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年关将至
腊月二十八的沪城,风里都带着股甜丝丝的年味。
百货公司挂起了红灯笼,玻璃橱窗里摆着穿红棉袄的塑料模特,手里举着“年货大酬宾”的牌子。
路边的小贩支着摊子,卖糖瓜、蜜饯、挂历,还有印着“福”字的大红贴纸,吆喝声此起彼伏。
祝铮坐着车往霞飞路去。
车窗半降着,冷风吹进来,带着点街边炒货的香气。
她刚从美容院回来,今天是放假的日子,给姑娘们发了年终奖。
每人一个厚厚的红包,外加两斤糖果两斤瓜子,乐得她们眉开眼笑,说明年开春一定早早回来。
“祝小姐,真不用我们留下帮您打扫?”
几个姑娘临走时还恋恋不舍。
“不用,你们赶紧回家过年,陪爹妈去。”祝铮挥挥手,“明年见。”
美容院的门落了锁,工厂那边也早就停了工。
李队长带着工人返乡前,特意把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钢筋骨架上盖了厚厚的塑料布,说是怕下雪把地基冻坏了。
陈砚生昨天还去看过一趟,回来跟她说一切妥当,让她放心。
车拐进霞飞路,路边的法国梧桐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树干上缠了圈防冻的草绳。
王师傅将车停好后,从后备箱把年货拿出来,整整两大箱。
告别王师傅,祝铮在客厅中打开箱子。
里面红通通一片,两对红灯笼,一副烫金春联,还有些福字贴纸和挂钱,都是她前几天特意去买的,挑的最传统的样式。
她挽起袖子,先开始打扫洋楼。
平时有王师傅帮忙,她自己动手的时候不多,今天擦起窗户来,倒也像模像样。
玻璃擦得锃亮,能映出天上的云彩,她看着满意,又去收拾客厅。
真皮沙发挪开,吸尘器把地毯吸了一遍,角落里的灰尘也用抹布擦干净。
忙活了一上午,额头上渗了点汗,脱了外套,只穿件米白色的羊毛衫,看着屋里窗明几净的样子,心里敞亮得很。
“接下来是春联。”
她搬了个小板凳到门口,拿着春联比量位置。
上联是“春风入喜财入户”,下联是“岁月更新福满门”,横批“万事如意”。
字是烫金的,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祝铮踮着脚,想把上联贴在门框右侧,可胶带刚粘上去,手一松,春联就往下滑,气得她皱起眉头。
“我来吧。”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祝铮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陈砚生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棉袄,看着比平时厚实了些。
“你怎么来了?”祝铮笑着让开位置,“吓我一跳。”
“放假了没事,过来看看。”陈砚生走进来,把布袋子放在门廊上,“看你一个人在忙活,就过来搭把手。”
他走到门框边,看了看歪歪扭扭的春联,伸手揭下来,重新用胶带固定。
他个子高,不用踮脚,胳膊一抬就够到了门框顶端,贴得端端正正,比祝铮刚才强多了。
“还是你行。”祝铮拍了拍手,“我这胳膊短,够不着。”
陈砚生没说话,低头去贴下联,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他看祝铮刚才踮着脚、皱着眉的样子,像只急得团团转的小猫,觉得有点可爱。
“袋子里是什么?”
祝铮好奇地问,指向那个布袋子。
“给你带的年货。我妈做的酱肉和香肠,还有点炒瓜子,尝尝。”
祝铮眼睛一亮,打开袋子一看,酱肉是深红色的,油光锃亮,香肠一节节的,还带着麻绳。
她拿起一根香肠,掂量了掂量。
“阿姨手艺不错啊,看着就好吃。”
“你要是喜欢,等过完年我再给你带点。”
陈砚生贴完下联,开始贴横批。
“那敢情好。”祝铮笑得眉眼弯弯,“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人一个递胶带,一个贴春联,配合得倒挺默契。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也好像不那么冷了。
偶尔有路过的邻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快过年啦”,祝铮也笑着回应。
贴完春联,该挂灯笼了。
祝铮买的是那种红灯笼,上面画着金色的牡丹,撑开了有篮球那么大。
陈砚生搬来梯子,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祝铮站在下面扶着梯子,仰头看着他。
“小心点。”她说,“别摔下来。”
“没事。”
陈砚生站在梯子上,手里举着灯笼,想把挂钩挂在柱子顶端的钉子上。
可他平时舞枪弄棒惯了,这种细致活却不太擅长,钩子总也挂不上去,灯笼在手里晃来晃去。
“往左一点……不对,再往右……哎,就那儿!”
祝铮在下面指挥,急得直拍手。
陈砚生额头冒汗,手有点抖,好不容易把左边的灯笼挂好,刚想松口气,右边的灯笼又差点掉下来,吓得他赶紧伸手抓住。
祝铮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陈砚生,你这哪像个保镖啊,分明就是个杂工。”
陈砚生的耳根“腾”地红了,从梯子上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我没挂过这玩意儿。”
“我看出来了。”祝铮笑得更欢了,“平时让你打架你不含糊,挂个灯笼倒成了难题。”
陈砚生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笑。
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照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觉得,就算真成了杂工,天天帮她挂灯笼、贴春联,他也心甘情愿。
“剩下的我来吧。”祝铮拿起另一个灯笼,“你扶梯子就行。”
她站上梯子,动作比陈砚生灵巧多了,三两下就把灯笼挂好了。
红色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晃,金色的牡丹图案也跟着动。
“怎么样?”
祝铮从梯子上下来,叉着腰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门口。
“是不是好看多了?”
“嗯,好看。”陈砚生点点头。
以前在老房子过年,也就贴副春联,从没挂过这么亮的灯笼。
“对了。”祝铮突然想起什么,“晚上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你把你带的酱肉蒸上,再炒两个菜,咱也算提前过年了。”
陈砚生心里一动,刚想答应,又觉得不太合适,犹豫着说。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祝铮拉着他往屋里走,“阿姨做的酱肉,不得让我尝尝手艺?就这么定了。”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暖烘烘的温度,陈砚生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脸上又开始发烫,只好低着头,任由她拉着往里走。
屋里暖气很足,祝铮脱下外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陈砚生废话不多说,立刻去厨房忙活起来。
他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着,蒸上酱肉,又洗了青菜,切了腊肠,打算做个腊肠炒青菜。
在他看来,祝铮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可不能浪费在小小的厨房里。
有他在,这些小事绝不能让她烦心。
阳光慢慢西斜。
厨房里飘出酱肉的香味,混着腊肠的油香,在屋里弥漫开来。
祝铮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的动静,觉得眼皮有点沉,连日来的疲惫好像一下子涌了上来。
陈砚生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看见祝铮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看着祝铮熟睡的样子,陈砚生忍不住笑了笑。
他想,或许这样的年,才叫年。
有灯笼,有春联,有饭菜香,还有……她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