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梦境
伴随着弦动声起,静美绵柔的乐音翩然入耳,一袭白衣的景舟寻也更加飘逸如幻。
琴声呼出欲隐,余音袅袅不绝。
顾情静心聆听着,立即辨识出这正是伯牙之作《高山流水》,行云流水间悠远清越。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身旁的叶凌萱也陶醉地合上双眸。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顾情在心中默念着,在欣赏琴声之于,不经意感受到碧波台内多了几分肃杀,涓涓细流中潜伏着危机。
一股清冽之气弥漫四周,景舟寻十指生秋水,涤荡人心的同时暗隐锋芒。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顾情在心中默念着诗句,很快便随着琴声浑然忘我。
叶凌萱更是呆傻在原地,脸上的回味与沉醉仿佛至于梦境之中。
两人眼前各自映现出幻景,峰峦叠起,怪石林立,以及山涧中的苍松翠柏,清泉汩汩……
而在云雾缭绕间,顾情重见她期盼已久的大宝贝儿,依旧是那么超凡出尘,刚劲中自带柔腻。
曾经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岁月里,顾情卸下所有的负重,一心宠溺着爱人,她的爱人同样生死追随。
只是上古之战猝不及防,突发变故打破平静的时光,造成他们后来一世又一世的分离……
顾情的脑中起伏跌宕,意识全然有古琴所操控,无法言说的哀恸无限扩大。
她苦苦寻觅的大宝贝儿究竟身在何处?
她何时才能将自己的爱人重新入怀抱?
重生在江城这么久,顾情除了陷入慕景辰与江皓两人的感情纠葛中,她一直是一无所获。
又是一世的荒废与等待,与其茫然找寻,莫不如就此放弃。
终点亦是起点,也许自我了断可以重获新生……
这想法迅速成熟,顾情在困惑中找到出路,她缓缓抬起手,在琴声的荡漾下,掌心面向自己的心脏击打而去。
“嗡——!”
大脑似乎发出一串颤音,顾情在感受着浑身内力的涌动,也看到死神正在朝她招手。
不!不能这么快放弃!
血玉定会发现爱人重生的线索!
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破从心底传来,仿佛在把深陷泥潭中的顾情拖出来。
随即顾情幡然醒悟,睁开眼睛看到景舟寻还在抿着唇专注弹琴。
好险!
紧接着顾情身心清亮起来,混沌的头脑也逐渐明晰。
这琴声能够蛊惑人心。
顾情意识到这一点,眉心不由得蹙起,她转头看到叶凌萱正准备拔剑自刎,赶紧伸出手指点中穴位。
被点穴的叶凌萱僵住不动,她满头大汗,清醒之后满脸都是惶惑和迷茫。
“顾大师……”
听到叶凌萱不安的呼唤,顾情即便还没看懂景舟寻的意图,但出于试探抽出断天戟劈向古琴。
“咔嚓!”
岂知断天戟却戳在矮桌桌面上,而古琴如同脱离地心引力,端端正正地漂浮在半空。
琴声戛然而止。
景舟寻敏锐起身,站直身体继续抚琴,尚未奏完的《高山流水》被一曲战歌取代。
一股不可减灭的气流在周围弥漫,琴弦拨动出的声响也化作一根根利箭,密密麻麻扫射着顾情。
好强劲的内功……
见景舟寻以古琴作为武器发动攻击,顾情一脚踹开叶凌萱,侧身扭转及时躲避。
“砰!”
千军万马般的杀气直奔门外,最终冲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响。
紧接着雕花木门碎裂崩离,门槛的内外散落着一地木渣。
顾情长舒一口气,正在观察景舟寻的下一步行迹,却见他停下动作,双手离琴。
只是瞬间的功夫,碧波台恢复了高雅清静。
至于刚才的惊心动魄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叶凌萱注视着这一切,脸色惨白如纸,完全看不懂景舟寻的意图。
“呵呵!英雄出少年!”
收回内力,景舟寻抱着古琴平放在矮桌上,他满眼都是赞赏,面带笑意地启唇:“顾情,你的定力远在我预估之外,心境也是凡人所望尘莫及。”
“毫不夸张地说,你未来的修为绝对在我之上,你的出身恐怕大有来头,只是暂时被束缚在这具肉身中。”
景舟寻言辞直率,对顾情既有欣赏又有敬意。
听到这番话,叶凌萱惊诧难当,她从小就听过叶威龙把景舟寻当成传奇人物来讲述。
可是她没料到顾情会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
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
“景盟主过奖了,晚辈还有欠缺。”
顾情收起戒备,面向景舟寻微微一笑。
“不必叫我盟主,我早已退居幕后,还是换个称呼为好!”
