为蒋家着想。
光是这份深厚的情谊，就足以让蒋立强感激她一辈子。
理解顾情的用心之苦，蒋立强又将目光转向面孔波澜不惊的蒋老爷子，从父亲的表情上读出答案。
蒋老爷子之所以一见到顾情就连连发难，真正的原因是在于他也意识到危机四伏的未来。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同时还有顾情这不可小觑的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