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声像被晚风一点点吹薄。夜里窗纱轻轻鼓起,蝉鸣被城市的噪音冲淡,只剩断断续续的尾音。书桌的台灯亮着一小圈光,照在练习册的页脚,纸纤维被灯光烫出暖色。
开学分班考要分文理重点跟普通班,学无止境啊,她内心痛苦的哀嚎着。
林初夏把手机扣在本子上,又翻过来。和他对话框停在两天前,果然白月光的杀伤力啊,高冷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她想了想今天班委给她透露的分班考座位,她给江以晟发了一句看起来若无其事的话。
“如果咱们有缘分班考一个考场,咱们就是说那个理综~~可否……你懂的。”
对面沉了半小时,只回了三个字。
“看情况。”
像是一阵风吹过窗口,掀了一下窗帘就走。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忍不住又发。“那我遇到不会的,能浅浅的借鉴一下吗。”
这次更久。屏幕安静着,只有输入框的光标在闪,像夜里远处停车场的红光,慢慢眨眼。她把手机放远,去洗了把脸,再回来时弹出一条新消息。
“再说。”
她咬了一下吸管,笑了,又不服气似的抠着屏幕边缘,轻轻回了个嗯字,后面带了个不明显的句号。把灯关掉的一瞬间,窗外有车从楼下拐弯,车灯把天花板擦出一条流动的白痕,很快又暗下去。
第二天一早,年级群里上传了分班考试的座位表。一个个表格拍成照片,名字被夹在冷冰冰的格子里。她用两根手指放大,找到了“第五考场三排四号林初夏”,右边写着“三排五号江以晟”。心口像被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既不是惊喜,也不是紧张,只是一种清晰,像在地图上看到一个准确的定位点。
这一刻,真的让林初夏产生了小说女主的感觉,虽然这份名单她昨天看完的时候已经欣喜若狂了,但这一刻,又让她心潮澎湃,就像是命运在指引她和她喜欢的人。
开学第一天的太阳亮得发白,操场上新画的白线还带着油漆味。走廊里闷热的风带着粉笔灰,风扇转得很慢,发出不太稳定的嗡嗡声。考场门口人挤成一团,有人对照座位表,有人在门边补最后一道题,有人抱着水杯反复确认自己所在的考场。
林初夏背着书包站在实验室门边,他们所在的考场是实验室,基本上所有选理科的人都在这里了,她握了握手里的自动铅笔,掌心有点潮。她在门口抬眼一看,三排靠窗的两个位置空着,桌上的纸条写着三排四号和三排五号。玻璃窗外梧桐叶被阳光照得透亮,叶脉清楚得像一张微缩的地图。
江以晟比铃声早到了半分钟。人从门口的阴影里走进来,肩背很直,白衬衫衣摆干净,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点被夏天晒过的颜色。他看到她,眼神只停了很短的一秒,他坐在里面靠墙,所以林初夏默默的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确保他能进去,江以晟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书包放脚边,文具一个个摆好,动作并不刻意,却让人看着就觉得安稳。
铃声像从远处推进来,最后一下敲在教室里,铝合金窗框微微震了一下。试卷从第一排传下去,白纸边角蹭过桌面的声音细细碎碎。监考老师走到讲台前轻轻咳了一声,说开始答题。
理综是第一科。试卷第一页是选择题,题干很长,字像拥挤的队伍。林初夏先把名字写好,呼吸节奏慢下来,眼神从第一题扫到第四题,手腕的力道跟着收紧又放松。第四题是她暑假做过的类型,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受力图,箭头细细地延出去,像一根单薄却准确的线。
那边一直没有多余的动静。江以晟握笔很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到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听见教室里其他任何声音。他写字的速度不快,但几乎不改。偶尔换气,肩背就轻轻起伏一下,很快又定住。
第九题卡了一下。林初夏瞪着题干,知道思路,却偏偏在第二步卡了节骨眼。她把铅笔竖在唇边,敲了两下,不响。阳光从窗户斜进来,在桌面留一个浅浅的光块,她把草稿纸往光里挪了一点,心思并不在那一点光上。她知道自己不是不会,只是突然想起那句看情况。手指无意识地把笔又敲了敲,停住,身体向右微微倾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角度。
那边没有反应。她把视线收回来,认真地在草稿纸上续了两行。监考老师从后门走进来,鞋跟敲地,教室里的气压随之轻轻压低。老师从他们这一排走过去,脚步在她桌边停了一秒,然后走远。林初夏吐了口气,把头又埋下去,写完了第九题,去看第十一题。
第十一题的图像有点歪,印刷把坐标轴压得太粗,像谁用力过猛。她盯了两秒,意识到那是熟悉的函数变换,只需要一个清楚的起点。笔尖落下时,她还是忍不住余光去看身边。江以晟的答题卡在手肘边压着,纸面上的黑涂格子一排一排整齐地躺着。他没有看她,姿势没有变化,只有手肘往桌上更压了压,试卷的右下角像被不经意地松开了一点,白纸轻轻往右侧斜了一线。
动作小得像风吹动页角,几乎可以被当作纸张自己滑过去。林初夏心口忽然一紧,像被暖了一指,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窣的慌。她盯着自己的卷子,笔尖在纸面上落下、停住,又落下。她没有去抄那道题的答案,只是确认了自己第二步的方向,迅速把第三步写完,去做下一题。
监考老师又从后门回来。江以晟没有动,手指把答题卡按得更稳,眼神没有离开自己的试卷。老师走远后,他才把那张纸龟回原位,动作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整场考试里,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像绷着一根细线,没人去拉,线却一直在那里。
