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是故意

　　飞机缓缓升空，全员进入了跳伞准备阶段。

　　林悬一言不发，苏念实在憋不住，看了眼航线离S城还有一定距离，不禁问道：

　　“你干嘛跟着我跳伞……”

　　这不赖苏念，因为即使在高中时期，也基本都是她跟随林悬跳伞，毕竟林悬可以更准确选择有取胜机会的落地点，当然也是对自己技术有信心的操作。

　　“怕走丢了，当然跟着你。”

　　林悬这么轻飘飘一说，整得苏念哭笑不得。她一激灵，鬼使神差就点了跳伞。

　　”等等——”

　　林悬话音未落，两人双双跳入了广阔的天空。

　　“怎，怎么了？”苏念不解。

　　“……你看看你跳的哪儿？”

　　苏念点开小地图。好家伙！离S城还有好远的距离，预计落地的地方连个厕所都没有，路上有没有刷新载具还未可知，要是靠腿跑去S城，恐怕刚到就被那些满装备的玩家送上西天了。

　　“对不起！我太着急就点错了！”苏念慌忙道歉。

　　“道歉可以，我有个条件。”

　　“什么？”

　　“从今往后不要给我说对不起、谢谢，诸如此类的词句，ok？”

　　“哦……好的。”

　　不一会儿两人开伞落地。即使苏念拼了老命往S城方向飞，但最后还是落到了鸟不拉屎的野区，唯一选择就是赶紧找到一个载具开到S城去，并寄望于并没有太多人降落到S城或者经过一番互相残杀他俩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运气还算不错。他俩跑了一会看到路边刷出了一辆小摩托，等到苏念跑到附近时，她发现先到的林悬纹丝不动。

　　【Niananan】：？你不开车吗？

　　【悬悬在念】：当然是你开

　　【悬悬在念】：你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还不愿意负点责任？

　　说着他便径直点了乘坐，十分乖巧地坐上了小摩托的后座。

　　【Niananan】：……

　　苏念此刻纵使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汇聚成一个无声的行为——驾驶摩托。

　　这承担了太多的小摩托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达了S城。所幸除了海边有几声枪响，其他房区并无动静。两人悄悄摸进一个靠外侧的两层楼房，开始搜索物资。

　　奇怪的是【悬悬在念】并未在屋内停留，迅速排查完确保周围没有“老六”后便去了临近的房区，留【Niananan】独自搜索。

　　“老六”是对喜欢藏起来然后发动出其不意攻击的玩家的戏称。虽说这也是公平竞技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战术，打个敌方措手不及自然是策略的一种，但作为“受害人”的玩家当然会捶胸顿足，提起“老六”就都是深恶痛绝。

　　【Niananan】搜索后的成果也是不错。一级头甲配齐，主武器先凑合捡了一把S12K霰弹枪，副武器配了一把她用得很顺手射速极快的UZI，也捡到了不少的药品和投掷物，作为后来者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

　　正在这时，【悬悬在念】回来了，看来也是收获颇丰的状态。他走到【Niananan】面前，忽地一下扔了一套二级头甲，三级背包以及几个急救包和止痛药在地上。

　　这倒让【Niananan】僵直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行动，耳机里面传来了林悬强压不耐烦的声音：

　　“念安安，你是掉线了还是忘记该怎么装备地上的东西了？”

　　“这都是给我的？”苏念非常不解，她甚至点开看了下林悬的装备还是一级头甲。

　　“不然我放这堆垃圾吗？”

　　苏念在林悬最后的耐心消失前迅速装备了所有的装备和物资，由于点太快她没注意看，等到都装备上了才发现自己的主武器自动换成了M762突击步枪。

　　M762是她最喜欢用的步枪，坊间俗称猛男枪，配备7.62mm子弹，近战能力非常强，唯一弱项就是稳定性不足后坐力略大，如果不是高手操作起来就无法太流畅，当然苏念根本不考虑这些，就觉得威慑力十足用起来很满意。

