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四十分,宛汀市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
周宇窝在椅子里,半睡半醒。他的正前方是一个大白板,最上面一排,从左到右依次贴着屠柊杨、王森、屠坤和老李的照片。第二排是木屋内景和外景照片,接下来是一组凶杀案现场照片。最下方是相关物证,包括在山上捡到的一部手机、木屋内的铁链、木箱、右脚登山鞋、银灰色T恤衫、毒品,以及老李的背包和一只迷彩鞋。
姜斌右手拿着油条,左手抓着烧饼,狼吞虎咽地走进办公室。他一边大口地吃着早餐,一边盯着周宇的睡姿。他知道,周宇虽然闭着眼,但脑子在飞速打转。眼前那些照片,正像放映机画面一样,一张一张地自动播放。
他踢了一脚周宇的椅子:“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周宇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只迷糊地问了一句:“你说王森到底是怎么跑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今天先把物证送实验室。这个案子可能涉毒,等我找陶队商量之后再说。”
周宇依旧不说话。他像是在水里待久了,需要换气,深吸了一口气,鼻翼微张:“难道他还能遁地?”
周宇的这个节奏,把刚被姜队唤醒的办公室又带回了浓浓的倦意里。姜斌都不好意思再大口吃早餐,正准备走出办公室,突然,一阵聒噪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急忙把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用手指从裤兜里夹出手机,放在桌上,接起电话,开了免提。然后他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哪位?”
“姜队,我是苍岭救援队的周大勇。”
“哦,大勇啊,什么事?”
“我们晓天队长……不见了!”
姜斌一听,愣住了,周宇也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姜斌拿起电话,立即追问:“什么叫‘不见了’?”
“今天凌晨你们走后,晓天带我们这队下山。临走前,他突然说内急,让我们先走,他随后赶来。可是我们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他。”
“给他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手机关机。”
“他迷路了?”
“不会。晓天队长对那一片很熟,他不可能迷路。”
“他对那片很熟?”姜斌立刻察觉不对。
电话那头的周大勇开始支支吾吾:“我们队长跟王森很熟……经常去那个木屋。其实……”
“其实什么?”
“晓天队长腿上有伤,下山时我走得慢,本来想在路口等他,陪他一起下山。但……我看见他没去小解,而是进了那个木屋。”
“他怎么进去的?我走的时候把门锁上了啊。”周宇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姜斌身边追问。
“他有钥匙……”
“什么?”姜斌和周宇大惊。
“我看着他开门进去的。”
姜斌深色凝重:“然后呢?接着说。”
“然后我就不清楚了。我猜他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我就下山了。再然后,就联系不上了。”
“大勇,你先在那边等着,我们立刻过去。”
姜斌挂断电话,拍了拍周宇的肩膀:“说不定又让你小子说中了。去申请一台探地雷达,马上跟我走。”
上午十一点十分,姜斌,周宇一行又回到了曦崖山林线以上的那个木屋。
屋内没人。姜斌站在屋外,周宇操控探地雷达绕着木屋扫查。刚绕完一圈,周宇在木屋东侧大喊:“姜队,有发现!”
姜斌闻声跑过去。周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下面是空的。”
两人顺着雷达显示的信号一直走,大约走了一百米后,雷达探测到了一个面积更大的地下空间,地面上只是一个土堆。上面横七竖八地堆了很多树枝和落叶。
姜斌用脚拨开土堆,忽然发现一条缝隙。两人赶紧清理,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盖板。
“下面难道是防空洞?”周宇看着姜斌,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围着四方板看了半天,地面上既没有扳手,也找不到暗锁,根本无法打开。所以他们只好跟着探地雷达再往回走。走到木屋东侧时,地下空洞消失了。周宇把雷达搬进木屋,走到东北角,果然又探到了空腔。
他在地板上用力跳了一下,听声音确实是空心的。他立马蹲下,仔细观察那块地板,用手推了推,地板纹丝不动。他又抠了抠缝隙,想往上掀开,结果差点把指甲盖给掀翻了,痛得他哇哇大叫。
他站起身,一边揉手指,一边恼火地跺脚:“这是什么鬼东西,完全打不开!”
话音刚落,只听见地板里叮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姜斌立马上前,推开周宇,趴下去摸了摸地板缝,轻轻一揭,竟然开了!
周宇和姜斌对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探头往下看,齐声道:“是密道?”
周宇急忙打开手机电筒,顺着楼梯往下走,穿过狭窄地道,拉开地道尽头的小门,眼前一幕让他猛地一震。
姜斌跨门进屋,拿出手机,颤巍巍地打了个电话:“喂,向教授,还得麻烦您来一趟木屋。我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周宇站在一旁,怔怔地沉默无言。郑晓天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脸部变形,满身血污。旁边的长凳上,放着一件护林员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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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崖山自然志11|地面之下的山林:浅谈地下空洞的自然成因与山地构造
人们习惯将山林理解为“向上”的世界:树木拔地而起,峰脊在云雾间翻滚,风在树冠层流动,动物跳跃、飞翔、鸣叫。山林的形象总是立起来的,垂直的,是“顶上有天”的。
但很少有人会想到,曦崖山系真正复杂的部分,其实在地下。
林线之上,气候剧烈,岩层破碎,雨水渗透迅速,表层土壤常年处于湿润甚至饱和状态。这种条件极容易促成一种被称作**“隐性地表塌陷”的地貌演化现象。它并非像喀斯特那样明显地“溶蚀成洞”,而是由无数小型的崩塌、滑移、树根拉空、动物掏掘、旧人类工程等共同作用,形成了“软塌不空、空而不陷”的地下腔体群**。
这些空洞通常深埋在落叶、腐殖层和浮动根系之下,在植被的覆盖下近乎无法识别。它们有时是树倒之后留下的根系空腔,有时是某种野兽一代代挖掘扩大的巢穴通道;还有些,则是人类修建旧式林屋时,挖土垫基、弃土成堆形成的“回填伪实”。
而在某些特定地段,这些本该随着时间封闭的空腔,因为排水不畅或结构特殊而长期保持空心状态。其表层仍有土壤,能长出植物,甚至能承载人的重量,却在雷达回波中显出“空”的反应。
这就是曦崖山地下最隐秘的生态结构:非自然洞穴,却并不完全人工;没有入口,也非完整密道。
如果用地理语言来说,它们是“非连续性地下空间”;但在文学中,它们更像是“山林的内脏”。
它们被树枝与落叶掩埋,被沉默与岁月填塞。有些空洞干燥、结实、空旷;有些潮湿、塌陷、通风极差。在缺乏详尽地质图和历史施工档案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凭借探地雷达、脚下的震动,以及某种模糊的直觉,去猜测地面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这些空洞里,或许什么都没有。
但有时,它们藏着的不只是地质现象。
而是,一个被遗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