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踢开脚边的破陶罐,凑过去一看,枯井边的石板缝里竟然长着如此茂盛的野草。
奇了怪了,北境的植物都不看天气长吗?各长各的?
“下去瞧瞧呢。”我够着脑袋往井边看。
话音刚落,小五二话不说,一个转身就跳进去,只在我面前留下一道残影。
我怀疑他小子早就想下去看看了。
井里黑咕隆咚的,我们三人围着井边,手里拿着火把试图帮他照亮。
“丢一个火把下来,实在太黑了。”小五在底下喊,声音闷闷地。
小四丢下去一个火把,他稳稳地接住,然后传来一声倒吸气:“乖乖……这下面可真热闹啊,丢根绳子下来拉我上去。”
小三把绳子往上拽的时候,我正蹲在旁边好奇心拉满地等着小五上来。
结果冷不丁看见他怀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手里搓着的绳子“啪”地掉到地上。
“这是……”我捂着嘴,胃里一阵翻涌,全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
三个漆黑的头骨并排摆在地上,最小的那个还没巴掌大,齿缝里还卡着一截烂布头,实在看不出颜色,但料子极好。
“全是女孩的。”小五擦着手上的泥,“井壁上还嵌着一些碎片,像是长命锁之类的东西。”
我突然再次想起镇口那棵树,明明是该落叶的季节,但它却绿得能滴出油来。
“你们还记得镇口那棵树吗?”
小三正在用树枝拨弄头骨,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我:“那棵绿得很不正常的树!我一直很纳闷,怎么附近有个铁匠铺,天天倒脏水,叶子反而更精神些。”
小五一拍大腿:“姑娘是说……那树底下埋着这些孩子……”
我蹲下身,用裙摆当做帕子,捏起一块头骨碎片:“骨头发黑,这些孩子生前都中了剧毒,怎么死后埋在地下反而给树当上养料了?”
小五抄起铁锹:“怎么说,姑娘,现在去刨开看看?”
“先别急。”我把碎骨放回原处,“这井里的骨头还没烂透,说明填进去没多久,那棵树怕是不止肥料那么简单……”
小四也抄起铁锹就往外走:“说不定那底下还藏着更多不敢见光的勾当!”
我伸手拽住他,把他拽了个趔趄:“这院子里藏着的龌龊东西可未必都在地里埋着,先说说你们刚才翻屋子到底翻出什么了?”
小四从怀里掏出来一卷泛黄的纸:“姑娘,这是我在灶台砖缝里抠出来的,上面画的东西可带劲儿了。”
我听见“带劲儿”的时候,忍不住往一些十八禁的方向想了一下。
不管黑的白的,听到我耳朵里都变成了黄的。
“哦?有多带劲儿?”我眼睛突然亮了,凑到他面前一脸八卦样子。
小四把纸展开递给我说:“您自己看看。”
看到纸上的内容时,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这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城防图,城门校尉的换岗时辰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食指落在图上的城门位置,犹豫不决地开口问。
“哎呀姑娘,这很明显是京城的布防图啊!”小五急不可耐地抢答。
我转头无奈地看着他:“我去过京城吗,我就知道这是京城的布防图啊!”
这时小三又从房间里拖出个破木箱,撬开的时候“哐当”滚出一堆铜牌。
小三说:“还有这些,上面刻的字看着像调兵用的令牌,样式都是仿照军营的制式。”
我捡起一块铜牌看了看,背面的云纹雕刻确实是在模仿军中令牌的纹样,但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山上那一窝土匪是安思永悄悄豢养的私兵?
小四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抱着胳膊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合着这安相不单拐卖人口,还对兵马起了心思……”
“不然他养着这群土匪做什么?”我把城防图折回原来的大小,塞回小四的怀里叮嘱他,“收好。”
后半夜,已经是月明星稀,那稀稀拉拉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地挂着,看着比眼前的事情还闹心。此时竟然莫名其妙起了一阵风,吹来一片云。空中就施舍一般地漏下一点光,把我们的影子晃得忽明忽暗,倒像是眼下这些藏不住的秘密,遮遮掩掩又露着尾巴。
我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明天一早出发,去京城。”
说罢我又叫住了小三:“你给广武将军留一封信在掌柜那儿,让他们派人去挖镇口那棵树……”
小三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回到客栈后,我突然觉得身体很重,可感觉刚闭上眼,天就亮了。
“啊哈……”我闭着眼坐在马上,不停地打哈欠,路过胖婶家,大黄“嗖”地一下就窜了出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胖婶从院子里探出头,手里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瞧见是我们,眼睛一亮,快步走了出来。
“宋姑娘这就要动身啦?”她压住自己的大嗓门,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无精打采的我。
我弯下腰和她说话:“是,在这儿耽误了太久,得干活啦。”
胖婶笑着说:“昨天大将军派人来家里了,抬了一个大木箱,打开一看——”她两只手往两边张开,眼睛瞪得溜圆,“全是银钱,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心下了然,应该是林遇双为了感谢胖婶照顾小玉蓉,给的辛苦费。不得不说啊,这富贵人家出手就是阔绰,考虑事情也比我周到些。
“那胖婶现在是准备要搬家?”我看着院里打包好的木箱问她。
“可不是嘛,这镇子摊上事了,我和老赵合计着去南方,听说那儿的水土养人,正好开个小面馆。”她往院子里指了指,“那几个孩子还在屋里睡着呢,昨天挨个问了家乡地址,将军会派人把他们完完整整地送回爹娘手里。”
大黄突然冲着我们叫了两声,像是在催我们赶路。
胖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屋里跑,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布袋子,硬要拿给我:“刚蒸的馒头,你们带着路上对付几口。”
我打开看了看,大白馒头热乎乎地还冒着烟。
“那真是谢谢胖婶了。”
“什么谢谢不谢谢的!几个馒头而已,算我一点拿不出手的心意。以后这山高水长的,怕是也再见不上一面了,但我们这辈子都会记着你们这份情!”
骑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我掀开帘子回头看,胖婶还叉着腰站在门口,大黄蹲在她脚边,一人一狗站在清晨里目送我们。
这镇子的事,算暂时画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