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楹揉着眼睛推开房间门时，晨光正顺着客厅的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浅金。
她趿着拖鞋往卫生间走，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摆着妈妈泡好的养生茶，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李梅总说早上喝杯温水养肠胃，这点她倒是记在心上，只是今天显然没时间细品了。
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她刚睡醒的样子，额前碎发有点乱，她随手扒了扒，拧开洗漱台的水龙头。
冷水扑在脸上时，混沌的睡意瞬间散了大半，她边刷牙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季宴礼说要带她去基地庆祝，那帮电竞选手估计偏爱重口，等会儿买菜得多备点辣椒和蒜。
漱完口，她从梳妆台上捞起那支带有淡淡柑橘味的防晒霜，指尖挤了点在手心搓开，顺着脸颊、脖颈慢慢抹匀。
这是去年夏天弟弟缠着她买的，说“姐姐涂了这个晒不黑”，此刻带着点清甜的香味漫开来，倒让她莫名想起季宴礼昨天夺冠后，镜头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咔嗒”一声带上门，玄关处的鞋柜被她翻得轻微晃动。她选了双白色帆布鞋，弯腰系鞋带时，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嗡鸣，接着是李梅探出头的声音，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看样子妈妈一早就在烙馅饼。
“楹楹，你大早上的干什么去？”李梅把手里的锅铲往灶台边一靠，语气里带着点担忧，“早饭都快好了，是韭菜鸡蛋馅的，你最爱的。”
苏楹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抬头冲厨房笑：“妈，朋友叫我出去玩呢，早饭我跟他在外面吃。”她没说季宴礼的名字，怕李梅追问个没完——自从昨天李梅知道有喜欢的人后，妈妈总念叨“那个小伙子”，那架势像是要查户口。
“那也得垫点东西啊。”李梅从厨房端出个保鲜盒，里面装着两个刚烙好的馅饼，还冒着热气，“拿着路上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楹接过保鲜盒时，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还是乖乖揣进帆布包：“知道啦妈，我走啦！”
关上门的瞬间，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小孩背古诗的声音，“床前明月光”的调子被拉得老长。她踩着楼梯往下走，帆布包里的馅饼隔着布料传来温温的热，心里莫名有点暖。
楼下的停车位果然如季宴礼说的那样挤，白色的轿车、银色的SUV挤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都只够一人走。苏楹站在单元门口掏手机，屏幕刚亮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
她抬眼望去，一辆黑色的奥迪正缓缓往这边挪，车窗降下时，露出季宴礼轮廓分明的侧脸。晨光落在他耳尖，连带着那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腕都泛着点浅淡的光泽。
苏楹走过去时，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这车她在汽车杂志上见过，奥迪的标识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溜背线条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刀。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座椅的皮质带着点凉意，上面还印着RS7，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们电竞选手这么有钱啊？开RS7？”
季宴礼正转着方向盘调整车位，闻言侧过头看她，嘴角勾着点笑：“你还认识车呢？”
“四个圈谁不认识？”苏楹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想起昨天弟弟在电视上看见奥迪广告时，拍着小胸脯说“我认识这个，是四个圈圈车”，忍不住笑出声，“就我那刚上二年级的弟弟，估计都能认出来。”
季宴礼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指节轻轻敲着真皮表面，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弟上二年级？”
“准确来说，今年九月份上三年级。”苏楹把帆布包往腿上一放，保鲜盒的边角硌得腿有点痒，“我上高二那年，我妈突然查出来怀孕，全家都吓了一跳。”
季宴礼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惊讶。他印象里的兄弟姐妹最多差个三五岁，十七岁的差距像是隔了代。
他发动车子时，引擎的声音很轻，“那你弟弟应该很幸福，有个会做饭的姐姐。”
苏楹想起弟弟每次捧着她做的糖醋排骨，吃得满脸酱汁的样子，嘴角弯了弯：“那确实，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叫得可甜了。”
车子慢慢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路边的早餐摊飘来油条和豆浆的香味，穿着工作服的环卫工在打扫街道，路上时不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此起彼伏的。
季宴礼不知怎么突然踩了脚油门，车速猛地提了上来，苏楹下意识抓紧了安全带，指节都泛了白。
“你开慢点！”她侧头看他，语气里带了点急，“现在车这么多，万一……”
话没说完，车速已经缓缓降了下来。季宴礼转过头，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眼底，像是落了点碎金：“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苏楹深吸一口气，把帆布包往旁边挪了挪：“不是我胆子小，是这样真的很危险。”
