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离开了

　　辰风刚到学校的第二天，就拿到体检报告。他愣了，他竟然是急性白血病？怎么可能？他只是偶尔头晕？怎么会？这不可能。于是，他详细询问医生，医生说肯定没有差错，还建议他立即住院。他一下子被打倒了，怎么会？他觉得他这几年很顺，研究工作已经有了进展，也快毕业了，还找到那么好的女朋友。老天不会这么对他的。然而，医生的话和体检报告，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这几天，他过得神不守舍，不知道该怎么跟岚清说，他不想让她担心，但细心的她迟早会知道。他也心疼她，不想让她刚被治愈的情伤，又要因为他而伤心。但岚清还是察觉出了辰风的不对劲，追问他是怎么回事。辰风告诉她实情，岚清也惊呆了，这是真的？老天在开玩笑吗？辰风看起来那么健康，怎么可能？这几天，辰风想好了，跟好朋友，爸妈都坦白了。他爸妈决定立马飞过来，因为签证，最早也只能半个月才过来。致远一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告诉远峰，立马从国内飞到佛州，他没法想象辰风和岚清怎么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岚清听到消息后，跟老师请假，过来照顾辰风，她没法想象辰风正忍受多大的折磨，这种白血病治愈需要寻找骨髓配型。而骨髓配型成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般成功几率最大是来自兄弟姐妹。而作为独生子女，辰风大概只有等。她来到病床前，辰风已经在室友的帮助下，住院了。就这几天，辰风一下子憔悴了，似乎没有了精气神。他在学校认识的朋友，包括中国学生会会长和一些基督教团体，自发给他捐钱，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病是无底洞。岚清紧握住辰风的手，给他鼓励，“相信我，你会好的。”岚清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致远到医院了，他可以远程办公，而且他家老爷子可以暂时出来管理。致远太担心辰风和岚清，理智的他冲动了。他看见憔悴的岚清和辰风，心痛。怎么会这个样子，他们就是普通的一对情侣，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呢？致远给医院存了几万刀，里面也包括国内同学迅速组织捐的钱。辰风一向信奉的是靠自己的努力，可他现在遭此大难，他只能一一记住帮助他的人，来日必定一一还清。他看到致远来了，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你来了，很好”。他示意岚清出去，让致远靠近“致远，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照顾岚清，她就是很简单的女生。她需要呵护。我怕我这个病拖不到骨髓移了。万一上天垂怜，我必不让你。但目前，我担心她支撑不下去所以拜托你照顾她。你不要拒绝。我知道你应该还在乎她。”

　　这个嘱托重于泰山，他必须接下来“放心吧你安心养病。我会照顾她的。”很快，辰风的父母到了，致远去接的他们，他们一夜之间白了头，他们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怎能承担这噩耗。他们把家里值钱的都变卖了，换成美金带过来了。他们一看见憔悴的辰风就哭了，看见病床前的岚清，更觉难过。岚清看上去就是好女孩，会是个好儿媳。辰风介绍他们认识，他父母泪眼婆娑。岚清眼睛红红的，尽量劝住他们“阿姨，叔叔，你们别难过了，咱们一定要抱有信心，对不对，辰风？”

　　辰风看见父母这样白了头，恨不得大哭，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不想让父母更忧心，就说“爸妈，你看我不是还挺好，只要等到骨髓移植，一切都会好的。”说完，他还冲父母咧嘴一笑，他一直是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

　　“是是，你好好养病，咱们不用担心钱，就肯定把你的病治好”做父母的哪有不懂自己孩子的，就赶紧说。

　　“阿姨，叔叔，你们不用担心钱的事儿，他们学校已经组织捐款，还有辰风的同学。你们先安心回去休息一下，我先带你们回辰风的家，你们倒一下时差？”看见叔叔阿姨凹陷的眼眶，岚清体贴地提议。他知道叔叔阿姨肯定好几天没有睡觉了。遇到这样的事，谁家的父母能够睡得着呢？岚清让致远照看一下，她回去安排辰风的父母帮他们弄一点吃的。这样的安排很好，致远投出赞许的目光。岚清的厨艺很好，辰风的父母因为岚清，也不得不吃一点。