景舟寻也是豁然而笑,摆摆手道:“你们成天盟主前盟主后的叫,难免会让现任盟主心里有想法。”
“人坐在一个位置上,最重要的就是人心向背。”
话到此处,景舟寻话音一转,语气温和地问:“对了小顾,上次我交代的事你考虑好了没?”
顾情稍作停顿,似是而非地答复:“在回答景老这个问题前,有件事我必须和你打声招呼。”
她直言不讳:“就在刚才,我在庭院里杀了百里渊一家。”
“顾大师,你……”
旁边的叶凌萱着急起来,她没想到顾情会揽下全部罪名。
陈玉明明是她动的手,若是景舟寻怪罪下来,至少两人可以分担这份责难。
不过顾情并没让叶凌萱说下去,打断她询问:“景老,只怕如此一来,我不能接任华北武协会长了。”
“众所周知,百里渊和田元坤是老朋友,我若上任必然会难以服众。”
顾情的考虑不无道理,但景舟寻的神色不以为然。
“没关系!”
他别有深意地笑笑:“人死不能复生,我相信你之所以动手,肯定是他们一家咎由自取。”
“换句话讲,没有百里渊在背后兴风作浪,以后由你来管理华北武协,反而会更加平静。”
“所以你还要拒绝我吗?”
顾情清眸眨了眨,从景舟寻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期望,索性也就不再推辞。
“那好,既然景老信任我,我定不会有负你的嘱托。”
闻声,一贯清傲的景舟寻笑得更加灿烂,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可以安心回锦城了……”
就在两人交谈时,碧波台门外飘进一阵阴风。
冷飕飕的凉气灌入室内,表面上平淡无奇,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冽。
顾情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外面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中年管家也不知所踪。
“景老……”
顾情下意识开口,但景舟寻也在同一时刻出声。
“小顾啊……”
他缓缓起身,整理着衣摆说道:“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去后面的碧波亭赏月畅谈?”
顾情愣了一下,听出这话意味深长。
景舟寻没有等待顾情的答复,转身而去边走边说:“等下可能有客人来访,我们换个地方迎接他!”
这么晚还有人过来做客?
顾情有所意识,帮叶凌萱解开穴道,两人跟随着景舟寻走向碧波亭。
片刻,当顾情和景舟寻一同坐下来,另一边的长廊里走来几位一身素服的男女。
他们手中端着酒菜,恭敬摆在石桌上,两名女子把折叠整齐的羊毛斗篷也递了上来。
“小顾,你们是女孩子,夜来寒凉还是多穿一点。”
景舟寻和气地笑言着,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起来。
“多谢景老的关怀。”
顾情淡然一笑,没有回绝他的好意,和叶凌萱一起披上羊毛斗篷。
江南的冬夜湿潮沁冷,斗篷带来的温暖立竿见影。
“景老,这几位都是您的亲信?”
见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为自己斟酒,顾情点头致谢后好奇地询问。
景舟寻吃了一口菜,坦白肯定道:“没错,他们算是我的亲信,不过也是我一手培养的弟子。”
“自从卸任后,我想到终有百年那天,本身这辈子无儿无女,所以很想挑选一名继承人。”
“他们从小就由我亲手教导,十几年来都在我左右,只是我发觉这些孩子都没有过人的资质,所以未来继承人估计要重新寻觅。”
“否则即使我把一身内力传给他,他自身承受不住也会血气逆行而亡。”
听到景舟寻的这番话,顾情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不知景老在选择继承人上有什么要求?”
“首先要有灵气,其次是悟性,最后一点……”
景舟寻若有所思地说着,半眯着眼睛咽下清酒,“我还希望他有我清冷的性情,这样才像我的徒弟嘛!”
他开怀一笑,自我挖苦道:“大概是我要求太高了,难怪到现在继承人都没有着落。”
顾情静静地聆听着,脑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如果有机会,她打算把这个人推荐给景舟寻。
“原来如此,那我帮景老留意一下吧,若是有资质不凡,性情与你相似的年轻人,到时我带他去锦城拜访你。”
“哈哈,好好,那就拜托小顾了!”
