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过

　　他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腕上，滚烫。

　　陆雪棠的心，也跟着一烫。

　　她想抽回手，想说点什么俏皮话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比如，“帅哥，眼泪很贵的，别随便为我掉啊。”

　　但话到嘴边，看着少年那双破碎得仿佛再也拼不起来的眼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异常坚定。

　　“跟你没关系。”

　　“他那个人……本来就是个疯子。”

　　这句解释，苍白无力。

　　连她自己都不信。

　　韩夙当然也不信。

　　他死死地盯着那圈青紫，那狰狞的痕迹，仿佛是烙在他心上的一道鞭痕。

　　“如果不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如果不是我把你牵扯进来，你就不会……”

　　“停。”陆雪棠打断了他。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韩夙，看着我。”

　　少年像是受了惊吓，猛地抬起头。

　　“第一，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第二，你爸那种人渣，谁遇见了都会报警，跟你没关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雪棠一字一顿，像是在念什么神圣的誓言，“你不是麻烦。”

　　韩夙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她看到他的嘴唇在颤抖，却固执地抿成一条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懦弱的声音。

　　陆雪棠叹了口气，松开他，找到了那瓶刚刚才给韩夙用过的红花油。

　　“手伸出来。”她命令道。

　　韩夙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动。

　　“干嘛？要我给你上药，你就不肯给我上了？”陆雪棠故意板起脸，用上了无赖腔调。

　　这招似乎有点用。

　　韩夙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地，将那只刚才被她握过的手，摊开在了她面前。

　　陆雪棠拧开瓶盖，倒了些药油在他掌心。

　　韩夙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药油涂抹在她青紫的手腕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只是这一次，角色互换了。

　　药油刺鼻的味道，混杂着房间里潮湿的霉味，弥漫在空气中。

　　韩夙的眼神黏黏糊糊的，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有蚂蚁在爬。

　　陆雪棠抽了抽手，他还不打算放，又使了牛劲，往后踉跄几下才分开了。

　　“那个，不早了我该走了。”陆雪棠顾左右而言他。

　　韩夙失落地垂下脑袋，却还是故作坚强地说：“嗯，姐姐你注意安全。”

　　......

　　陆雪棠回到京大，走到宿舍楼的玻璃门前，伸出手，却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

　　她这才想起来，宿舍十点半就锁门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天啊，难不成她出去找个宾馆？

　　可是，她现在只剩最基本的生活费，吃了上顿没下顿，再找陆劲扬要，她怎么拉得下这个脸。

　　只能麻烦一下舍友了。

　　陆雪棠划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备注为“萌萌哒学神”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谁啊……”

　　对面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女声。

　　“萌萌，我，棠棠。”

　　“呜……你怎么了？”

　　陆雪棠小心翼翼，“救命……我被锁在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着。”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五分钟后，宿舍楼的玻璃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顶着一头乱毛，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张萌。

　　金融系的学神，陆雪棠的舍友。

　　“先进来，外面冷。”

　　陆雪棠心中感激，斥巨资请张萌吃了顿自助小火锅。

　　不仅如此，她发现张萌性格随和，容易相处，尤其是问她学习上的问题，总是不吝赐教。

　　接下来的几天，陆雪棠彻底化身张萌腿部的一级挂件，走哪跟哪。

　　“萌萌，去图书馆？带我一个！”

　　“萌萌，去食堂？等我三秒！”

　　“萌萌，上厕所……算了，我在门口等你。”

　　张萌对此只有一个反应，推了推她那厚厚的黑框眼镜，从一堆草稿里，抽出一张A4纸。

　　“诺，高数重点，我昨晚顺手给你划的。”

　　陆雪棠双手接过，那姿态，虔诚得像是在接传国玉玺。

　　纸上，是龙飞凤舞又逻辑清晰的字迹，寥寥几行，却仿佛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萌萌！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张萌面无表情：“别吵，影响我思考希格斯玻色子。”

　　陆雪棠：“……”

　　好嘞。

　　考试周，就在这种水深火热又充满希望的氛围里，呼啸而过。

　　考完最后一门，陆雪棠走出考场，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世界大战，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成绩出来那天，她颤抖着手点开教务系统。

　　高等数学：61分。

　　......

　　多一分浪费，少一分流泪。

　　过了，过了，都过了。

　　陆雪棠看着那个鲜红的“61”，激动得差点当场给张萌和B站所有教高数的UP主磕一个。

　　她活下来了！

　　然而，还没高兴三秒，一个冷冰冰的微信提示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是那个黑色的，只有一个字母“X”的头像。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考完了？”

　　陆雪棠一个激灵。

　　对哦，考完了，就该去还债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的手指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

　　“考完了谢总！随时可以去给您当牛做马！”

　　对方秒回。

　　“顶楼，现在。”

　　半小时后，陆雪棠再次站在了那间能俯瞰整个京城的总裁办公室门口。

　　她觉得自己像个即将上刑场的犯人。

　　谢容与还是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没穿西装，只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连抬都没抬一下。

　　他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那面顶天立地的巨大书墙。

　　“那些，”他声音淡淡的，“按作者姓氏首字母重新排序，再把所有外文原版书单独放一个区域。”

　　陆雪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好家伙。

　　这书比她学校图书馆一个区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