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
下人们正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外面有几十个红木箱子,他们抬着箱子进进出出。
爹一脸忧愁地靠在门框上,目光呆滞。
“爹,这是咋了,这么大阵仗?”
“去前厅看看吧,刚送来的圣旨。”他无奈地向我挥挥手,说话有气无力。
圣旨?莫不是……我心一慌,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将四品官员纪含年嫡女纪梦许配给沈青侯。”
我呆若木鸡。
我,纪梦,要嫁给沈青侯。
我朝律法规定,如若女子过了十八还未婚嫁,则圣上为其操办婚事。
“爹,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我还未满十八,圣上怎么就给我定婚事了?”我手足无措,沈青侯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婚配对象——一个脾气暴躁的瘸腿侯爷。
“梦梦啊,爹刚去户籍司看过了,当年给你登记的人手误,把你的生辰写提前了。”
“这怎么办啊!”
“皇命难违啊。梦梦,等你嫁过去,你就谨言慎行,少在沈青侯面前晃悠。”
“登记好了你不会检查一下?什么事靠你去办也是玩账。”娘来了,一脸不悦地瞪着爹。
“娘,怎么办啊,我不想嫁过去。”
“走,回去说。”
前厅里。
“梦梦,你走吧,去找外公。”娘把包袱放在桌上,“回头我找个婢女替你嫁了。”
“胡闹!”爹一把按住包袱,“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吗?你疯了?”
“不然你看着女儿去送死吗?”
“爹,娘,你们先坐下,听我说。”
“横竖这就是条死胡同,我先嫁过去,按照爹说的,少说话少露面,等它个两三年,沈青侯看腻了我,纳妾进来,我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而且由于政治立场不同,纪家有不少对家。如果我就这么逃了,必然会被他们大做文章。
“放心,嫁就嫁了,圣上指婚,他沈青侯还能把我怎样吗?”
“孩子,苦了你了。”娘握住我的双手,眼泪掉个不停。
我纪梦何德何能啊,配得上沈青侯?据说沈青侯相貌一等一地好,要不是断了条腿又暴躁易怒,求着嫁过去的人怕是能排到边疆漠兰去。
我倒是没有爹娘那么忧心,话本里都讲女主不愿意嫁给什么瘸腿的眼瞎的王爷而逃婚,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位王爷的身边,原来王爷的病都是装的,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我看得羡慕不已,心想如果让我逮到这样的机会,绝不逃婚,老老实实嫁过去,期待奇迹出现。
才卯时,我就被婢女汤圆叫起来梳妆打扮。端着托盘的婢女从门前台阶下一直排到院门外,个个毕恭毕敬地听候喜婆发令。我的眼睛根本睁不开,要不不嫁了吧,我还想再睡一会。汤圆在仔仔细细地检查嫁妆,喜婆在帮我束发。捯饬了好久好久,又是编发,又是戴发饰,再把喜服前前后后整理好,我的脖子被沉重的发冠压得直不起来。
已经不知道几时了,我早膳都没吃,就被摇摇晃晃地送去沈青侯府。一路颠簸,我又困得不行,早知道成亲这么难,当初就应该跑路了。我只觉得外面的敲锣打鼓声吵闹,靠在轿壁上,任由他们抬着我。
什么时候到沈青侯府的我都不知道,在喜房里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叫汤圆也没人应,我自顾自摘掉红纱,拿下碍事的头冠,开门找人。沈青侯府还不小,刚出门我就不辨方向了,几乎是一路瞎找。房梁上,门柱上,无一不缠绕着喜幔,廊眉上挂着红灯笼,在黑夜里摇曳生姿。
我正在花园里走着,头顶落下一只肥鸟来,我拎起一看,是鸽子。我料它命数不多,正好我又两顿没吃,决意炖它为汤。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快开了,我把处理好的鸽子放下去,加入我的独家配料,继续煮。
真香啊,肥美的鸽子,鲜嫩的汤汁,光是想着,我的口水就要流到护城河去了。终于好了,我盛出来,尝了一口,不愧是我——上元的美食鬼才。吃得正起劲呢,一声“谁在里面?”吓住了我,只见一个佩剑的少年提着灯笼踹开门。不是吧,我都特地没点油灯了,咋的还是被人发现了。
“是我是我,在下纪含年嫡女纪梦。”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把碗筷藏到身后的灶台上,试图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少年向我行礼后退让到一边,我看到了他身后坐着轮椅的男人。他披着斗篷,坐在轮椅上,长发半披在身后。右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曲在那儿。长得确实不赖,起码在我见过的男人里能排第一。
