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着卷发的女人穿着扣好的白大褂走进教室，面对吵闹的学生，她用话筒清了清嗓子。
“我们班的进度超前，为了平衡学校教学进度，这节课我们……”她故意顿了顿。
下面的人，“不上了，自习！”
女人笑得老谋深算，“这节课提问，刚才谁叫得最大声啊？”
“舒江远，舒江远！”
此刻最安静的就是当事人，面目扭曲地企图用手扇灭这些起哄的火焰。
这些人真的太坏了！
“好，那就提问舒江远，学号多少？”
舒江远慢吞吞站起来，天知道这解剖老师要问些什么，谁说大学老师不提问的，简直虚假宣传。
“22。”
“脊柱的生理性弯曲。”
他松了口气，还好这个简单，“颈，胸，腰，骶。”
“方向。”
这个也不难
“颈曲凸向前，胸曲凸向后，腰曲凸向前，骶曲凸向后。”
老师看学生越来越有底气，淡笑，“请舒同学随机抽取下一位受害者，咱们提问接龙。”
一瞬间，舒江远的目光所及都是头顶，而且这个班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名字，他知道的没几个听课的。
“找不到就继续提问你。”
“姜惊。”
他认识的就这么一个可以拉出来挡枪的。哪知道老师思索了一会儿，“姜惊？我们学校的小名人啊。”确实长得好看，怪不得门口晃来晃去的人也变多了
刚才全是头顶，这下全是一双手侧斜的眼睛，都在看姜惊。
“是的是的，老师，就是他。”
坐在前排的男生喊得最厉害。
“学号，麦氏点疼痛多见。”
“35，急性阑尾炎。”
“可屈膝关节。”
“股二头肌。”
“好了你坐下，接下来，我随机点。答得上加平时分，答不上不扣分，人不在期末等着挂科。”
……
舒江远凑近，“还是我惊哥厉害。”
“她提问的都不难。”解剖还好，没有身边人说的那么难。姜惊头发长长了，也生出清冷感。
“你之前那个号不用的话，卖给我嘛。”
姜惊直接戳穿，“然后你再高价卖出去？”
“嘿嘿，资源利用最大化嘛。”
“我会注销。”
“好吧。”
提问过的人不会再重复提问，也不上新内容，姜惊握着素描本画画画，他在方面没什么天赋，只能画出差不多模样。
手机屏幕一直在提示有新消息。
群消息，好友申请，还有山月的偶尔问候，小时候的朋友也都在发消息邀请他国庆一起旅游。
还有陈回疯狂吐槽室友呼噜声大如雷响，还有某个室友不洗澡，不洗头，不换衣服。
其他人偶尔会在群里聊，但都很少。只有夏涯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过一句消息。
姜惊拍了自己画的照发在群里，陈回第一个捧场：是我们寝室唉。
下面是赵欢欢发的手牵手照片。
陈回：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惊：恭喜
紧接着是肖灏发的照片，运动会中男子长跑第一名。
周源也发了照，刮刮乐中两百。
下面疯狂艾特陈回，你呢？
陈回干巴巴：今天没课……
【在睡觉？】
【睡觉？】
【在睡觉？】
受害者都没多打字，只发了一个乌漆麻黑的视频。
姜惊带了耳机，视频画面没什么变化，只有雷响不断的呼噜。
【你这确实休息不好，申请换寝】
【他导员同意，学校不同意又给他换回来了】
【你们学校有毛病吧@陈回】
【出去租房吧】
陈回恨啊。
【我暑假赚的钱只能交学费，没有多余的开销】
姜惊在想要不要私信陈回，QQ那边就弹出好友申请，三个波浪号，头像没换。
等了几秒才点的同意。
和上次一样，只有添加好友的自动消息，昵称没变，还是之前的备注。看样子对方就只添加，不会聊天。
姜惊：这次打算多久删好友？
备注下的小排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许久也没见发来个偏旁部首。
姜惊：我要换号了。
【？为什么】秒回。
［这个号被泄漏了］
【你新号多少】
［加了还删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会】
［你骗我怎么办？］
【骗人是狗】
［骗人破产，以后也是］
