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手足相残
她应如何说?
不是那个死人要和兄长过不去,是兄长疯了病了妄念深重,可那是她的阿兄,她没有任何理由苛责他的心思。
一母同胞的亲人,俞澜自以为是的盼他安虞。
“但愿阿兄是真的想通了。”俞澜碰上茶杯,温热的温度稍稍熨帖了心上愁闷。
褚文景直看着她那只手,情思难猜。
“如果秦嫽就是言清和,那这一回一定活不成,她苟且偷生这些年,半点对不住侯府。”
他语气甚笃,俞澜听后只有苦笑。
那个养女,要是对得起侯府就不会编排这么一出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三妹。
好毒的人呐。
阿兄怎么看不明白。
俞澜想得出神,手上失了轻重,猛然扣翻茶杯,险些被热水烫到手。
褚文景立刻关切起身,“嫂嫂无事吧?”
见他要察看她手上是否起了水泡,俞澜迅速收下手去又摇头,口称无碍,劝他不必慌张。
避着裕王见七皇子,她总归是有些心虚的,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之人看去后大做文章,届时一顶莫须有的绿帽,褚凛会不会和她撕破脸?
于她,于侯府都是大为不利。
都道内宅水深,女人心思莫测,可自做了一府主母,与褚凛相敬如宾的日子里,她算是看清了男人的心思也未必清晰。
“殿下,路先生到了。”侍卫在水榭外通传。
褚文景了然一笑,扬声道:“叫他过来。”
转头又对俞澜说:“嫂嫂,你要的人现在就来了。”
俞澜当是欢喜,阴霾一扫而空,坐得格外端直,不多时,水墨长衫的男子走来对褚文景躬身。
“殿下。”
褚文景着急问言攸的下落:“让你办的事呢?”
路恒不复在手下面前的阴鸷冷酷,头低垂下去,“人没有抓到。”
褚文景陡然变色,再看俞澜已是皮笑肉不笑,一时间怒火中烧,呵斥道:“一个女人都抓不到?”
“殿下息怒,并非全无收获,好歹还带回了她的贴身丫鬟。”路恒跪下向他赔罪,姿态摆得极是。
俞澜眸中沧桑、平静,她冷肃道:“一个丫鬟吗?谁知道她嘴里能不能撬出有用的东西。”
她可是见多了护主的家奴,万一这一个也犟呢?
褚文景满面厉色,“你说是怎么让她跑掉的?一个闺阁姑娘,你带那么些人蹲守都没抓住,要你何用!”
说罢,他也是气急了恨不得打在路恒身上,就这样把无用之人切成肉糜,使他了解无能的下场。
亏得俞澜及时阻止,褚文景才收敛起暴躁的模样。
路恒也仅可揣测,“她分明就躲在楼里,就那样凭空消失,十有八九是楼中有暗道,亦或者是越窗而逃,但那高度不低,武艺不精,跳下去就是生受折磨。”
俞澜捏紧手里的刺绣绢帕,出神道:“要真是她,恐怕真能做出这种事……”
痛可以忍,侮辱也可以忍,就是那极擅忍受之人。
路恒:“殿下放心,属下趁早盘问出她的去处,假的毕竟是假的,真表妹在我们手中,秦嫽逃不掉要赎罪的。”
褚文景重新落座,淡定道:“说起来,你不去看看她么?这件事还多亏你了,可不能把自己摘得太干净啊。”
路恒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委婉道:“殿下言重了,属下为殿下谋事,岂敢妄想独善其身。”
“你这下也是清闲,去看看她、哄哄她吧,母亲刚过世,不晓得心里如何难受呢?若是知道……”
路恒冒昧打断他:“殿下,属下这便过去了。”
褚文景笑而不语。
“既然没找到秦嫽,我先回王府去了,七殿下改日再叙。”俞澜向他福了福身,唤上婢女离开水榭。
“嫂嫂慢走不送。”
*
打回到薛府,言攸先吩咐人好生照料陆氏。
她坐在榻边,陆氏抓着她的手不许她离去,事实上,她现在这腿还难受着,也没法随意行动、四处奔走,只好先计划着如何救薛疏。
“老夫人,现在还没什么消息,表兄清者自清,不会有事的……等查明真相,自然会放他出狱。”
陆氏眼盲,周围除了言攸没听见旁人的响动,但依旧不放心,“阿嫽,叫其他人都出去吧。”
陆氏有话要告诉言攸。
她两手捧握起陆氏干瘪的手掌,上面肌肤松散,青筋突出,瘦骨嶙峋得有些骇人了,说得难听些,与鸡爪无益。
就是这双丑陋的手供薛疏度过了那几岁贫瘠的日夜,捧出一个右少卿的前程。
言攸一早就知陆氏并非愚昧,她所说她皆有预料。
“阿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他们问你什么你都不能承认……以往我当真不晓得知解能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这是欺君罔上、藐视律法的重罪。”
“你认了,我们都要死的……”
每一声都叩问在她心扉,言攸宽慰道:“老夫人,秦嫽永远是秦嫽,我会证明,阿嫽不是表兄的累赘,阿嫽会帮薛家、帮自己活得越来越好。”
陆氏抽手四处摸索,言攸有点紧张:“老夫人你是想做什么?”
陆氏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眼珠子发浑,耳朵就格外灵敏,“适才听你走路的声音和往常不同,是腿脚不便吗?”
言攸喉咙一下子发哽。
“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磕碰到了。”
陆氏这时还躺在病榻上,对她的处境无能为力。
“下回小心些,不要那么急。”
可是不急就跑不掉了,幸好褚昭算到一切。
言攸点头嗯声,“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好了,我想早点去看看表兄。”
一听提起薛疏,陆氏就难过,为他叫冤。
“我最了解知解,他再怎么不喜欢,也做不出殴打陆妙、逼良为娼、虐杀她母亲的事……人想害一个人时,那法子就多了。至于什么刑讯逼供致人死亡,我也不信……我的知解是无辜的……”
有些话言攸难以启齿。
如果机关鸢带回的一切消息都属实。
“老夫人……”
“阿嫽,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连你都不怕的……”陆氏向她扯出牵强的笑容。
言攸唇瓣一张一闭,淬成锥心的字句。
“假使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老夫人,你也能承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