他原本只是淡然地像我这里扫了一眼,但须臾过后,他的眼神变成了惊讶,而后转为不可置信,身子坐直了一些,捏住椅把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色,脸也转过来了,蹙着细长的眉毛。在那样模糊的夜里,我以为他在瞪我。于是我率先认错,“这鸽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横竖也活不成了,我就拿来炖汤了。侯爷不会怪罪吧?”他这才神情放松下来,不再看我,“渠勉,走吧。”这就走了?也好,省的搞脑子。
我抓紧时间吃饱喝足,出门找汤圆。原来汤圆在和管家清点嫁妆,我看着一担一担的珠宝首饰被搬进库房,心疼得要命。银汉高升之际,我才回到喜房。此刻竟困意全无,照着昏暗的黄铜镜,愣愣发呆。喜婆竟然把我的头发中分束起,搭配了眉心坠!我发间正中有块疤,是我八岁玩耍在假山石上磕下来的,是以汤圆都是把我的发帘全梳上去,来掩盖伤疤。
“小主,年年女子婚嫁都是这般打扮的,不可更改。”
我取下眉心坠,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珠子。
“送你了,我用不着。”
喜房内没有新郎官,我和汤圆聊了一夜,到最后她伏案酣睡了,我还精神饱满。我替她吹灭喜烛,站在窗口,外头月色正浓。每位女子都向往着能嫁给意中人,可偏偏我落了单。嫁给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侯爷,以腿脚不便为由省去拜礼就算了,刚才膳房外一见,他好像连喜服都没穿。我趴在窗口上,心里空落落的。
一连好些日子,我都见不着沈青侯和婆婆。正好我落得清闲,想干什么干什么。沈青侯还算良心,分给我好大的院子。里面花草树木,鱼塘,假山,一个不少。一日,我正在品阅舒芳阁的新话本,汤圆小声提醒我,侯爷来了。我看着门外,他坐在轮椅上,永远是那副拿侧脸示人的模样。我连忙起身,奈何太着急,裙摆又长,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
“嘶——啊”我鬼叫起来。
“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嘲讽。
旁边那个谁,叫什么渠的,居然在低头偷笑。
好胜心极强的我立马忍痛站起来,“侯爷前来,什么吩咐?”
“明日去宫中谢恩。”
把我当成一件物什一样拿进府,不拜礼,不喝酒,不同宿,如此敷衍圣旨,现如今倒要谢恩去,真是好笑。但我住在人家屋檐下,我不得有怨言。
“好。”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别处。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跟他说话好费事,感觉他能读人心,光是一个眼神我就觉得我被看透了。
啊呀,真烦,干嘛要在我看话本的时候来,扫兴。我继而坐下,翻到刚才那一页。书里是这样描写的:“他按着她的后颈,覆上她的唇。”
“稻音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还滞神地睁着双眼。”
“两人的距离如此近,稻音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稻音还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而后她的腰被灼睦托起向前带,她整个人都埋在了他身上。”
“两人的唇贴得更近了。”
啊啊啊!亲上了亲上了!我激动地直蹬腿。汤圆早已对我这种疯狂行为习以为常,微笑着把剥好的花生放在我手边。
果然还是忌惮皇上的嘛,平常跟我说话都要隔那么远,现在要进宫面圣了,却愿意与我同乘轿子了。一路上我不敢吱声,独自缩在角落里。
下了轿子,渠勉毕恭毕敬地站在沈青侯边上。咋的不走呢?我也不好走在他前面,何况他还腿脚不便。就这样,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我不懂他想干什么,他也不说。还是汤圆识时务,用手肘捅了捅我,委身在我耳边低语:“小主,你推着侯爷走。”
什么?我推?在府里冷落我,嘲笑我,现在用起我来真是得心应手嘛。
“走吧,侯爷。”我握住把手,却根本推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卡住了。我抬脚一踹椅轮,他人往前直冲,还好我反应快,反手拦住他的脖子,才不至于飞出去。
“咳。”被我锁喉以后,他咳嗽起来。我拍拍他的背帮忙顺气。等他缓下来,我看他转头想给渠勉使眼色,就迅速推开渠勉,用自己标准的笑容对上他不悦的神色。这力量悬殊的眼神对峙实在让我害怕,我自顾自别开头,“走了,侯爷,看路。”
还好皇宫的路都是平滑的,不然我都要累的散架了。前面是岔路口,“侯爷,往哪儿?”
