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阴阵
这些片段式的线索算不上少，但是却还是离真相有些距离。
苏慕昭谢过众人，默默退出了喧闹的花市。
她站在街角，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按照现在的局势分析，那暗香苑是明面上的线索，那个“香园”才是关键。
但城外的土地之大，仅凭一个如此普通的名字，无异于大海捞针。
芸娘的拒绝与最终的妥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她抛下刚出生的孩子，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夜出城？
想要解开这些谜团，或许不能只从这些外围的线索入手。
苏慕昭知道，公开的场合充满了谎言与伪装，而一个人最真实的秘密，往往藏在她最私密的空间里。
那么，芸娘住在哪儿？
花市的那些人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在城西一处贫民杂院。
苏慕昭抬起头，看向夕阳沉下的方向。
白天人多眼杂，不宜打草惊蛇。
但是晚上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夜色正沉，周遭的空气都极其安静。
苏慕昭站在暗处，躲过了巡夜的官兵，指尖在袖中轻轻动了动。
在另一边，一尊她自己用胡桃木刻的木偶瞬间迈开了步子。
它走得很稳，还仔细避开了地上的碎石和断木，一步一步挪向那几间无人居住的贫民杂院。
此时，苏慕昭的视线里，同时有了两样景象。
一边是自己眼前的黑暗，树影在地上微微晃动；
另一边，是木偶那双乌木眼睛里映出的一切——
很快，木偶就找到了疑似目的地的屋子。
那间破屋的门窗都已经碎了，顺着孤零零的木框看进去，屋里空荡荡的，木床只剩个架子，桌子缺了条腿歪在一旁，地上散落着碎陶片和扯坏的木头玩具，显然已经被翻了个彻底。
她心里想着“再近些”，木偶便又往前挪了两步。
苏慕昭借着木偶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每一处，最后目光落在角落的灶台上。
那灶台是黄泥和石块垒的，边角都磨平了，石缝里积着厚厚的黑灰，看着又冷又旧。
“弯腰。”
她在心里默念道。
木偶便依着这话，慢慢俯下身，木手臂抬起来，纤细的木指探进灶台最深处的石缝里。
苏慕昭像自己的手指在动似的，能觉出那石缝的狭窄，木指一点点往里摸索，
触到个硬东西时，她轻声说道：
“勾出来。”
木指轻轻一勾，一枚银铃从石缝里滚了出来，掉在满是灰的地上，发出一阵极轻的叮铃声。
在苏慕昭的指示下，木偶直起身，弯腰捡起银铃，又低下头，木指在石缝周围慢慢蹭着。
很快，它又捏起来了一片薄薄的东西。
苏慕昭看得清楚，那是片干得发脆的花瓣，颜色深褐，边缘有些蜷曲，却依稀还透出了一些妖艳的紫色。
木偶转身往回走，片刻之后，顺利地走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苏慕昭面前。
它抬起手，将银铃和花瓣递过来。
苏慕昭立刻伸手接住。
她垂下眼，看着掌心里的东西。
刚才借着木偶的眼睛，她已经把银铃上的云纹看得分明，
那纹路刻得精巧，不是寻常人家会用的；
那夜幽昙的花瓣，她也认得，
早晨苏慕昭还和那些摊主和姑娘们刻意打探过这花到底长什么样，虽然这片花瓣已经枯萎，但这种稀奇的颜色，断不是其它的花能有的。
有这花瓣，她便大概能确认这房子确实是芸娘曾经到过的地方。
依据早上苏慕昭获得的线索，这片区域的夜幽昙花大多是芸娘亲手栽种。
尤其在这样近似贫民窟的地方能见到夜幽昙，芸娘的住所便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件破旧的屋子。
只是芸娘家中属实是看不出什么线索。
屋里很乱，显然有不怀好意的人来过。
接下来，怕还是得循着这夜幽昙的线索往下查。
依据早上那群人所说，这夜幽昙实属金贵，必须依山傍水而生。
这山水还不是普通的山水，而是要山有灵韵，得是那种常年云雾缭绕、草木丰茂的山。
土壤里得带着天然的温润之气，既不能太干硬，也不能太黏重，摸上去得是松松软软、能攥出细水的那种。
水也有讲究，得是活水，从山岩缝隙里渗出来的清泉最好，带着股子清冽劲儿，尝着得有回甘，不能是池塘里的死水，也不能是大河里裹挟着泥沙的浑水。
而且，这山水还得凑得巧。
山要在南，水要绕东，形成个天然的环抱之势。
让夜幽昙既能晒着清晨不烈的太阳，又能被傍晚山间的潮气护着，
多一分太燥，少一分太湿。
就得是这样刚刚好的环境，它才能扎下根，慢慢冒出芽来。
苏慕昭操控着贴地飞行的纸鸢傀儡，循着那特殊的土质与水脉气息，一路穿街过巷，最终终于停在了城东一处依山傍水、景致绝佳的所在。
然而，眼前并非她预想中的花圃苗田，而是一座占地极广、高墙耸立的私人别苑。
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
暗香苑。
看来，芸娘种花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
门口侍卫皆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练家子，眼神锐利如鹰，将四周扫视得密不透风。
傀儡在附近巡了半天，可以确定这便是城中唯一符合“夜幽昙”生长环境的地方，却早已成了旁人的私产，想来只是雇佣芸娘来照顾花罢了。
苏慕昭隐在远处一棵大树后，正思索着如何探查，耳边却忽然传来小豆丁毫无征兆的大哭，声音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这哭声并非物理上的声音，而是直接在她神识中炸响的。
苏慕昭下意识一抬眼，四周自然并没有小豆丁的身影。
她又赶紧连结起自己与阴阳傀儡之间的五感，
却见在自己那破旧的小屋之中，小豆丁还安稳的躺在那里，
只不过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似乎是在做什么噩梦。
她心中一凛，立刻运转阴阳眼向那别苑望去。
这一看，饶是她见惯了鬼魅魍魉，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暗香苑上空，冲天的阴气几乎凝为实质，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缓缓转动。
而在漩涡之下，无数个模糊不清的女子身影在哀嚎哭泣，
她们的怨念被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聚拢在一处，形成这片恐怖的景象。
一道玄奥的阵法光华在别苑上空若隐若现，如同一张巨网，将所有怨灵死死压制在苑内，不让其泄露分毫，同时又在不断汲取着她们的力量。
这哪里是什么清雅别苑，分明是一座吞噬人命的龙潭虎穴！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一道清冷男声自身后响起：
“此地怨气已成气候，你沾染上了，不该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