　　这时她看了一眼林悬的装备，竟然是一把S12K配上Mini14步枪。这情况一目了然，林悬是把自己捡到的M762给了她。

　　因为苏念喜欢。

　　而林悬就跟没事人似的，让苏念跟上，随后就朝城区靠海的位置移动了。此时S城只有一个完整小队在移动，信号圈即将收缩，他俩需要赶快清理掉然后拿到需要的物资往圈内移动。

　　别看林悬拿着一把S12K，但用得可是十分顺滑。霰弹枪被玩家戏称为“喷子”，因为子弹口径大，伤害值极高，如果能命中1-2发就能收掉一个击杀。但弱点也很明显，换弹时间相对很长，会给对手制造出一个反击的绝佳时机，一旦身法差点意思就会被反杀。这把毁誉参半的S12K在Edge手中恰到好处，他凭借过人的判断力和职业级的走位操作反而将这把枪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争取时间，林悬承担起了突击手的职责，直接往两人编制的方向快速前进。以他的技术轻松消灭两人不是大问题，但毕竟前期装备有限，好的东西又都给了苏念，苏念也不想躺赢，就找了个三层楼房，在顶层窗户为林悬架枪，以防出现被包夹的情况。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楼梯下方有脚步声！好家伙，原来S城除了那个满编队伍，还有一个独狼！

　　而且这人还是个“老六”，此前没动静估计就是找了个一看就被搜过的屋子趴着，等外面打完了自己再出来收分。

　　这个独狼并不清楚楼上人的实力，也是在楼下徘徊没有一股脑子就往上冲。如今这局面苏念只能靠自己了，福至心灵她突然想起高中时林悬教过她应对攻楼的“小技巧”。

　　“三楼扔火。”

　　她看了眼背包里正好有燃烧瓶，于是立即朝三楼的楼梯口扔了过去，蔓延开的火焰封锁住了这唯一的上楼通道，敌方断不敢冒着掉血的风险直接上楼，为后续操作争取了时间。

　　“二楼扔雷。”

　　【Niananan】直接从楼梯口反方向的窗户翻了出去，到了一楼户外的位置。这时进攻的独狼大概率还在二楼，于是她从屋外朝着二楼窗户里扔了一个破片手榴弹。运气好炸倒敌方自然是最佳结果，但就算对方及时发现也需要暂时移动躲避爆破的威力，也能占据主动地位。

　　“往上冲锋。”

　　当她把手榴弹扔进二楼窗口，不一会就听到了脚步声，在三楼有火二楼有雷的形势下，她立刻判断对方很大几率会往一楼后撤，于是拿着Ｍ762就朝上二楼的楼梯口提前开枪，并利用楼梯的格局隐藏身位。

　　果不其然，这只独狼就是准备往下撤，结果刚下楼就遭遇了【Niananan】的提前枪，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直接被击倒，壮烈成盒。

　　林悬刚清除了那个满编小队，之前分身乏术没有太顾得上苏念，也很快意识到苏念那边遇上了情况，正准备去支援，屏幕上便跳出了【Niananan】的击杀信息。

　　他最开始还有点诧异，反应过来后便嘴角上扬，好像比他第一次玩游戏吃鸡还高兴。

　　至此林悬和苏念的小队已经彻底清除了S城残留的玩家。两人也没有久留，快速搜了波被击杀玩家盒子里的物资后就找了台两座跑车向信号接收区出发。

　　“进步很快，不错。”【悬悬在念】悠哉坐在跑车里发出感叹。

　　【Niananan】有苦难言。因为又是她开车往信号圈的方向行驶。她并不是不愿意充当驾驶员的角色，而是她驾驶技术感人，动不动就撞树上或是石头上，甚至有几次还撞冒烟了，两人必须在爆炸前重新找辆新的换。

　　【Niananan】：你还对我真放心啊……

　　【悬悬在念】：我说过今天跟着你，当然得有绝对的信任。

　　【Niananan】：那我这台车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林悬忍俊不禁。苏念从来就说不过他，但是又特别喜欢较真，说不过也得较真，暗搓搓赌气的样子特别有趣。

　　【Niananan】：不过刚才遇到那个独狼的时候，多亏我想起了你以前教我的反攻楼口诀。

　　【悬悬在念】：三楼扔火，二楼扔雷，往上冲锋提前枪？

　　【Niananan】：嗯。我就照着来的，结果还成功了。

　　【悬悬在念】：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Niananan】：嗯，说明您指导有方，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悬悬在念】：不。