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妩岁自己都知道自己反复无常，狗不狗的无所谓，破产另当别论，本来就没多少钱。对方上升到了以后。
万一以后她中彩票了呢？
【好】
姜惊发了新的QQ号过去，顺带问了句［用微信吗？］
【你们都用微信？】
［你们？］
【宋妙岩，我姐】
宋妩岁这边正在刷的个人动态里的内容，一个接一个消失。看来姜惊不仅换号还会把这个号注销，她跳回聊天框复制数字。
搜索，添加。
嗯……由此可得出姜惊脾气真的很好，要是她被谁删了，会很生气的。算了，她除了窝囊抹两颗眼泪，什么也不会做。
“宋妩岁。”橙子的声音。
“嗯？”
眼前还闪过一个人影，“你咋啦？”
“我听见橙子喊我。”
阳台门被吹开，打在铁床上发出巨响，宋妩岁反射性收起手机，四处望。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甚至还站起来推开卫生间的门，只有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门。寝室隔音并不好，在走廊不管多远说话，都能在里面听见一些声音。
往常只觉得有点吵，今天过于安静，她刚要去看旁边的床就发出“砰砰砰”被人拍响的声音。
地上的蚂蚁也在说话。
“宋妩岁，你再不起我走了没人喊你哦。”
感觉鼻子被人捏着，一口气憋到清醒。床边是身高不够，努力踩着杨梅床板来喊人的橙子。
现实的早晨是清冷的，很真实。
但身体没有回过神。
橙子跳到地上，“还发呆，她们都走了，只剩我们了。”
“蒙语走了没？”
蒙语在对面寝室，有她在就很有安全感，如果她们寝室没有开着门，就代表人走了，开着门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化妆。
橙子扫了一眼，“没有，但她已经开始化妆了。”
宋妩岁爬起来，洗漱得很快，水的话，橙子起得早，也提得有。
“给你留的水挺多的，但是杨梅不过去让我分点给她，我就……”
“没事没事，够刷牙就行。”
……
“我给你说，我做了一梦。”
两人走在路上，橙子不理解，“你怎么天天做梦啊？”
“然后梦里面是在寝室，我明明听见你喊我，我就应你。但是好像你并不在，我就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它问我咋啦，我说听见你喊我。”
越说，橙子越不解。
“你猜怎么，一阵风吹来，把我吓到了，我一看寝室根本没人。”说到这里，宋妩岁都还有点后怕。
“这不是昨天下午的事吗？”
“嗯？”
“昨天我和陈琴回寝室的时候，你在寝室转来转去，我们问你干嘛，你就说你在和朋友聊天，我喊你，但我真没不在寝室。”
有点印象，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完整的片段。
“然后你又梦见了？”
“……可能。”她都不太确定自己记得的是梦还是现实。
橙子觉得好笑又奇怪，“你是不是天天睡，睡傻了？”
听这么一说，她摸了摸脑门，“也有可能。”
“你不要天天睡了，我们都高二了。”
“好。”
她很听劝，但这个真的听不了。
她还趴在桌上睡觉，难得有天睡得不那么难受，还能自由呼吸，感觉睡在棉花里。
那是不用发型修饰都好看的脸，长长的睫毛彻底覆盖无神的双眼，光洁的脸和均匀的呼吸都表示主人睡得很恬静。
这次她们的座位轮到靠窗的讲台，角落就是饮水机。王柏接了水，在宋妩岁旁边晃了几下，见人还没醒，要换往常早就睁开眼睛骂他有病了。
真的睡着了，安安静静的。
他弄了点水在手指，悬空让水滴在女生露出的脸颊，凑近看还能看见小绒毛，皮肤真好。
睫毛有了一些弧度，但没醒。
这次他的手指真的按在女生脸上，“还不醒？”
按照她的睡姿，和他掌控的距离，一般情况，这个人醒来只要抬头就会和他有更近距离的接触。
脸上被滴了水，但难得谁这么舒服，宋妩岁不想醒，继续睡，耳边却有声音催促。
睁开眼，她几乎不在状态，甚至都没意识到眼前站了个人。
这是哪？
“睡傻了？”
王柏的手肘撑着桌子，他确实觉得宋妩岁好玩，不聪明，傻，还漂亮。
从教室外走进来的卢星看这场景立刻带着身后的人起哄，“王柏，这里是教室，你不要乱搞啊，还有监控器的。”