沉默。
“侯爷,我问您,接下来往哪里走,您听着了吗?”
“什么?”
我气炸,正打算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汤圆就在身后戳我。她对我做口型,却不发声。
啥啊这是,说的好像不是路线。
先,不对,相,相什么,相公?
哦我这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还是我太笨了。难怪爹娘都说汤圆伶俐。
我俯身,把下巴垫在沈青侯肩膀上,用我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相公,怎么走?”
尾音拉长,听得我自己都被恶心地一哆嗦。
“往东。”
“啊?”
“小主,左边。”
“走嘞您呐。”
就这样,我推着这位大爷绕着皇宫走了一大圈,总算是圆满完成了谢恩任务。我一想到赶紧回府,过上我逍遥的小日子我就开心到不行。谁能想到沈青侯还有两幅面孔,出来一趟处处压榨我,真是受不了这种人前人后各一套的人。
看见宫门了!我的杏仁,我的花生,还有我最爱的话本!稻音跟灼睦怎么样了?生了几个孩子?也不知道舒芳阁上续本了没有?出了宫门我可就不用再做戏了。
没想到我美梦幻灭,还没踏出去,就被一个年长一点的宫女拦住,说是唐溪公主请我们用了晚膳再走。我气得内心直翻白眼,早不说,刚刚就路过唐溪宫了,现在还要折返回去。但听说唐溪公主是沈青侯的亲姊姊,不去的话不太合适。于是我又推着他往回走。
唐溪宫。
“阿姊。”
“鸣儿来啦,快去,安排传菜。”
“是梦梦吧,好白呀。”
“姊姊好。”她搭住我想要行礼的手,拉着我坐下。
“早就听说纪家的女儿豪情真诚,我看配鸣儿那种冷性子最合适不过了。”
“嗯。”我胡乱答应着,我还以为是圣上指婚呢,没想到是他亲姊的意思。
“吃吧吃吧,梦梦别拘束啊,就当自己家。”
早就饿了,我急不可耐地伸出玉箸,手却一直在抖,我刚夹起来的排骨就掉在了桌子上。都是一直在推他走,手都没力气了。而且这么大的场合掉菜,多少显得我有些上不了台面吧。沈青侯掏出洁帕,包起那块排骨,放在自己的碗筷旁边。
“阿姊见笑了,相必是夫人一直推着我,手才没了力气。”
到底是波澜不惊的沈青侯,笑着和唐溪公主解释的同时,还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碗里。
“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给你夹。”今天真是反了邪了,帮我解围,还对我笑。怎么在姊姊面前的戏比在皇上面前还多?
“相公,我想吃那个。”我顺势靠在他肩膀上,语气略带撒娇。
唐溪公主看着我们,跟她的驸马爷相视一笑。
那顿饭吃的我魂不守舍,他居然会笑,他居然会对我笑。离开的时候,我还满脑子都是他的笑容。看来京中传闻也不见得完全可信嘛。
“你再往前推我就要钻到墙里去了。”
我定睛回神,才发现由于我犯花痴不看路,他的腿已经抵在宫墙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方向正过来,再也不敢发呆。
临近正日,我派人里里外外打扫沈青侯府。府里种着很多树,只有冬日才开花,花蕊是红色的,花瓣有一指长,很淡的蓝色,走两步就能看到一棵。我攀着木梯,修剪枝叶。
渠勉看见了,无比紧张地喊我下来,说太危险了。我说没事,他还执意,说如果我摔下来,沈青侯会责罚他的。于是我也不管别的了,回到院子,收拾自己的物品。汤圆在擦顶橱上的灰,手臂长的卷轴掉下来,砸到了我。
“小主!”
