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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墙劫:霜覆琉璃

第七章 潮白河殇(上)

朱墙劫:霜覆琉璃 小露子 3575 2025-08-10 10:00:00

  距西苑跑马尚有三日,毓庆宫的掌事嬷嬷便捧来簇新的骑装。杏翎将银红缂丝骑装展开时,云瑞瞥见领口处细密的卍字纹锁边,竟是内务府造办处的手艺,金线在暮春光影里流转,似海上跃动的粼粼波光。

  “格格试试罢,太子妃特意吩咐用新进贡的蕉布衬里。”杏翎捧着犀角带钩上前,“说是南边湿热,这料子最是吸汗。”云瑞揽镜自照,镜中人腰悬鎏金蹀躞带,发辫缠着赤珊瑚珠串,少了几分闺阁娇态,倒似画里执旗的女校尉。

  六月晨光筛过万字纹窗棂时,太子正扶玉嫣登车。他月白江崖海水纹马褂被晨晖镀金,腰间青金石朝珠随动作轻响。瞥见云瑞走来,目光在她腰间蹀躞带上顿了顿,那鎏金扣环的蟠螭纹,与自己护腕内侧的潮汐纹正是同炉所铸。

  “这骑装倒衬你。”他垂眸整理麂皮护腕,指尖划过护腕暗纹,“十弟前日得了几张暹罗国进贡的软犀皮,特意嵌了银丝做成蔽膝,说怕马鞍金扣磨伤你。”云瑞垂首谢恩时,嗅到他袖口熟悉的茉莉香,正是那荷包里封存的香气,混着今晨新研的松烟墨味。

  玉嫣搭着胤礽小臂登车时,蜀锦裙裾扫过车辕,留下一线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太子回身扶云瑞的刹那,她忽觉掌心薄茧擦过虎口。那茧子生得极讲究,拇指内侧是挽弓磨出的半月形硬茧,虎口处横亘着勒缰压出的棱状纹。这双手昨夜还在箭亭习射,朱漆角弓在青砖磨出的凹痕,此刻正映着晨晖。

  乌木鎏金车驾碾过官道时,日头已爬至中天。象牙雕云龙纹车轮轧出细碎金声,八旗织金旌旗猎猎翻飞,正黄旗的蟠龙纹、镶蓝旗的海东青翎在熏风里交错如浪。忽闻蹄声裂空,胤䄉策马自林间斜刺而出,箭袖袍角翻飞似玄鸟张翼,金丝蟒纹在日光下灼得人眼花:“二哥来得迟了!”他胯下大宛乌骓扬蹄长嘶,惊得红嘴蓝鹊扑棱棱掠过车顶金铃。

  云瑞掀帘刹那,正撞上十阿哥灼灼目光。少年眉峰一挑,忽将怀中暹罗软犀皮蔽膝抛入车窗:“这蔽膝嵌的银丝浪花纹,配你的骑装倒相宜。”

  八顶孔雀蓝织金帐篷沿猎场东侧排开,内里铺着暹罗进贡的藤丝凉簟。随玉嫣甫入帷帐,便见两位女眷迎上前行蹲安礼。左侧少女约莫碧玉年华,丹凤眼尾微微上挑,柳叶眉间凝着霜色,虽身量纤薄如早春新竹,举手投足却透着将门之后的利落。右侧那位桃红骑装少女腰束玄紫鞶带,云瑞定睛细认,原是太子大婚那夜同席的灵珊格格,此刻正攥着鎏金马鞭,杏目圆睁地愣在原地。

  “瓜尔佳姐姐安好。”灵珊格格忽地绽出笑靥,蹲身时鞭梢银铃叮当,“那日杏仁茶可合口?太子爷特意吩咐多添了牛乳。”云瑞忙回万福礼,退至帐边藤椅坐下。

  玉嫣与三福晋寒暄着闽绣新样,云瑞余光瞥见灵珊格格正攥着缰绳发怵。一匹枣红大宛马忽扬前蹄,惊得她躲进丫鬟碧色比甲后,镶珍珠的骑靴在草甸上蹭出道泥痕。待驯马师勒住辔头,方敢探身去够金缕马镫,活似受惊的雪兔。

  帐外骤起喝彩声如浪涌。胤䄉一袭玄色箭衣疾驰而过,蹄声踏碎秋阳,反手挽弓如揽新月。白羽箭破空时,他鬓角金丝坠珠与箭翎同颤,正中百步外鎏金铃心。众人尚未及赞,第二支箭已穿透前箭尾羽,铃铛应声坠地,溅起草间寒露如星。

  “到底是血气方刚。”玉嫣执起青瓷盏轻吹茶沫,话音刚落,胤礽已撩帘而入,箭袖处沾着草屑,掌心朝上递到云瑞跟前:“西郊新贡的伊犁马温驯,可要试辔头?”

