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雨惊雷护卿安
西暖阁的灯火早已熄灭，沈青鸾却依旧在黑暗中睁着眼。白日里萧彻指尖拂过耳廓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搅得她心湖翻腾，毫无睡意。窗外寒风呜咽，隐隐有沉闷的雷声自天际滚过，预示着今夜将有一场暴雨。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异响，如同冰针刺入耳膜！不是雷声！是瓦片被踩踏的轻微碎裂声！而且就在明德殿的屋顶！沈青鸾瞬间绷紧了神经，所有旖旎心思烟消云散，只剩下高度戒备的冰冷。东宫守卫森严，能无声潜入核心区域的，绝非寻常刺客！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如同暗夜中的猫，迅速而无声地靠近门边，侧耳倾听。殿外回廊，传来极其压抑的、衣袂破风的锐响，以及侍卫低沉的呼喝！紧接着，是金铁交鸣的刺耳碰撞声！刺客不止一人！目标直指明德殿！
沈青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彻！他还在书房！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拉开房门，借着廊下昏暗的光线，看到不远处几名黑衣身影正与东宫侍卫缠斗，招招狠辣致命，试图冲破防线扑向书房方向！
“保护殿下！”侍卫首领的厉喝在夜雨中格外清晰。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突破了侍卫的拦截，手中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刃，直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扉！沈青鸾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她抄起门边花架上用作装饰的一柄沉重青铜如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刺客的后心狠狠掷去！
“当啷！”青铜如意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刺客的肩胛骨上，虽未致命，却让他前扑的身形猛地一滞，短刃险险擦着门框划过！这瞬间的阻滞，给了侍卫宝贵的机会！两名侍卫如狼似虎般扑上，刀光闪过，刺客闷哼一声，血光迸溅，倒了下去。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书房的门，在此时被猛地从内拉开！萧彻一身玄色寝衣，外罩一件墨色常服，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出现在门口。他眼神如冰，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伐之气，显然早已被惊动。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门口的沈青鸾，看到她赤着双足，仅着单薄中衣站在冰冷的廊下，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进去！”他厉喝一声，声音带着雷霆之怒，不知是对沈青鸾，还是对那胆敢惊扰的刺客余孽。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斜刺里一道寒光乍起！竟是一名佯装倒地的刺客突然暴起，手中淬毒的袖箭无声无息地射向……沈青鸾的后心！角度刁钻狠毒！
“小心！”电光火石之间，萧彻瞳孔骤缩，想也未想，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前扑！“噗！”一声闷响，带着皮肉被撕裂的轻微声响。沈青鸾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撞开，旋即便被一个宽阔而熟悉的怀抱紧紧裹住，带着她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天旋地转间，她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她惊恐地抬头，对上萧彻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色在廊灯下有些发白，剑眉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死死地盯着那个射出袖箭、已被乱刀砍死的刺客。而他护在她背后的手臂上，赫然钉着一支乌黑发亮的短小弩箭！箭身几乎没入大半，伤口周围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殿下！”沈青鸾失声惊呼，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无妨。”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却依旧沉稳。他迅速拔出那支毒箭，看也未看，随手丢在地上，任由鲜血顺着臂膀蜿蜒而下，染红了墨色的衣袖。他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冰冷的视线扫过混乱的战场，厉声下令：“留活口！查！”
剩余的刺客在侍卫的围剿下很快被制服或格杀。雨，终于倾盆而下，冲刷着廊下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雨水的湿冷气息。“传太医！”萧彻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看也未看自己流血的手臂，打横将惊魂未定、浑身冰冷的沈青鸾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将她安置在窗边的软榻上，随手扯过自己搭在一旁的大氅，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
“呆在这里，不许动！”他命令道，语气严厉，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沈青鸾裹在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松木气息的大氅里，看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渗出的黑血，心像是被撕裂般疼痛。他是为了救她！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毒箭！“殿下，您的伤……”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萧彻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褪的杀意，有强压的怒意，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后怕。太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快！看看殿下的伤！”沈青鸾急声道，挣扎着想从大氅里出来。“坐好！”萧彻一个眼神扫过来，带着雷霆般的威压，硬生生将她定在原地。他这才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任由太医战战兢兢地处理伤口。
清洗、剜去发黑的腐肉、上药、包扎……整个过程，萧彻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软榻上那个裹在大氅里、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紧紧盯着他伤口的女子。直到太医处理完毕，躬身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敲打着窗棂，烛火在风雨中摇曳。
萧彻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软榻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投下的阴影将沈青鸾完全笼罩。他俯下身，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那动作，与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孤还没死。”
“可是……可是那箭有毒……”沈青鸾哽咽着，看着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想到那淬毒的寒光，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那支箭就会要了她的命！而他却……“一点小毒，太医已经处理干净了。”萧彻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指腹依旧停留在她微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倒是你，赤着脚站在那里，是想冻死自己，还是想吓死孤？”
他话语中的责备，此刻听在沈青鸾耳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悸。他是在担心她！他怕她冻着，更怕她……出事！巨大的恐惧、后怕、感激，还有那压抑已久、再也无法忽视的情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带着血腥气和药味的胸膛，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殿下……都是奴婢没用……”她语无伦次地哭泣着，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剧烈颤抖。萧彻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下。怀中温软的身躯带着泪水的湿意和惊魂未定的颤抖，像一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庇护的小兽。他垂眸，看着怀中那颗乌黑的发顶，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温热湿意，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彻底融化。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手臂，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带着一种近乎生涩的温柔，轻轻落在了她的背上，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响在她的头顶，“有孤在。”简单的三个字，却如同最坚固的磐石，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沈青鸾在他怀中渐渐止住了哭泣，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竟然扑进了太子的怀里！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她慌忙想要退开。“别动。”萧彻的手臂却微微收紧，阻止了她的退缩。他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与危险，只剩下两人紧贴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记住，”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的命，是孤的。没有孤的允许，谁也不能拿走，包括你自己。”这话霸道至极，却在此刻，成了最动听的情话。沈青鸾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所有的矜持、顾虑、身份之别，都在生死一线间被他毫不犹豫的相护击得粉碎。这一刻，她只想紧紧抓住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与安全感。
萧彻感受到怀中人的顺从和依赖，眼底最后一丝寒冰也彻底消融。他抱着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依旧用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受伤的手臂则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腰。“睡吧。”他低声道，“孤守着你。”窗外的雷声依旧轰鸣，雨点敲打着窗棂。沈青鸾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被他熟悉的气息和绝对的安全感所包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连日来的疲惫、惊吓、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情愫，都化作了浓浓的倦意，将她席卷。她在他怀中，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彻深邃的眉眼。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女子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颊上却已泛起安心的红晕。他伸出未受伤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一缕碎发，动作珍视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冰冷的夜雨冲刷着殿外的血腥，而殿内，暖意如春。他抱着她，如同巨龙守护着唯一的宝藏，目光锐利地扫过紧闭的门窗，无声地宣告着：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伤我珍宝者，必付百倍代价！
(第三十七章夜雨惊雷护卿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