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一声轻柔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蔺绍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看清床前伏着的身影,是她。
她发丝散落肩头,脸颊瘦了一圈,眼底青黑,显然多日未曾合眼。
他喉间干涩,只轻轻吐出两个字:“你……”
“我在。”她立刻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却用力攥着,仿佛怕他再次消失一般,“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窗外秋雨淅沥,屋内药香浮动,烛火微微摇晃着。
他试图撑起身子,肩头却一阵钻心的痛,闷哼一声又跌回枕上。
“别动。”蘅芜慌忙按住他,“大夫说伤口再裂开,怕伤到经脉。”
他勉强笑了笑:“我还死不了。”
“你说什么胡话!”她眼圈一红,声音突然拔高,随即又压低,带着颤抖,“你要是死了……我这条命,不就得归还你?”
他怔了怔,目光凝在她脸上,许久才低声道:“你说什么?我若死了,你该怎么办?”
她一愣,似是惊觉失言,慌忙低头去整理被角,避开了他的视线:“……我意思是,你乃国之柱石,百姓都仰仗你,怎能轻言生死。”
蔺绍看着她背影,嘴角微动,终是没再追问。
“饿了。”他忽然道。
“我给你煮点东西。”她立刻起身,“我记得你说过,生病时最想喝清淡的粥。”
“你还记得?”他挑眉,轻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嗯。”她垂眸,“你说过一次,我便记住了。”
她走出房门,身影隐入廊下雨幕。
左一正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低声道:“姑娘,厨房那边……有个老嬷嬷鬼祟得很,一直在灶台边转悠,像是在做什么坏事。”
蘅芜脚步一顿,抬眸看他:“什么模样?”
“年约六旬,穿灰布衫,左手缺了根小指。”左一皱眉,“她不是驿站的人,不知何时混进来的。”
“我知道了。”蘅芜眼神一冷,“你盯着外头,我去看看。”
她缓步走向厨房,寒意沁骨,屋面小雨淅淅沥沥。
厨房门虚掩着,烛光微弱,锅中米粥正咕嘟冒泡。那老嬷嬷背对着门,正往一个瓷碗里倒着什么粉末,动作极其隐秘。
蘅芜悄然推门而入,声音清淡:“嬷嬷,在煮什么?”
老嬷嬷猛地一抖,迅速将瓷罐塞进袖中,回头见是她,挤出一丝笑:“哎哟,是姑娘来了,老奴正给相爷熬点补粥呢,补气血的。”
“哦?”蘅芜走近,目光扫过那碗粥,“倒是我多事了,我还亲自下厨想给相爷煮一碗。可相爷向来只喝我煮的粥。”
“那……那老奴这碗,您要是不嫌弃,先尝一口?”老嬷嬷堆笑递来。
蘅芜接过碗,凑近一闻,一股极淡的腥甜味混在米香中,若非她前世在宫中阅尽毒物,绝难察觉。
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这粥煮久了,颜色太深,怕是糊了底。嬷嬷好意我心领了,但相爷口味挑剔,我得亲手重新煮过。”
“这……”老嬷嬷还想说什么,蘅芜已将碗轻轻搁在灶台,转身淘米添水,动作利落。
老嬷嬷咬了咬牙,悻悻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粥煮好后,蘅芜盛了一碗,又悄悄从袖中取出一颗蜡丸,碾碎后洒入粥中。
那是她重生后随身携带的解毒散,以防万一。
她端着粥回到房中,蔺绍已靠在床头,神色疲倦却清醒。
“来,喝一点。”她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他张口喝下,喉结微动,忽然一顿:“这味道……”
“怎么了?”她手微抖。
“像……”他眼神渐深,看着蘅芜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剥开,“像一个人煮的粥。”
蘅芜心口一紧:“谁?”
“……一个故人。”他垂眸,“她活着的时候,也总这样喂我喝粥。她说我胃口差,得慢慢来。那时她……和我争斗又对我百般关心。”
“那……她一定很疼你。”蘅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啊。”他抬眼看向她,眸色幽深,“十年了,我再没喝到这么像的粥。”
她指尖发凉,强自镇定:“大概是……巧合吧。我会煮的东西多了,味道相近也正常。”
“或许吧。”他笑了笑,不再多言,却一勺接一勺地喝了起来,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
他吃完,放下碗,望着她:“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身上藏着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你到底是什么人,蘅芜?”
她心头一颤,垂眸道:“我不过是你的侍妾,做这些,是本分。”
“本分?”他冷笑一声,“谁的侍妾会为了帮我,亲自陪我去江南解决水患,谁的侍妾……能让我在昏迷时,喊出她的名字?”
她猛地抬头。
他凝视她:“十年前,她死的那晚......可现在……你出现了,名字一样,煮粥的方式一样,连说话的神态……都一样。”
“你是不是……在骗我?”
蘅芜呼吸一滞,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想说,是,我就是她,我回来了,我从地狱里爬回来见你!也是回来报仇的。
可她不能。一旦承认,便是将他置于险地。皇帝忌惮她,若知她未死,蔺绍必遭清洗。
她只能低头,声音冷而平静:“相爷高烧未退,说了胡话。我与贵妃娘娘,不过是同名罢了。”
“是吗?”他盯着她,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颤,“可你的一举一动,和她太像了,罢了,哪怕你不是她,我也认了。”
她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门“砰”地被撞开!
左一冲进来,脸色铁青:“姑娘!那碗粥——有问题!”
“什么?”她猛地站起。
“我刚才亲眼看见那老嬷嬷往粥里下药!她不是驿站的人,
我一路跟踪她,在她袖中搜出毒囊,是宫里的违禁品。无色无味,服后三日内心脉冻结,死状如风寒!”
蘅芜瞳孔骤缩,立刻将桌上那碗粥打翻,粥泼地,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青灰。
“果然!”左一怒道,“那老东西呢?”
“我让人围了厨房,她想逃,被当场拿下。她说……是有人指使她,但是死不承认,我让人下去审了’!”
蔺绍脸色一沉:“到底是谁,估计这次的目的恐怕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