　　这大半年，各种捐款到账，辰风的精神状况也好多了，在安心等待骨髓源的休息。岚清就是甘村和塔城两地跑。致远是中国和美国往返飞。他重诺的，他也担心他们俩。在他的价值观里，人的生命大于一切。又快到圣诞节了，岚清想给辰风一点节日的气氛，就买了一只袜子，在里面塞一些辰风喜欢的东西，他喜欢的飞机小模型，一个钱包。很快要跟第二次跟辰风过圣诞节，也是他们在一起一年的纪念日。岚清在医院里还买了一个小型的圣诞树，装上灯，还有挂饰。致远和辰风的父母一进来，就能看见病房里的节日气氛，不禁也心情好了点。这大半年，他们都是被折腾得最多的人，父母和岚清要照顾辰风的身体，致远帮忙接送，抽空就会处理公司的事情。致远的父母通情达理，对致远的决定百分百支持。钱赚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种同学的情意，生死之托重于泰山。岚清也特别感谢致远的帮忙，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了。她看到了致远的耐心，理智和义气。

　　圣诞节平安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感觉，到处都是闪闪的，圣诞老人和各种卡通形象。这天，岚清和致远一起来到病房，还没走近，就听见辰风父母的哭声。岚清赶紧跑过去，心里在颤抖，嘴里不停地说“千万不要有事儿。”然而，平安夜这天，多么讽刺，这一夜，每个人都应该是平安的，但辰风却离开了，平静地离开了。医生的解释是这两天他精神突然变好，是回光返照，他发病太急，等不了骨髓移植了。

　　这两天，辰风会抱抱岚清，刮她的鼻子“你这傻丫头，怎么瘦那么多？我可是喜欢肉肉的”辰风很心疼她，因为他的病累成这样。

　　“现在不是流行以瘦为美吗？我不好看嘛？我等你好了，咱俩一起吃各种好吃的。”岚清见他状态这么好，撒娇说。

　　“我老婆必须好看，么么哒。”他亲了她。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岚清觉得，圣诞节是个喜庆的节日，会有好事情发生的，比如说奇迹。

　　听见医生在宣布死亡消息“死亡时间，2016.12.24，18:00。”她不能骗自己，辰风永远离开她了。那个爱他如生命的辰风离开她了。

　　昨晚，辰风还跟她十指紧扣，“亲爱的，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等我病好了，咱们结婚吧”。

　　“好，你跑不了”岚清赶紧说。

　　“你这个傻丫头，那么善良，那么好，我怎么会跑？”岚清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她的无理取闹，在他看来，就是撒娇。她在作，他在笑。他爱她如生命，不舍得让她受委屈，总劝她不要来照顾她，要多休息，完成学业。

　　岚清跟辰风的父母一样，哭得不能自己。致远看见，心疼不已，但是在跟医生沟通一些事情，比如，尸体如何处理，他得尽量保持理智。他也心痛，眼睛红了。他亲眼看到兄弟离去，不能不伤心。很快，岚清和辰风的妈妈都哭得晕了过去，住了院。

　　一个星期后，所有事情安排好，致远跟辰风的室友一起办了一个小的追悼会，很多同学过来送这个生前开朗聪明健康的博士一程。很多女生都忍不住哭了，这么年轻的一个生命说没就没了。生命何其珍贵，人也何其渺小，受不了上天的摆弄。

　　辰风的父母带着他们儿子的骨灰回国了，这对他们的打击何其大，没法想象和理解。岚清抱抱辰风的父母“叔叔，阿姨，你们一路平安，辰风在天上会守护你的，我会一直替他照顾你们”。辰风的父母听见岚清这么说，不忍，红了眼。辰风的妈妈说“其实，辰风有遗言，除了让我们给他朋友一一还债，就是让你忘了他，才会得到幸福。他说，他托致远照顾你了。我看，致远这孩子不错，有情义，这么跑前跑后，人脉也广。孩子，你千万别惦记我们，你为辰风做的够多了，听阿姨的，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阿姨祝福你。”听到这些话，岚清泪如雨下，辰风一直都是体贴入微，为了父母亲人和她，他努力抗争，即使身体再痛，他也很少抱怨。他也期待着圣诞节的奇迹。

　　岚清走出机场，抬起头，对天上说“辰风，我爱你，再见，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生活，你安息吧。”

　　岚清想起沈从文的《情书》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我们会一直记得

　　我们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他在我们的心中，永远不会老去。

　　在她心中，辰风不会老去，不会死去，他们之间的记忆是鲜活的。有人说，死亡是分三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第二次是社会的死亡，就是举办哀悼会，第三次是没有人记得你。

　　辰风的堂哥和几个亲戚这几个月也来了美国，致远和岚清把他们一一送回去。所以，致远没有听到阿姨说的那句话。致远告诉叔叔阿姨，他会替辰风孝敬他们的，他们说“不用，我们想过平静的生活，一切靠自己”。其实，辰风早就嘱咐他父母，一旦他离开，就让他父母不要跟岚清和致远联系了，他想让他们好好在一起，不会有顾虑和尴尬。对此，岚清和致远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