  云瑞迟疑间触到他虎口薄茧,恍见案头奏折朱批未干的墨迹。这执笔控缰的手引她上马时极稳,恰似那夜月下执笛的剪影。

  胤䄉的喝令声破空而来,黑骏马人立而起,鬃毛在夕照中泛起赤金。云瑞攥紧缠丝马鞭,见太子策马近前的身姿如松,玄色披风掠过她袖口茉莉绣纹。胯下御风忽地昂首嘶鸣,银鬃拂过太子腕间玄色护腕,那上头还沾着朱批未干的墨渍,许是晨起批阅军报时沾染。

  胤䄉勒住躁动的枣红马,鎏金马镫晃得人眼花。他盯着云瑞紧攥缰绳的指节,手中嵌绿松石的马鞭险些脱手,“二哥竟舍得把御风让出来!”尾音里混着三分惊七分羡,“去年秋狝我求了半月,二哥只说此马认主...”

  胤礽指尖掠过御风颈间银鬃:“方才你那手连珠箭,倒比去岁在木兰围场快上三息。”

  胤䄉耳尖泛起薄红,翡翠扳指在雕弓上转得飞快:“我这雕虫小技,哪比得上二哥百步穿杨。”他突然俯身打量云瑞裹在鹿皮靴里的脚踝,“上回送去的紫竹杖,可比太医院开的药膏管用?”

  云瑞借着整理马鞍的动作避开他灼灼目光:“十爷赠的药膏最是灵验。”话音未落,御风忽然扬蹄踏碎满地碎金,却见太子已解下腰间鎏金错银箭壶,里头十二支狼牙箭羽皆染绛紫色。

  “今日校场新到了暹罗象弩。”胤礽将箭壶抛给侍卫,玄色披风掠过云瑞袖口的茉莉绣纹,“老十三早间说要试射三百步的铜钱,这会...”

  十阿哥突然嗤笑出声,马鞭指向西侧箭楼:“那混世魔王定是输了彩头躲羞呢!”他腕间伽南香串随动作晃荡,“上月他与四哥打赌,硬说能隔着太液池射中我冠上东珠...”

  云瑞顺着望去,箭楼飞檐下悬着的鎏金铃突然齐鸣。柳浪闻莺处忽起疾风,墨玉骐骥踏碎满地鎏金碎影。马上少年着月白云锦骑装,襟口银线绣的蟒纹随动作翻涌,恰似闽海白浪撞碎在礁岩。云瑞被日光晃得眯起眼,只见那人忽如鹞子翻身倒悬马腹,冰蚕丝腰封折射出的冷芒。

  “好个'镫里藏身'!”胤䄉猛然击掌,伽南香串撞出清响。场中白影已掠过兵器架,玄铁雕弓在握的刹那,少年突然反手扯下蒙眼锦带。云瑞喉间一紧,那锦带末梢缀着的琉球螺钿,与梨园那夜鸟笼金钩的鎏金螭纹如出一辙,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虹晕。

  马蹄声忽如骤雨停歇,全场屏息间,两支绛紫尾羽箭破空而去。箭矢穿透靶心鎏金铜铃的瞬间,云瑞恍惚忆起父亲当年教她识箭时曾说:“双箭同巢,非十年苦功不可得。”

  他抬手将雕弓掷还侍卫,箭袖滑落处露出半截缠着药纱的小臂,绛紫箭羽擦过云瑞眼前时,日光将尾翎染成半透的玛瑙色。这抹诡艳的绛紫忽与记忆重叠,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幅泛黄的画卷上,未署名的皇子执弓搭箭,箭羽正浸着同样浓稠的绛色,似要把画纸灼出个洞来。

  十三阿哥胤祥忽然策马近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箭羽末端的琉球螺钿,“二哥瞧我这新悟的‘回马箭',可配得上暹罗象弩?”笑音惊破幻影,云瑞被日光晃花的眼终于聚焦,此刻他眉间汗珠镀着金砂的张扬,与画中人身后的落日残照渐渐交叠,再不见梨园月下把玩鸟笼的闲散。

  胤礽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若在鹿耳门礁群间施展此技,潮涨时能省三成臂力。”他忽然侧首,目光如澎湖初夏的突风,“二姑娘以为如何?”