　　【悬悬在念】：说明你是一名优秀的队友。

　　苏念一下不知作何反应。她知道林悬是个傲娇，就算说几句好话也要转个巨大的弯才能表达中心思想，这突然变成夸夸群氛围就很离谱，而且太反常了！

　　林悬全然不知这名优秀队友的心理活动，似乎心情极好，还饶有兴趣地哼了几句歌。两人后半段的游戏旅程一帆风顺。由于从S城出发选择沿着圈边推进，避开了很多无意义的冲突，一路上也有很多时间搜集物资，遭遇到了其他队伍也轻松解决，后期还拿到了空投箱，配上了P90冲锋枪、AMR狙击枪这样的神器。

　　决赛圈最终刷到了海岛西北方的龙脊山上。林悬随着信号圈逐渐收缩预判龙脊山顶会是一个绝佳的取胜点，于是很早就占了山头，解决掉了一众觊觎这个点位的竞争者。之后他就穿着找了掩体隐藏起来，开始用狙击枪抽靶。AMR杀伤力极大，配上8倍镜300米外像林悬这样的命中率一枪就可以带走。当然苏念也是配合极好，适当帮林悬观察周围的情况，也有吸引火力的作用，然后用烟雾弹扰乱对方的视野，给林悬这个狙击手创造了输出空间。

　　结局毫无悬念。屏幕上亮起了第一名的金色提示，紧接着就是胜利空投箱落下的举杯环节。林悬把举杯的机会让给了苏念，于是【Niananan】捧着小鸡吉祥物的奖杯和【悬悬在念】一起合影留念。

　　这是苏念时隔多年第一次“吃鸡”成功，自然是很开心的。一场半小时的比赛酣畅淋漓，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悬悬在念】：表现不错，优秀队友。

　　【Niananan】：林悬，问你个问题……

　　【悬悬在念】：嗯。

　　【Niananan】：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迁就我啊……

　　【悬悬在念】：你记性是全用在背攻楼口诀上了？

　　【Niananan】：啊？

　　【悬悬在念】：早就说过，你自己意识不到，心情不好的时候话会变得特别多。

　　【Niananan】：……确实。

　　【悬悬在念】：工作不开心？

　　【Niananan】：没，工作挺好的。就有些比较烦心的琐事，但也不太重要。

　　【悬悬在念】：“吃鸡”开心不？

　　【Niananan】：挺开心的，怎么了？

　　【悬悬在念】：那不就得了。然后睡一觉，第二天就全忘了，反正你记性不好。

　　BJ正是晚夏到初秋的过渡时节，暑热褪去，空气中有些许凉意。苏念的家里开着窗户，轻风吹动白色薄纱窗帘渗入丝丝凉气，但她心中却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焰，不算热烈却温暖非常。

　　温暖到让一朵停止生长的玫瑰冲破荆棘，努力再次盛开。

　　【Niananan】：那你呢？要是心情不好，会怎么做？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在那些旁人看不见的黑暗时刻——面对网络上的谩骂，工作中的不顺，大概还有对自己选择的迷茫。在这些时候，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林悬似是没料到这样的问句，沉默了片刻，淡淡回答。

　　【悬悬在念】：去吃KFC。

　　【Niananan】：啊？

　　【悬悬在念】：啊什么啊。是炸鸡对不起你还是可乐对不起你？

　　【Niananan】：没有，它们很对得起我……那你吃KFC就能开心也挺简单的！

　　【悬悬在念】：不，我就坐那都开心。

　　【悬悬在念】：苏念，我不知道你今天因为什么破事emo，但你不需要跟任何人证明你自己。

　　【悬悬在念】：你就是你。

　　【Niananan】：嗯。你也是。

　　【悬悬在念】：我在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了？

　　【Niananan】：你把我想说的话占用了，那我怎么说也得有所表示呀。

　　【悬悬在念】：苏念，你是不是跟老外待久了，尽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耳机里传来苏念轻轻的笑声。看来他这小祖宗的emo情绪总算告一段落了，林悬长舒一口气，用手撑着头，眉眼微弯。