她想起以前看新闻，说有人开快车出了事故，心里莫名有点发紧，“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季宴礼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笑意淡了点，声音放软了些：“你在担心我？”
苏楹立刻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小声嘟囔：“谁担心你了……”
季宴礼没再追问，只是嘴角悄悄扬了起来，像偷吃到糖的小孩。过了会儿，他指了指前方街角的早餐店：“去吃早餐？那家包子铺看着人挺多。”
苏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小小的店面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老板在门口支了几张折叠桌，穿蓝布衫的大爷正端着碗稀饭，边吃边和邻桌的人聊天。她点点头：“行啊，闻着挺香的。”
俩人挤进早餐店时，包子的热气差点把眼睛蒙上。
苏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桌子上还留着点没擦干净的油渍，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抬头就看见季宴礼端着托盘走过来，里面摆着两屉包子、两碗稀饭，还有四个茶叶蛋。
“你能吃这么多？”苏楹看着那满满一桌子，有点惊讶。她记得上次在聚会上，季宴礼好像没吃多少。
“昨天没吃饭。”季宴礼坐下时，椅子腿在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打完比赛太晚了，回去倒头就睡。”
苏楹夹起个青菜包咬了一口，温热的馅汁烫得她吸了口气，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快吃啊，愣着干什么。”
季宴礼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像只偷食的小松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拿起一个肉包，慢慢撕开皮，热气混着肉馅的香味漫开来，心里却莫名觉得，比基地里那些昂贵的外卖好吃多了。
吃完早餐，苏楹拍了拍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我们去趟菜市场吧，早上的菜最新鲜。”
季宴礼正用纸巾擦手，闻言抬头看她，一脸茫然：“去菜市场干什么？”
“买菜啊。”苏楹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不然晚上给你们做什么？喝西北风吗？”
季宴礼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去超市？”
苏楹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七点整：“你觉得现在超市开门了吗？”
季宴礼哑口无言。他好像确实没怎么逛过菜市场，平时训练忙，吃的用的都是助理采买，此刻被苏楹怼得有点无措，只能小声说：“好像……是没开。”
“那不就行了。”苏楹站起身，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我怎么感觉你比了个赛，把脑子比傻了呢？”
季宴礼跟在她身后往外走，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没毛病——在赛场上算战术时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怎么一到菜市场就成了傻子？
菜市场比想象中热闹。红的番茄、绿的黄瓜堆得像小山，穿花衬衫的大叔在卖活鱼，塑料盆里的鲫鱼扑腾着溅起水花，穿蓝布褂的大妈蹲在菜摊前，拿着塑料袋和摊主讨价还价：“这菠菜再便宜五毛呗，我天天在你这儿买。”
苏楹像只灵活的小鱼，在摊位间穿来穿去。她在一个卖玉米的摊前停下，拿起一根黄澄澄的玉米，指甲掐了掐：“大爷，这玉米甜不甜？”
“甜！刚从地里摘的，保准甜！”大爷嗓门洪亮，往秤上一放，“给你称三根，够煲个汤了。”
季宴礼跟在她身后，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袋子：装着土豆的网袋、装着青椒的塑料袋、还有一捆带着泥土的小葱。苏楹又在猪肉摊前停下，指着排骨说：“老板，要肋排，剁小块点。”
等她终于想起买肉时，季宴礼的胳膊已经被袋子勒出了红印。他看着苏楹和摊主比划“小屿爱吃带脆骨的”，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奇妙——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训练室的灯光、键盘的敲击声，还有比赛时的心跳，从没见过这样鲜活的人间烟火。
“像你们这种电竞选手，就得多运动。”苏楹转身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伸手帮他把最沉的那个装着土豆的袋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天天坐着不动，小心腰间盘突出，到时候连键盘都敲不动。”
季宴礼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胳膊，笑着应：“好，以后一定听你的，多运动。”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帮他扶袋子的手上，指尖沾了点泥土，却白得晃眼。
海鲜区在菜市场最里面，离得老远就听见摊主的吆喝声。苏楹拉着季宴礼往里挤，腥咸的海水味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她却像没闻到似的，在一个摆着明虾的摊位前停下。
“大姨，这虾多少钱一斤？”她弯腰凑近看，盆里的明虾正张着虾钳蹦跶，虾壳泛着青灰色的光，一看就很新鲜。
卖海鲜的大姨正用网兜捞鱼，闻言直起身，围裙上沾着点鱼鳞：“这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明虾，活蹦乱跳的，25块钱一斤。”
“行，给我称三斤。”苏楹笑得眼睛弯了弯，“大姨，你这虾看着真新鲜，我朋友就爱吃油焖大虾，每次都能吃一大盘。”
大姨被哄得眉开眼笑，麻利地用网兜捞了虾往秤上放：“小姑娘真会说话，三斤整，不多不少。”她又指了指旁边的鱼缸，“要鱼不？今天的鲤鱼刚到的，条条都精神。”
苏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鱼缸里的鲤鱼甩着尾巴游得欢，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她想起季宴礼说基地那帮人爱吃红烧的，便指着最大的那条：“大姨，就这条吧，帮我秤一下。”
