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井
井水看着还算清,能瞧见水底沉着的碎瓦片,边缘结着层薄薄的白垢。
林砚掬起一捧,掌心冰凉,凑近闻了闻,没什么怪味,只有点泥土特有的腥气。
“烧开了再喝。”她抹了把手上的水,往灶房走“破锅刷出来了吗?”
苏野正蹲在门槛边缠铁丝,闻言扬了扬下巴,灶房门口果然摆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边缘豁了个三角口。
“刷了三遍,还有一些陈垢,不介意的话烧两锅水烫烫就能用。”
她把缠好防滑绳的扳手别回腰后,起身时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扬起的尘埃在晨光里打转,“昨天摘的马齿苋晾得差不多了,今晚煮点汤?”
林砚应了声,掀开锅盖往里看。
果然锅边缘结着层黑垢,得找块硬物刮掉,倒也不是瞎讲究,总感觉刮掉心里舒坦点。
她找了块锋利的石片,蹲在井边慢慢刮,石片边缘割破了指尖,血珠滴进水里,晕开一小团红。她没当回事,往伤口上吐了口唾沫。
苏野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捏着片灰绿色的叶子,捣烂了往她指尖按。
“止血的。”她声音有点闷,指尖带着点铁屑的粗糙,蹭得林砚皮肤发麻,“昨天在篱笆根挖的,比嚼野草管用。”
林砚缩回手,指尖被按住的地方有点痒。“谢了。”
她低头继续刮锅,黑垢簌簌往下掉,“下午得去趟落月镇中心,有家药店,你说的那个储藏室,要是能找到抗生素最好。”
苏野愣了下,随即点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我带路。沿河道走,芦苇丛能挡挡视线,傍晚前肯定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砚胳膊上的伤口,红肿还没消,“你胳膊上的伤还肿着,得有药备着。”
林砚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灶房墙角堆着几个豁口的陶罐,她挑了个相对完整的,装满井水放在灶上,又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
火噼啪着起来,舔着罐底,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晃。
出发前,苏野往篱笆外撒了把切碎的怪草,气味辛辣刺鼻,冲得林砚打了个喷嚏。
“能驱蛇虫。”她解释道,手里拎着根磨尖的钢筋,是今早从废料堆捡的,锈迹斑斑的表面被磨得发亮。
林砚则提着消防斧,斧刃被她磨得发亮,斧柄缠了圈旧布条,握起来更稳当。
往镇中心走的路上,苏野脚步轻快,眼睛像鹰隼似的扫过路边废墟,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
经过一间塌了半边的杂货铺时,她突然钻了进去,货架倒塌的声响里传来她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出来时手里攥着半包盐,油纸袋已经受潮发黏。“里边没受潮。”她咧了咧嘴,把盐塞进林砚背包,“煮汤能多点味。”
林砚摸了摸背包里的盐袋,指尖触到棱角分明的药盒——早上收拾东西时,她把找到的碘伏和绷带都放进去了,以防万一。
药店比想象中狼藉,玻璃碎片踩上去咯吱响。
货架倒了大半,地上散落着空药瓶,标签大多模糊不清。
苏野熟门熟路绕到后门,用钢筋撬开储藏室的锁,铁锈簌簌落在她手背上。“以前帮师傅修过这里的冰柜,”她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应该有……”
话没说完,两人同时顿住。储藏室角落的铁架上,赫然摆着几个未开封的纸箱,积着厚厚的灰。
林砚走过去撕开一个,里面是几包无菌纱布和一次性手套,包装完好。
苏野则翻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酒精,瓶身上的刻度还清晰可见。
“找到了。”林砚从最底下的箱子里摸出个药瓶,标签已经模糊,但她认得上面的标识,是抗生素。
苏野把注射器和酒精塞进怀里,又往包里塞了几包纱布。
“够了,走。”她拉了把林砚的胳膊,眼神警惕地扫过门口,“这里味儿太冲,容易招东西。”
往回走时,太阳已经西斜,赤雾渐渐浓了起来。
路过一片荒地时,林砚突然停住脚,看着地里疯长的野草,根部的泥土翻着湿润的黑。“这里土看着还行。”她用脚尖踢了踢地面,草茎断裂的脆响在雾里格外清晰,“把草除了,能种点东西。”
苏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野草底下的土是深褐色的,透着点油亮。“我去捡些碎砖,围个田埂。”她掂量了下手里的钢筋,“明天就动手,先种点马齿苋试试。”
林砚点头,加快了脚步。赤雾里传来隐约的嘶吼声,离得不算太远。
回到农舍时,天已经擦黑。
苏野把铁板搬到后门,用铁丝固定住,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刺耳。
林砚则在灶房煮野菜汤,往锅里撒了点盐,香味立刻飘了出来,混着柴火的烟味。
两人坐在门槛上,分着喝一锅汤。陶碗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响。
苏野突然说:“铁板够厚,就算被撞也能撑会儿。”林砚“嗯”了一声,看着她往灶膛里添柴,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把她左耳的疤痕映得发红。
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苏野握紧了手里的扳手,指节泛白。
林砚也摸向身边的消防斧,斧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两人没再说话,只是背靠背坐着,目光警惕地投向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