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洗去罪恶
翌日之后,城南歌楼。
楼中丝竹不绝、吟唱不休,因着前段时间整顿风纪,不合规的营生都大为收敛。
“大人,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熟识的歌女为客人引路,时刻提气警戒,一恐被外人注目,二恐被客人怪罪怠慢。
此人稍作乔装,腰间悬着细瓷瓶,服饰低调却讲究,正是朝堂上作风正派的大理寺卿。
他来歌楼倒不是为什么淫逸享乐。
雅间的门一开,幽香袭人,歌女卑躬屈膝地退出房间还替他带上了门,在外头落了锁。
卿珏没注意门外上锁的声音,外头的歌女被人撞见,对方质询了几句并未起疑,催唤她赶紧离开。
房间内部极为宽敞,又设屏风隔断,隔音尚佳,待到确定门外已无人时,卿珏对着屏风后的人问道:“东西带了吗?”
屏风之后的身影,较先前更修长,单单散漫地坐在那处,就称不上的压迫。
那人没有作声。
卿珏朝那边走了两步,煞是不畅快,语气都更恶劣:“带了多少?不肯出声回应是死了吗?”
只是不想话音初落,房间内闪出一道陌生的人影,宽肩窄腰又衣着干练,最重要的是手持刀械,气势汹汹。
“孤死没死,大理寺卿怎么不亲自过来验一验?”褚昭隐笑道。
卿珏这才察觉异样,那声音是太子褚昭的,绝不会有错,可原先该在这里的人呢?怎么会变成太子?
他虽是裕王党,可至今仍不承认,何时与褚昭起过仇怨。
卿珏慢步撤退,惊萧则大步追上去,不急于擒拿,只一点点迫近、折磨。
待他走到门边,尝试拉动扇门,怎样使力都无动于衷,不消片刻惊萧的手搭上他肩膀。
“卿大人,既见储君,连礼都不肯去行吗?当真这般厌恶殿下?”
卿珏当然不能答是,硬着头皮看向屏风,影子淡淡的,里面的人敲着桌子,角落里突然发出“唔唔”声,耳熟归耳熟,他却不敢认了。
“不、不是……微臣没有冒犯殿下、不敬重太子的意思……只是,只是走错了房间,这就离开,望殿下恕罪!”
褚昭听后冷哂:“惊萧,把人带过来。”
惊萧得令,用刀鞘架着卿珏,迫使他转回去。
“卿大人,得罪了。”
他一脚落在卿珏膝窝,这人病病殃殃地遭不住突然一踢,好不狼狈地摔倒、匍匐在褚昭眼前,惶惶抬头时太子正兴味甚浓地睨眼观察起他。
如此之近,銮殿上的太子远不及私底下的太子渗人。
卿珏怎会不晓,他的名声是因何而损,他在背地里虐杀了多少人……
感受到抵在背后的冰凉,卿珏比猫狗都温驯。
褚昭折身近看,手臂张开撑在双膝上,满目审视意味。
“大理寺卿没有走错房间,你要找的人就在柜子里,要见他吗?”
卿珏没收敛住表情,一时失色,青灰难看,短短一句话就叫他经历了冷水灌洗全身般的感受。
太子这是抓了人要盘问他。
他强装镇定,“臣……既然房间还有他人,臣不应搅扰殿下与人议事,臣理当告退。”
褚昭不耐地眯了眯眼,嫌恶这副油腔滑调的模样。
“闻弦,拖出来。”
在卿珏暗忖死到临头时,另一面近侍从暗处带出他的旧识。
就这么戳穿,不单是脸上挂不住。
卿珏口硬,不愿承认二人有私交有交易,“殿下,微臣不认得他。”
“药也不认得吗?”褚昭质问他后从被堵嘴的人腰带内取出纸包,硬生生砸中他的鼻骨,好整以暇地等他狡辩。
这熟悉的味道。
惊萧刀鞘推动,白刃出鞘半截,压在他肩侧威胁:“殿下最忌讳撒谎成性,卿大人最好说真话。”
“……”卿珏想回头,可惊萧的刀没随着他扭动脖颈而移动半分,他不敢再妄动。
“殿下不问,微臣不懂要交代什么?”
褚昭讥诮出声:“孤亲自问你,你可要一五一十答来。”
“自当如此。”
“你到城南歌楼与此人会面是为此药?”
卿珏一咬牙,点头认下:“……是。”
褚昭接连诘问:“是什么药?你二人交易过几回?”
他喉中吐字不清,应该是没想清辩词,迟迟不讲。
同样的问题,褚昭不重复,一人跪着一人坐着,两两对峙就是干耗着消磨时间。
卿珏无法承受灼热的视线,原头原尾地吐出真话。
“是长生散,微臣与他见过几面。”
褚昭“啧”了一下:“大理寺卿不知这东西的成分、不知本朝律法吗?”
“微臣清楚,微臣知错!可……可臣并未因此失德,也并未触及律法,殿下难道要因此问罪?”
越明白的人越容易一再试探律法底限。
褚昭摇头说:“大理寺卿无罪,孤岂敢擅断?”话虽这般,可他足下没留情面,好一个“不小心”赏给卿珏一记窝心脚。
那边的药贩“唔唔”声愈来愈强,有千言万语要解释,然而褚昭根本不予他机会。
药贩胸腔传来闷痛,也被踢倒在地,呕出的血沁进塞口的绢布中,吐也吐不出,反倒被呛得崩溃。
同时无视律例者,一并罚了,很公平。
卿珏刚撑着跪起来,因褚昭的话语下意识缩身,脊骨弯曲。
“倒卖禁药,藐视律例。”
褚昭无情下判:“杀了。”
卿珏错愕仰看,他唇角似扬非扬,显出一股诡异的轻蔑和愉悦。
那是杀人的愉悦、惩恶的愉悦,他身上不沾一滴血,可偏偏獠牙锋利,肆意宰割……
闻弦长刀劈落,药贩瞬时尸首分离,喷溅而出的腥血洒了卿珏半脸,很难以为不是故意而为之。
褚昭对他歉笑:“真是对不住了,手下落刀没轻没重的,洒了大人一身,大人也莫嫌晦气,回去好生洗一洗。”
水能洗干净血污,洗得去罪恶吗?
卿珏低埋着头,指尖颤颤地抹开眼皮上的血,回答道:“微臣明白……”
“你明白个什么?”褚昭提起他领衽,露出森然冷笑。
“是明白自己死到临头了,要及时行乐?还是手上沾了不少人血,早就铁石心肠了?”
他的每一句追问,都足以另此人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