“好嘞！”大姨捞起鱼往秤上一放，“三斤八两，算你三斤半，40块钱。加上虾一共75加40，115？”她顿了顿，又改口，“不对，虾是三斤，25乘3是75，鱼是三斤半，10块钱一斤，35，总共110？”
苏楹听得直笑：“大姨，你这账算得有点乱。”她掏出手机假装要扫码，又抬头冲大姨眨眨眼，“姨，100块钱行不行？凑个整。你看这大清早的，我是你头一个顾客，图个开门大吉嘛。”
大姨被她逗乐了，用围裙擦了擦手：“你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嘴又甜，100就100！下次还来大姨这儿买啊。”
“一定一定！”苏楹笑着付了钱，又补充道，“姨，麻烦帮我把鱼处理一下，去鳞去内脏，谢谢啦。”
大姨应着好，拿起刀“砰砰”地刮起鱼鳞。季宴礼站在旁边，看着苏楹和摊主讨价还价时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100块钱花得比赢比赛的奖金还让人开心。
“小姑娘，你男朋友长得可真帅。”大姨把处理好的鱼装进袋子，递给季宴礼时，特意多看了他两眼。
苏楹刚要摆手说“不是”，季宴礼已经接过袋子，笑着说了句“谢谢大姨”，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喂，你干什么！”苏楹被他拽着胳膊，脚步有点踉跄，帆布包里的馅饼硌得她腰有点痒，“人家误会了！”
季宴礼回头看她，阳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误会就误会呗，省得解释。”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点，“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像……”
“像什么？”苏楹追问。
“没什么。”季宴礼转过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两人出了菜市场，看时间差不多了，超市也开门了，俩人刚走到停车场，打开后备箱，将买的所有东西放到里面。和苏楹上车后便开车离开了菜市场。
到超市后，季宴礼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电梯里遇到个推着购物车的大妈，看见季宴礼和苏楹，笑着说：“小年轻一起来买菜啊，真般配。”
苏楹的脸瞬间热了，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没敢说话。季宴礼却应得自然：“谢谢阿姨。”
进了超市，季宴礼很自觉地推了辆购物车。苏楹看着他，忍不住笑：“挺自觉啊。”
季宴礼没说话，只是把购物车往她这边推了推，像是在说“你选吧”。
零食区的货架琳琅满目，苏楹拿起一包番茄味的薯片，又放下：“你喜欢吃什么？薯片？果冻？”
季宴礼靠在货架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摇了摇头：“从小胃不好，吃不了这些。”
“是胃不好，还是挑食挑的？”苏楹拿起一袋草莓味的果冻，转身冲他挑眉，“佳儿都告诉我了，你小时候不爱吃这个，也不爱吃那个，每次都得你妈追着喂。”
季宴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他伸手想把那袋果冻放回货架，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楹的手背，俩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购物车很快满了：巧克力、牛肉干、芒果干，还有苏楹特意选的水果糖——弟弟说这种糖含在嘴里，像咬了口夏天的水果。
路过烘焙区时，苏楹又拿了袋低筋面粉和黄油：“给你们做小饼干，甜口的，打游戏的时候垫垫肚子。”
结账时，季宴礼抢在她前面付了钱。苏楹看着他扫码的动作，想起在菜市场自己付账时，他那副想抢又没抢过的样子，忍不住笑：“这次算你赢了。”
季宴礼拎着两大袋零食，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下次买菜，我付。”
回到基地时，快上午十点了。训练室的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估计那帮人还在睡。苏楹指挥着季宴礼把菜放进厨房，自己则抱着零食往客厅的零食柜走。
将东西放下后，去了厨房。
“你等会把那些零食归置一下，我去做小饼干。”苏楹把一袋薯片塞进柜子最上层，回头看见季宴礼正弯腰把菜放进冰箱，后背的线条在T恤下绷得紧实，“对了，你起这么早，不困吗？”
“不困。”季宴礼直起身，揉了揉腰，“昨天睡得早。”
苏楹没再追问，转身进了厨房。打蛋器的声音“哒哒”响起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季宴礼正趴在沙发上，大概是累坏了，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带着他蹙着的眉头都柔和了些。
苏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一旁拿了条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毯子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她上次给季宴礼盖的那条。
她蹲在沙发边看了他一会儿，他睡着的样子比平时乖多了，睫毛很长，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苏楹忍不住伸出手，想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开，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收了回来。
“瞌睡虫。”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回了厨房。
烤箱预热的提示音响起时，苏楹往面团里加了点柠檬碎——就像她早上涂的防晒霜那样，带着点清甜的香味。她想，等季宴礼醒了，大概会喜欢这个味道吧。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基地里静悄悄的，只有烤箱的嗡鸣和沙发上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首温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