此刻的景舟寻平易近人,“来,我们三人干一杯!”
正当三人举杯对饮时,碧波亭外的竹林发出簌簌响动,仿佛是风声穿过,又像有人潜伏其中。
“景老……”
叶凌萱也发现了异样,她放下酒杯,谨小慎微地出声。
不过她还没道出心中所想,那响动便化作一道旋风,席卷着烟尘疾奔而来。
霎时碧波亭危机四伏,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人赫然映现在众人眼前。
“放肆!来者何人!”
景舟寻的徒子徒孙立即做出防御,围挡在石桌前方。
可惜长衫男人正眼都没看,直接拔出背后漆黑的长剑,双脚在石阶上一蹬,凌空跃起挥剑斩杀。
“哗——!”
手起刀落,干脆果断。
这气贯长虹的一招无可抵挡,三名男弟子在幽光闪过之后直挺挺倒下。
速度之快几乎看不清招式,甚至不知他们的致命伤在何处。
很快青衫男人并揭晓谜底。
他随之又在三人的颈部一抹,三颗人头竟然齐刷刷地与躯干分离。
鲜血喷涌而出,怒目圆睁的人头咕噜噜滚下石阶。
好快的剑法!
顾情眸色一怔。
这一幕把另外三名女弟子吓了一跳,但她们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拔出武器讨伐来犯者。
可对方出手狠辣,顾情不想看她们无辜送命,拔出腰间的断天戟脱手飞出。
“嗖!”
断天戟直逼青衫男人的眉心。
不想青衫男人一个下腰动作,躲闪时用漆黑长剑将断天戟拦截在半空。
只是半秒不到,他就驾轻就熟地抓住断天戟,握在左手满脸得意。
“呵……”
青衫男人冷嗤一声,似乎想给顾情一个下马威,毫不留情地挥舞着长剑刺向三名女徒弟。
“啊……”
三声惨叫同时响起,她们连发顿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当场被抹了脖子喷血身亡。
前后不到半分钟,景舟寻的六名子弟无一幸免。
碧波亭外的翠竹清香被血气遮盖,一股子腥味飘向石桌。
见此情形,叶凌萱恼火不已,拍案而起怒斥:“大胆狂徒,这里是景盟主的私宅!”
“你敢在这里大开杀戒?看不见景盟主坐在这里?”
“景盟主?”
话落,青衫男人咧嘴狞笑,不屑一顾地耸耸肩膀。
“一个浪得虚名的老头子,我秦术会放在眼里?”
秦术……
叶凌萱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顾情同样有些惊讶,这个名字虽然不常提及,但对她而言实属印象深刻。
“原来是你?你跑来送死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
叶凌萱撇了撇嘴,愤愤不平地反驳:“如果景盟主是浪得虚名,那你岂不是连老鼠蟑螂都不如?”
说到这里,她眼睛转了转,似乎忽然想到什么。
“不对啊!秦术早就死了的,你是冒名顶替的吧?”
叶凌萱投入质疑的眼神,咄咄逼人地问:“你究竟是谁?快点如实招来!”
秦术没有理会她,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看向顾情。
“是你杀死我三个徒弟对吧?聘请他们的杜家公子杜鼎峰也死在你手上,你说我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原本我为清修闭关假死多年,若不是偶然听到外界传闻,又何必贸然现身?”
“这次我来江城只为一件事:将你碎尸万段以告慰我三个徒弟的在天之灵!”
说完这番话,秦术的眼中流落出丝丝哀伤,转瞬又被凛然的恨意所遮盖。
自从徒弟出师后,他认为后继有人便让他们去外面闯荡,自己则提前诈死,以闭气功瞒天过海。
谁知数年未见几名爱徒,再听闻他们的消息竟然同时死讯。
秦术幽然喟叹,势必要让徒弟们泉下安息。
“这么说你真的是秦术?”
叶凌萱细眉一紧,谨慎回击道:“你的徒弟死有余辜,你做师傅的不知反思,反而还敢讨伐我们?”
“呸!”
这句话直接激怒了秦术。
他朝着脚下的尸体啐了一口,抬起左手臂把断天戟原路返回,方向却直逼着叶凌萱的喉咙。
“大言不惭!先让你以死谢罪!”
这力道杀意尽显,秦术也想借此给顾情一个下马威。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