  云瑞正望着十三阿哥臂上的纱布发怔,闻言心头剧震。那日在太子书房窥见的《潮汐推算表》乍现眼前,朱砂批注的“亥时三刻潮信最急,恰如人心难测。”正与日晷投影重合。

  日晷指针在猎场青石上划过半弧,方才还高悬天际的日头已沉至西岭,将箭楼飞檐的影子拉得老长,恰好遮住靶心鎏金铃的光斑。太子抬手看了看腕间玄色护腕,那上头的朱批墨渍已被汗水晕开,与潮白河对岸渐渐浓重的暮色一样,透着风雨欲来的沉郁。

  “点起羊角灯,”胤礽忽然策马观礼台,“鲛灯需初月之光。”他勒住马缰,玄色披风上的江崖海水纹被灯芯燎出金边,腰间青金石朝珠撞出泠泠声响:“诸位可曾听过鲛人泣珠的传说?”

  “戌时三刻潮信最急,届时河底鲛珠映月,恰如万点流萤。”他忽然转身,手中鎏金错银箭壶在阳光下划出半弧光痕,“孤设个彩头:猎得白额狐者,可持狐首至潮白河畔,孤亲携鲛灯共赏奇景。”

  胤䄉按捺不住的性子被点燃,乌骓马前蹄刨得草皮翻飞。扯了扯箭袖上刺目的金丝蟒纹,腰间伽南香牌在残阳下晃出琥珀色光晕:“二哥这彩头倒是稀奇!”话音未落已抽出雕弓,弓弦震颤声惊起苇丛宿鸟,“去年木兰围场我猎过九色鹿,今日定要抢了这头功!”

  洒金折扇“啪”地展开,胤禟扇面绘着的《寒江独钓图》恰好遮住半张含笑的脸。他策马靠近太子半步,袖口露出的紫檀佛珠突然停转:“鲛灯奇景?莫不是二哥早就备好了西洋琉璃盏充数?”话虽调侃,目光却似无意扫过远处。当太子提及“戌时三刻潮信”时,老槐树的阴影里,四阿哥正将一支白翎箭插入箭囊,惊得栖在枝头的灰鹊扑棱棱飞起。他抬眸与十三阿哥胤祥短暂对视,袖口无意间晃过一抹暗黄绢帛,那是户部专用的密奏封皮,边角处用蝇头小楷写着“富察”二字的起笔,快得像风掀起的书页。

  暮色如墨浸染猎场时,太子抬手示意侍卫捧上鲛灯模具。琉璃盏在羊角灯下泛着幽蓝荧光,他指尖划过盏口波浪纹,目光掠过灯底錾刻的澎湖星图,那是三个月前施琅密奏里附的暗礁图,此刻与潮白河的暗礁轮廓隐隐重合。“此灯需用潮汐之力引燃。”太子指尖划过盏口的波浪纹,“戌时三刻潮信最急,鲛珠映月之时,灯焰会化作青蓝色。”

  玉嫣坐在观礼台的梨花木轿中,藕荷色妆花缎裙摆扫过轿厢里的鎏金熏球。她望着太子手中的鲛灯模具,那是用南海鲛人油熬制的琉璃盏,灯芯浸过澎湖湾的夜光藻,忽忆起父亲当年在澎湖,曾缴获过海盗的鲛人油灯。灵珊格格的马鞭落地声惊碎沉思,珠翠碰撞如散乱棋子。

  云瑞伏在马鞍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十阿哥所赠的软犀皮蔽膝。椅栏外潮白河水渐涨,粼粼波光映着她腕间赤金缠丝镯。她望着河心暗礁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忽然想起战图上用朱砂勾勒的礁群轮廓,正如此刻被潮水漫过的石脊,七分相似中透着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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