“卢星去把监控器盖上！”
“不要吵，吓着人家宋妩岁了。”
蒙语每天都披散头发，此刻她骂了句“傻逼”还抓了把头发，“王柏，请你不要天天在我们组晃，看着真的很烦人。”
另一个好看的女生和自己说话，王柏当然乐意接话，“意思不烦你，你吃醋不是？”
这话直接给蒙语整笑了，“呕，你不要恶心老子了，你是什么货色，老子看上你真的是瞎爆了。”
“我还怕你看上我呢。”
教室，课间，王柏，蒙语。终于和真实世界接轨，宋妩岁没听见那些污秽不堪的调侃，只听见蒙语说话不留情面，好像不怕得罪人。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还没找回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哑。
王柏故意将耳朵贴过去，“你什么？”
“我觉得你有狐臭！”
都安静了一瞬间，蒙语发出第一声爆笑，“宋妩岁，你说些话老子太想笑很！”
王柏翻了个白眼，临走之前趁沉浸在单方面觉得自己胜利的宋妩岁没回过神来，捏了捏她的脸。
手感真好。
“王柏，你有病吧？！”
宋妩岁也觉得他的手不干净。
那人笑得贱嗖嗖地走了。
宋妩岁使劲擦被碰过的那边脸。
“你不要给他脸，他就不敢的。你看他最近得寸进尺的。”夏雪建议，因为王柏之前也捏过她的脸。
“他下次来，你扇他一巴掌。大不了打起来。”蒙语没有这个烦恼。
宋妩岁不语，她打过，只是力气小得被按着手，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要是敢碰老子，手都给他扭断。”
蒙语有这个实力，单手就可以把王柏甩出去好远，一拳捶得卢星说不出话。
她要是也有这个力量就好了。
天塌的事没有，芝麻大的事就像芝麻一样多。
宋妩岁挑了几件想不通的事问她觉得最靠谱的人，想要个答案。
【是因为我轻浮吗？】
［不是］
【为什么他要对我这样】
［因为他是坏人］
【我呢？】
［你太善良］
【这不是优点吗】
［对好人来说是优点，对坏人来说只有好处］
十几年前没有的记录存档在脑海里的道理，现在正在被加载。加载间隙，她的思绪飘忽很远，等加载完全，手机上已经发送那句。
【我之前梦见你了】
［所以才加回我的？］
【嗯】
［梦见我什么呢］
【梦见我变老了，你还很年轻，你还叫我的名字】
这条消息被截屏，姜惊才回复。
［我比你大三岁，我都没老，你就老了？］
宋妩岁想说，要不是梦里的他，那天晚上她差点窒息死掉。
【知道你怎么叫我的吗？】
姜惊先打下‘宋妩岁’三个字，又看了看聊天框顶上的备注，试探性发送两个字。
［岁岁？］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岁岁’吗］
【可以】
宋妩岁坐在上铺小腿双双垂下，晃了晃。今天天气好，太阳不晒，她心情不错，主要是头也不怎么疼，精神也可以。
宋妩岁。
“嗯？”
但是现在是吃饭时间，寝室没有人的，心重重砸出声音。
【老是听见有人叫我，但其实根本没人】
［幻听？］
【不知道，我还老是看见有人影】
［岁岁，你会不会头疼］
这就说到点上了，她停下晃动的腿，真情实感打出一串字，都在说头怎么怎么疼。
等她发送消息，对面好像消失了。
直到听见室友进门时的欢声笑语，对方的消息才发过来。
［岁岁，你可能需要去医院］
分享的那么多事里，没有一件是快乐的，甚至偶尔会有极度丧的想法，没有很直白，但也很明显。姜惊有所感觉的，他没有那么自大觉得自己可以赤手空拳甚至相隔千里就能缓解一个人的情况。
但是他思虑再三的话还是刺痛了宋妩岁的神经。
“宋妩岁，你又没去吃饭？”陈琴看见那人坐在床沿，瘦得像只猴。
宋妩岁慌乱一秒，就眯着眼睛，“因为在等你啊。”
陈琴被恶心了抖了抖身子，“好恶心。”
“嘿嘿，是有一点。”
那消息反复反复看，她删掉了最后一条，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晃着腿，阳台外的一剖毫无生气的黄土和枯树。
生病多浪费钱啊。
她才没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