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的声音冰冷,一条条罪证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钱贵身上。
钱贵彻底瘫了,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
他身后的几个管事更是抖若筛糠,噗通噗通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都是钱贵逼我们干的!饶命啊!”
“拖出去。”
云锦看也不看地上瘫软如泥的钱贵,声音如同寒冰,
“连同这几个管事,一并送官。贪墨之银,限其三日内尽数吐还,否则,家产充公,妻儿发卖。”
“是!”崔嬷嬷早已准备好的王府侍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面无人色的钱贵和几个哭嚎的管事拖了出去。
剩下的伙计们早已吓傻了,噤若寒蝉,看向云锦的目光充满敬畏和恐惧。
云锦站起身,走到后堂中央,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伙计,声音清冷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今日起,锦绣绸缎庄,由我云锦接管。过去种种,既往不咎。但自此刻起,守我规矩者,赏;坏我规矩者…钱贵便是前车之鉴!崔嬷嬷!”
“老奴在!”
“重新订立店规,核查所有库存,盘清所有往来账目。
三日内,我要看到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家底!伙计工钱,从本月起,按劳绩上浮三成!
有本事、肯实干的,本夫人不吝提拔!”
“是!”崔嬷嬷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振奋。
伙计们面面相觑,从最初的恐惧中,渐渐生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
上浮三成工钱?按劳绩提拔?这位新东家…似乎…不太一样?
云锦不再多言,转身,带着玲珑和那冰冷的玄铁“千机”算盘,离开了后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她挺直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影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就传回摄政王府,也传入紫宸殿。
“哦?八万七千两?三日追回?重整店规?工钱上浮三成?”
萧辰放下手中的密报,指腹摩挲着墨玉扳指,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兴味之色愈发浓郁,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好手段。好魄力。这‘千机’…果然名不虚传。”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凌风道:
“传令下去,将王府名下所有亏损的商铺、田庄账册,明日一早,全部送到听雨轩。告诉锦夫人,一月之期,照旧。本王…拭目以待。”
凌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依旧躬身领命:“是!”
夜色降临,听雨轩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桌面上堆满从绸缎庄带回的账册和证据。云锦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总账。
她的指尖沾着朱砂墨,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往来记录旁,画下一个醒目的红圈。
那记录上写着:壬戌年冬月,收“韩记商行”货款,纹银五千两,购蜀锦百匹(贡品级)。
这本是一笔普通的买卖。
但云锦在核对库房原始入库记录和当时蜀锦的市价时,敏锐地发现,这批标注为“贡品级”的蜀锦,实际入库的等级只是普通上品,且数量只有八十匹!
而账目上却按百匹贡品级的价格收了韩记五千两银子!
虚报等级!以次充好!侵吞差价!
这本是钱贵贪墨的罪证之一,不足为奇。但让云锦瞳孔骤然收缩的,是付款方——“韩记商行”!
当朝宰相,韩德彰!
那个在父亲血诏案卷宗中被反复提及的名字!
那个与云家灭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权倾朝野的老狐狸!
钱贵一个小小的绸缎庄掌柜,竟敢在卖给当朝宰相家的货物上动手脚?
而且做得如此拙劣,账目上甚至没有刻意掩饰?这不合常理!
除非…这本就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交易?这五千两银子,是幌子?是…某种更隐秘的、不可告人的资金往来通道?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云锦的脑海!
她猛地合上账册,灯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骤然翻涌起的、带着血腥味的滔天巨浪!
韩德彰…终于,抓到你的把柄!
她拿起那本账册,走到角落燃着的炭盆边。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她覆着面纱的脸,眼神冰冷如霜。
她将账册,毫不犹豫地,投入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火舌瞬间贪婪地舔舐上纸张,将那记录着韩记商行和五千两纹银的页面,迅速吞噬、卷曲、化为灰烬!
跳跃的火光中,她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
“老狐狸…你的尾巴,藏好了吗?”
跳跃的火焰吞噬着账册,也映照着云锦眼中冰冷燃烧的复仇火焰:
韩德彰的名字如同毒刺扎入她的计划,但这笔神秘的五千两银子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吗?它背后隐藏着怎样巨大的利益输送网络?
萧辰突然送来所有亏损产业的账册,是信任的橄榄枝,还是更危险的试探?
听雨轩外,夜色中,是否又有新的眼睛在盯着这跳跃的火光?
那枚碎玉簪在袖中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血仇的逼近。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接连几日的阴雨,将京城洗刷得湿漉漉、冷飕飕。青石板路泛着水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落叶腐败的味道。
摄政王府的听雨轩,更显清冷寂寥。
院中那几株海棠彻底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
檐下的雨滴,滴滴答答,敲打在石阶上,声音单调而冗长,仿佛永无止境。
然而,这方小小的、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其主人却并未沉寂。
书房内,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换了一批又一批。
王府名下十几处亏损严重的田庄、商铺、甚至两处矿山的陈年旧账,如同错综复杂的乱麻,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云锦面前。
玄铁“千机”算盘的噼啪脆响,成了听雨轩最常听见的声音。
那清脆、密集、带着金属质感的碰撞,如同永不疲倦的战鼓,敲碎小院的死寂,也敲打着王府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云锦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埋首于浩瀚的数字海洋。
白纱依旧覆面,只露出一双因熬夜而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她的手指在算珠上翻飞,目光在账册间穿梭,大脑高速运转,梳理着一条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抽丝剥茧,寻找着亏损的根源、贪墨的证据,以及…更深层的东西。
崔嬷嬷成了她最得力的臂膀,带着玲珑和王府新拨来的几个老实本分的丫鬟仆役,将云锦查出的问题一一落实、整顿、追缴。
短短数日,王府名下那些原本死气沉沉、如同吸血蛀虫般的产业,竟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追回的贪墨银两,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些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王府深潭下,激起了层层涟漪。
下人们看向听雨轩的目光,渐渐从最初的轻视、同情,变成敬畏和好奇。而某些地方,则弥漫起更加阴冷的气息。
凝兰居。
苏晚凝的禁足并未结束。精致的闺房内,暖炉烧得正旺,熏着昂贵的兰花香,却驱不散主人脸上的阴霾。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苏晚凝将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湿她华美的裙裾,她却浑然不顾,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和嫉恨而扭曲,
“那个贱人!那个商贾贱婢!她凭什么?!凭什么接管王府产业?还做得风生水起?!王爷竟然还…还把那么多账册都给了她!”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毒汤事件非但没除掉云锦,反而让自己失了颜面,折了心腹,被禁足在这凝兰居,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在外面风光!
“夫人息怒!”
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闪烁的侍女连忙上前安抚,低声道,
“那锦夫人再能折腾,也不过是个妾室,还是住在听雨轩那等地方。王爷让她查账,许是…许是看她还有点用处,想榨干她的价值罢了。等利用完了…”
“利用?”
苏晚凝冷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懂什么!王爷看她的眼神…不一样!那日在听雨轩…”
她想起萧辰捏着云锦下巴审视的那一幕,心中如同毒蛇啃噬,“那个贱人,必须除掉!不能再等了!”
她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给‘那边’传信…计划提前!这次,我要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这日午后,秋雨稍歇,天空露出久违的、灰蒙蒙的亮色。
云锦合上最后一本矿山账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连日的高强度查账,即使是她,也感到深深的疲惫。
更重要的是,精神需要短暂的松弛,某些暗中的布置…也需要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