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单,拿下了!
站在人群最外侧的,竟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的年轻女人。
她扎着两条麻花辫,脸色略显憔悴。
是她,前几天在集市上见过的那个女人,程琴芬。
天色渐暗,苏晓玥跪在堂屋正中间,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一阵阵钻心的痛意从腿部蔓延上来。
父亲罚她不准吃饭,必须跪到认错为止。
可她知道自己没错。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做点小生意,挣点钱,让这个家能多添一口油盐。
她没偷、没抢,也没违法,凭什么要认错?
屋外传来弟弟妹妹围坐在饭桌旁喝粥的声音。
那熟悉的粥香透过门缝钻进来,勾得她胃里一阵阵抽紧。
“晓玥……”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母亲刘小英悄悄探进头来。
她从身后迅速掏出一样东西,塞进苏晓玥的手里。
是半截还带着余温的烤红薯,外皮焦黑,内里金黄。
“快吃口,别撑不住。”
刘小英低声说,声音里满是心疼。
“妈,我不饿……”
苏晓玥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
两行热泪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红薯上,留下两个湿漉漉的印子。
“傻闺女。”
刘小英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她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揉着女儿僵硬的膝盖。
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耳语。
“你爸他是怕啊……前几年村西头老王家,倒腾粮票,结果被人告了,一进去就是十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现在还抬不起头来。”
苏晓玥低下头,看着母亲花白的鬓角和布满裂口的手,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她明白父亲的顾虑,可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春风已经吹到了南方,她听说了太多消息。
“现在不一样,妈。”
她抬起脸,握住母亲的手。
“深市要搞特区了,报纸上都说了。以后机会多的是,咱们不能一直困在这儿。”
刘小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
她默默从衣服内侧的布兜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还有几枚硬币。
她数了数,一共八块六毛钱。
“这是妈攒的一点钱,八块六……你拿着,别饿着自己。”
她说着,把钱轻轻塞进苏晓玥的掌心。
苏晓玥刚想推辞,把手里的钱还回去。
院门外忽然传来“咚咚咚”几声敲门声。
刘小英猛地一惊,手一抖,差点打翻旁边的煤油灯。
她赶紧把剩下的半截红薯塞进女儿手里,匆匆站起身,低声叮嘱:“别出声,我看看是谁。”
说完,快步走向院门。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眉头紧紧皱着。
“外面有个姓程的姑娘,说是找你。”
程琴芬?
苏晓玥心头一震。
她强忍着膝盖的酸麻,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缓了缓,又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院子里,程琴芬正站在石阶旁,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空瓶子。
她看见苏晓玥出来,立刻迎上前几步,却又顿住。
她压低声音,语气急切:“苏同志,你在卖磁带?”
苏晓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我在录一些流行歌。”
“那太好了!”
程琴芬眼睛一亮,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页。
“我和姐妹商量好了,想订几盘。要的歌我都记这儿了,蔡琴《恰似你的温柔》《你的眼神》……先要十盘,价格好说,你开个价。”
苏晓玥接过那张写着歌名的纸条,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她头一回接到单子!
不是熟人帮衬,不是亲戚照顾。
而是有人专程找上门来,主动订货!
“交货得三天后,五块一盘。”
程琴芬瞪大眼:“这么贵?”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眉毛高高扬起。
“咱们这片儿,你找不到第二家。”
苏晓玥知道自己的货源稀缺,也知道这价格在旁人看来确实偏高。
但她更清楚,物有所值才能让人回头。
苏晓玥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更低。
“而且我这带子,音质比从秦州带回来的还好。”
送走程琴芬,苏晓玥差点蹦起来。
第一单,拿下了!
窗外传来了喂鸡的喊声,
“咯咯咯,来吃食喽!”
稚嫩的嗓音穿透院墙,在院子里回荡。
几只母鸡扑腾着翅膀争抢着米粒,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那熟悉的喧闹声让苏晓玥猛地一怔。
她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掀开枕头。
底下压着母亲给的钱。
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硬币静静地躺在那儿。
那是母亲昨天悄悄塞给她的,说“拿去用,别饿着自己”。
她当时没多问,现在才明白,这笔钱,可能是全家仅剩的活钱。
她小心地把纸条、钱卷成一卷,
她将写有客户信息的纸条和那八块六毛钱叠在一起,用一根红头绳扎紧。
那根红头绳是她去年过年时系辫子用的,早已褪了色,却依然结实。
她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这一笔,必须成。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买卖,而是她走出困境的第一步。
如果失败,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尝试。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它成功。
昨天翻墙进货时磕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走路就传来钝钝的酸胀。
可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这些,转身冲进房间翻出那本“秘籍”。
她几步跨到床边,掀开床板下那个藏得极深的小木匣。
从一堆旧课本和废纸中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笔记本。
那是她偶然间发现的“神书”。
奇怪,原本看不清的几页,现在居然清清楚楚,
上面写着:“个性化服务:按顾客喜好录歌”、“限量发售:让人抢着要”。
她让程琴芬自选三首歌录成一盘,又强调“只有十盘”,对方立马就心动了。
正当她聚精会神地翻看那些关于未来的生意点子时。
她看得入神,连窗外渐暗的天色都没注意到。
起初只是太阳穴轻微跳动,紧接着便如针尖刺入脑髓。
她“啊”地一声倒吸冷气,手里的本子差点掉落。
那痛感来得又猛又狠,她眼前发黑,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