下课铃响前五分钟,教室里先安静了一秒,然后纷纷加快落笔的速度。收卷时纸张叠起的声音像小小的潮水,顺着行排过去。林初夏把笔放下,手心的汗在笔杆上留了一圈滑的痕。她把纸袋里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从喉咙滑到胃里,人一下子醒了。
走出考场,走廊的风变得热起来。有人在走廊尽头对答案,有人在楼梯口打赌,有人把整套试卷塞进包里,像是把一次紧张完整地收好。林初夏对着江以晟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感谢他考试时的“小动作”。
说来奇怪,他们在qq上聊了一整个暑假,虽说不算天天聊天,但好像还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说过一句话,要不是因为今天他考试时的小动作,林初夏甚至会以为跟她聊天的是另一个人。
下午的数学在另一间考场。座位表还是她的右边是他。阳光更毒了,玻璃在光里发烫,手背靠上会有一点细细的刺。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她发现第一题就很顺。笔在纸面上滑得很顺,她写得很小很快,眼神偶尔被吸到右侧。第三大题她刻意拖了几秒,等监考走到前门再折回后门。那一刻,旁边的人身子微微往左,手臂向外撑了一个不惹眼的角度,试卷的边像被风抬了一下,又像只是纸张自然的呼吸。
她看见自己的第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草稿上。不是答案,是那个方向。她笑了笑,低头把草稿上最后一步补完。她几乎没有偷看任何一个数字,可那种被默许的密谋感像在心口点了一盏很小的灯,亮得不炫,却在眼底晃了一下。
数学收卷时,窗外传来操场的哨声,像另一个世界在进行。放学铃响起之前,走廊像忽然被放进更多热气。她背上包往外走,经过饮水机时停了一秒,回头看他。他正把空水瓶拧紧,抬眼对上她。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像早已把某个默契藏进了这两天的走廊风里。
考试之后的两天,校园恢复了日常的嘈杂。各班加快整理教室的速度,有人清出抽屉底部的糖纸,有人把书本按色系叠成整齐的塔。群里消息爆炸,谁谁谁自称没考好,谁谁谁已经听到风声。林初夏把手机调成静音,写完一页清单,把分班考要带的物件画上小小的方框,铅笔划过去时发出细细的响。
公布名单那天,是一场雨后的上午。天被洗过一样青,云像被风吹稀,阳光不再刺眼。校园广播里放了一首老歌,词被风切断,哼唱反而清楚。教务处门口围了厚厚一圈人,层层叠叠挤在公告栏前。有人把胳膊伸进去比划,手指指到某一行,整个人兴奋得像在拔河。有人安静地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只用眼睛追着字走。
林初夏挤到第二排的时候,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点。她在整张表格上找自己的名字,先落空,再往下。眼睛在人名之间跑,像在一个嘈杂的房间认人。忽然停住。
理科重点班,高二二班,林初夏。
字就在那里。她愣了一下,像突然想起来要呼吸。下意识往右看,紧挨着她那一列,往上两行,江以晟。
她在原地站了两秒,周围是各种人的声音,有人笑,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喊着冲去群里报喜。她的手指贴在公告栏的玻璃上,冰凉把情绪按住,随后又慢慢化开。她用力眨了一下眼,仰头看到了云把阳光遮了一角,树影落在地面上像几格拼起来的影子游戏。
背后有人拍她的肩。谢芷婧的声音不高,带着她一贯的平稳。“恭喜呀。”
林初夏回头,知道她也进了文科重点班,眼睛里亮起了闪闪的光,“你也一样。”
不远处,栗泽把手插在口袋里站着,侧过脸朝她们点了点头。庄南的声音像冲破人群的气球,一下子炸出来。“看到了没,重点班的未来之星,采访一下现在心情如何。”
高然在他身后把人往后按了按,“让人透口气。”
人群散了又聚,公告栏前忽明忽暗像一口小小的海。林初夏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对话框,敲了一句。
“hi,这位同学,我们同班了。”
发送之后,她把手机合上,转身往新班级的方向走。二楼走廊比她想象的要亮,墙皮被刷得很新,窗框还残着一丝油漆味。高二二班的门开着,黑板上粉笔写着欢迎两个字,字迹有些粗,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教室里坐了零零散散的几个同学,桌椅还没摆出最后的样子,日光从最后一排斜过来,在地上留出一个长长的矩形。她挑了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坐下,手摸过桌面,木头有一点细小的毛刺,她把袖口拉下盖住。心里有一股慢慢起伏的快乐,不是那种炸开的,而像潮水涨上来,盖过脚背,继续往上,再退回去。
门口有人进来。鞋跟对着地面的声音稳稳的,像一个确定的节奏。她抬头。江以晟站在门框下,一只手提着书,另一只手松松地拎着水瓶。他看见她,目光停了停,像在核对他刚刚收到的那条qq。
教室角落的风扇转了一圈又一圈,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带着粉笔屑的味道。她假装在整理笔袋,手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放轻,下一步,她要开始认真攻略这朵高岭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