“不碍事,你继续擦吧。”
我捡起卷轴,递给汤圆,“帮我打开。”
跪在顶橱上的汤圆将卷轴抖落开,卷轴底端堪堪落地。
是一副画像,是一副巨大的画像,画的是站在树下的一个异族女人。那树,跟庭院里的一模一样。
画艺精湛,栩栩如生。我仰视着那幅画。她蹬着翘头靴,腰身纤瘦,脖子上围着动物皮毛做成的毛领,细小的辫子散在胸前和背后,发尾用带铃铛的细线固定,我再一抬眼,她的发间正中,垂下一条吊着红珠子的眉心坠。
我突然明白了。话本里都是讲男主把女主当成他初恋的替身,女主知道以后伤心离去,这时男主才醒悟过来,自己爱的是女主,真真正正的女主,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谁。那些看腻了的桥段,在我身上上演了。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难怪不让我碰树,难怪在新婚夜没有责怪我炖鸽子,难怪在给我画像的时候那么痴迷。原来都是因为我脸型像她,我戴眉心坠的样子像她。可是除了这两点,我们完全是两个长相的人。有没有可能,我是话本里幸运的女主呢?有没有可能,他爱的是我,而不是跟别人相似的我呢?我没有声张这件事,把卷轴放回去。
白天的情绪在夜里会被无限放大,我翻身飞上屋脊,只是望着月亮,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知道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好是不是仅仅因为我跟她样貌相似。这次,能不能按照话本里的情节来,我不想被人丢下。
我去找沈青侯的时候,渠勉在清点物资。
“这些……是要送去皇宫吗?”
“不是,送去漠兰。”
“送给谁?”
他盯着渠勉收拾的目光收了回来,“父亲的亲眷在漠兰,快正日了,送去拜个礼。”
话到嘴边,我还是选择不说。
是送给那个漠兰女子吧?
多问无益,我讪讪回到院子,坐在树下发呆。
“夫人怎的就坐在雪地里?”
“嬷嬷,没事的。”
鬓发斑斑的女人关切地看着我。我蓦然有了主意。
“嬷嬷进府多少年岁了?”
“二十年了?二十五年了?记不得啦。侯爷娘亲身怀六甲的时候我就在了。”
“那侯爷可曾带什么女子回来吗?”
“有。”
是一个清晨,侯爷骑着马回来了,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异族女子。一放下她,侯爷就火急火忙地去了皇宫,再回来就是给那位女子置办用物。她养了一院子的白鸽,每月都要放出一只用来送信。可是四年都没有回信。到了婚嫁年值,侯爷向圣上请旨成婚,原本是一对神仙眷侣,新娘子却在婚礼当天跑了,侯爷追出去,在崖坡失足,摔断了一条腿。之后侯爷就性情大变,摔东西骂人。街坊里都在传,说侯爷就是要等那姑娘回来给他治腿,等她回来成亲。
“那女子叫什么?”
“好像是拉真可溱。”
我听了默然。原来我不仅仅是赝品,我还嵌足了他们原本美满的爱情。假使没有那道圣旨,他依然在等他心爱的女子归来吧。
“夫人你去哪?”
“去想去的地方。”
我跑出沈青侯府,越跑越远,哭声越大,信步到了久来客。
“夫人来了,喝点什么?”
“黄梅酒,十坛,送顶楼去。”
“好嘞,夫人这边请。”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像刀刃一样割耳朵。雪地映着窗子也干净明亮了起来。我将手伸出去,豆粒儿大小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我坐在窗口,一坛一坛地喝酒,喝到不辨现实与梦境。
“只是替身也就算了。”
“可我现在还当三了。”
“为什么要长得像我?”
“我跟你一点都不像,我是纪梦,我是纪府嫡女!”
我咆哮着把面前的镜子摔碎。
“我刚刚有一点喜欢你。”
“却被告知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为什么啊。”
发泄过后,我趴在阑干上,埋头大哭。雪落在我身上,我只感到心头更冷。
“为什么只有我的真心那么廉价,那么轻易被你糟践?”
“我也会难过的啊,你都不看看我。”
“我那么费心费力治你的腿。”
“到头来竟是我多管闲事了。”
“白争鸣,我讨厌你。”
“比讨厌吃萝卜还要讨厌你。”
“对,萝卜,来福,给我拿两个萝卜!”