　　【Niananan】：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谢谢，那我就换个说法。今天一起打完这局游戏，我真的很开心。

　　【悬悬在念】：嗯。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故意”。

　　【Niananan】：嗯？

　　【悬悬在念】：睡了，晚安。

　　但两人都没有立即退出游戏，也没有挂掉语音，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苏念才退出了游戏，接着林悬也点了退出。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头搭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曾经无数次面对网上的恶评，成绩不佳时各方而来的嘲讽，以及每天训练王晞言与他争锋相对拒绝配合时的无力感。一个人也许可以扛住空中落下的石头，但不代表他不会痛。

　　他的确会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去KFC。仅限一家店。

　　那家店不知开了多少年，他在那度过了等苏念下课的无数个小时。

　　只要坐在那里，似乎一切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他会满怀期待，或许某个瞬间苏念会推门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到他对面，聊着今天的趣事，犹豫要点些什么……

　　即使到最后都是他一个人。

　　店里的人来去匆匆，被丢下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哪有什么故意迁就，从来都只有他愿意。

　　八辈子的心甘情愿。

　　……

　　接下来的一周，苏念开启了连轴转模式。在和设计部初步沟通后，负责项目的设计师都非常认可苏念对设计方向的理解和思路，加班加点完成了成衣设计的初稿。第一时刻拿给IEG看后得到的回复是Edge觉得不错，于是坚定了项目组的信心，立即打版制作样衣，并约了Edge的时间让他亲自到设计部来试穿，这样可以根据他的身材进行尺码微调，也能更直接得到他对设计的反馈。

　　苏念一直在设计部忙前忙后协调细节，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没过多久就到了约定的时间。本来接待安排的其他同事，她主要负责现场，没想到林悬打了个微信电话过来：

　　“在哪呢？”

　　“场地这边，怎么了？我同事接到你了吗？”

　　“嗯……你先下来一趟吧。”

　　苏念担心是不是对接出了什么问题，就慌忙下楼，结果看到林悬和负责接待的同事悠然自得的聊着天。

　　“苏念，这就交给你啦，我上去帮你看场地，别担心！”同事朝苏念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撂下这句话就飞快上楼了。

　　苏念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杯热乎乎的咖啡递到了她手上。

　　“我给你们所有人买了咖啡，待会刘哥找人送去场地，不过现在这天气放不了太久就要凉了。”

　　林悬今天不算参加正式会议或活动，一身简单的黑色卫衣运动裤配球鞋，他高中不穿校服的时候也是喜欢这样的搭配。刘海整整齐齐梳成了侧分，但比起上次见面那种相对官方的场合还是要随意很多。

　　“嗯……然后呢？”苏念双手抱着咖啡杯，不解问道。

　　“然后？？”林悬皱眉。

　　“咖啡凉了和换我来接待有什么联系啊？”苏念继续问道。

　　林悬腹诽：他真的拿苏念没辙！！！

　　纵使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汇成一句话：“没有然后。你帮个忙，赶紧喝了。”

　　苏念：“哦，谢——”

　　打住！她猛然想起林悬听不得这句，趁对方开始阴阳怪气前把话咽了下去，畏畏缩缩抿了几口咖啡。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在苏念身上。她今天穿了一条碎花连衣裙配上针织小开衫，为了方便工作穿的休闲鞋，长发也扎成了低马尾。低头喝咖啡的时候斑驳的光点打在她睫毛上，一颤一颤的。

　　林悬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苏念提醒他可以上去休息了，他才不情不愿“移驾”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试衣正式开始。设计部一众人没想到Edge会自费为他们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买咖啡，加上之前接待的同事一顿狂吹，一下子整个团队都变成了Edge的亲爸粉亲妈粉，立志要给亲儿子做出世上最完美的高定成衣。

　　高定成衣的制作流程相对比较繁琐，因此在上身试衣环节很多部分也只能通过别针进行固定和调整，要穿上整套样衣也花了不少时间。而当林悬试穿完成走出来时，本来闹腾腾的场地一瞬间鸦雀无声。

　　苏念抱着ipad盯着他，心中自然而然蹦出一句话：

　　不愧是还能靠脸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