“不是两个吗,这怎么有四个,不对,六个。”
我抓起镜子碎片,扎在萝卜上。萝卜被我扎得千疮百孔,手上也鲜血淋漓。
“嗯——别碰我,我会武功的,打死你。”
“侯爷,夫人喝了好多酒,您看……”来福恭敬地把沈青侯领到顶楼。
沈青侯一挥手,来福退下了。
我脚步虚移,扶着阑干才勉强站稳。
穿着白衣的男人一步步逼近我,“学会喝酒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是一巴掌,“狗男人!”
“你!”沈青侯左脸上出现了一个血巴掌印。
“纪梦,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打的是谁?”他上前一步,钳住我的双手,把我压在柱子上,而后用力掐起我的下巴,厉声问道。
眼皮根本抬不起来,看什么东西都像是有好几份。挣开他的手,我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口,“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可是你心里有别人,我,我才是,是多余的那一个。”
“明明是我先顺利嫁给你的。”
“明明是我治好了你的腿。”
“明明我才是年年陪在你身边的人。”
“谁跟你说的?”沈青侯脸色微变。
“这次你可不可以站在我这边。”
“你长得好看,你有放不下的初恋,你有权有势,你有受宠的亲姊姊在宫中替你撑腰。”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付出真心,却没有回报。背景也一般,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我赔掉了我的年华嫁给你,怎么会是这种结果。”
“你言下之意是嫁给我你亏了?”
“我要把你……”我说话的声音小下去,整个人往下赖。
“什么?把我怎样?”他蹲下来看我。
“把你,把你种在土里,不给你浇水,也不给你照太阳。”
“干死你个臭萝卜。”
酒意上头,我开始胡言乱语。
沈青侯看着地上八花九裂的萝卜,莞尔一笑。抱起不省人事的我,往回府的方向去。
躺在床上,我还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你是不是还喜欢拉溱可真?嗯?”
“拉真可溱。”
“快说,不然打断你的腿。”
“刚治好就打断?”
“就要打断,打完左腿打右腿,让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
“那就无法孕育后代了。”
“嗯?”我条件反射地一挑眉。
“那就先把孩子生了,再打断你的腿。”
我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又亲又咬。
“你不行。”
“嗝。”
白争鸣沉重的喘息声打在我脖颈处,痒得不行。
翌日。
“嗯——别烦。”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我的脸。
“干嘛啊。”
我朝外侧滚了一圈,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一睁眼,正对上白争鸣的眼睛。
我惊讶至极,眼珠子都要滚到床下去了。他垂眸,戏谑地看着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什么!我居然什么都没穿!
“流氓!”我匆匆捂住胸口,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打他。
“又要打我了吗?”他握住我的手,用他的手指牵引着我的手指,去摸脖子上的红褐色印记。
“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
“闭嘴闭嘴。我不记得了。”我满脸羞涩,倔强地转身背对他。
他贴着身子过来,双手环住我的腰,把我往他怀里带。
“还记得你昨天问我什么吗?”
我问了什么?现在重新问还来得及吗?
“我和她,你更爱谁?”
背后的男人没有说话。
“怎么又不说话?”
不会是反悔了吧,我扭过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选择不回答。我更爱你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我还爱着她吗?我不愿意你去猜测,听好了,我只爱你。”
“在我这里,你不是任何人的备选。”
“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怕你醉酒的时候记不住,怕你背对着不相信我。”
“哦。”我心里狂喜,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来。
他深情地看着我,带着他独有的气息靠近我。
要亲吻了吗,我自然地闭上眼睛。
“该洗头了。”
我上扬的嘴角立刻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也该洗漱了,脸油嘴臭。”我火爆反击。
年夜时,一家人聚在一起。外面五光十色的花在天空炸开。
原来早在圣旨下达前一年,拉真可溱就飞鸽传书回来,说自己已在漠兰成婚。白争鸣也是年少无知,把父亲的嘱咐会错了意,以为只有娶了她才算照顾好她,然二人并无男女之情,最后还是以兄妹相称。
原来早在花灯节上,他就对我一见倾心,回头就去央求姊姊让皇上给他下旨。
数年后的冬天,我在膳房里蒸包子,白争鸣下朝回来,我们的儿子扑到他怀里,把粘了满手的面粉抹在他脸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院里,全部换成了我最爱的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