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豪门的第一顿饭
东苑，的确是一个完美的“镀金鸟笼”。
它与主宅的冰冷、森严、带着陈腐贵族气息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温暖的，充满了现代科技感与人性化的设计。
当厚重的隔音门缓缓关上，将秦风那张恭敬到近乎谄媚的脸隔绝在外时，压抑了一路的三个小家伙，终于释放了天性。
“哇！真的是P2级别的标准！低温离心机、PCR仪、超净工作台……爹地这次还挺大方！”
苏小贝第一个冲向了那间被玻璃幕墙隔开的实验室，她推了推小眼镜，小脸上满是专业人士看到顶级设备时的狂喜。她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在各种精密的仪器间穿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眼中的光芒比任何钻石都要璀璨。
“网络端口独立，物理隔绝，带宽5G，无限制访问权限……不错，我的‘蜂巢’系统终于可以升级到完全体了。”
苏小宝则酷酷地走到那三台并排的电脑前，将自己的迷你键盘和鼠标接上，小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很快，主屏幕上跳出一个复杂的蜂巢状动态界面，无数数据流在其中飞速运转。
这是他自己编写的，集情报搜集、网络攻击与防御于一体的超级系统。
只有苏小星，没有第一时间扑向自己的“领地”。
他迈着小小的步伐，走到二楼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刚好可以俯瞰厉家主宅大半个后花园，以及远处那灯火通明、如同宫殿般的主楼。
他小小的身子，倒映在光洁的玻璃上，神情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更像一位正在审视自己领地的年轻君王。
“妈咪，”他头也不回地轻声说，“这里的视野很好，战略位置绝佳。易守难攻，而且……方便我们观察敌情。”
苏晚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看着那座熟悉的、曾经带给她无尽梦魇的建筑，她心中依然会泛起丝丝寒意。但此刻，身边站着她的三个小骑士，那份寒意很快就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所取代。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苏小星柔软的头发，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这里不是我们的终点，记住了吗？我们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嗯！”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是啊，这里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目标，是拿回属于妈咪的一切，然后带着妈咪，去一个真正自由、温暖的地方。
……
傍晚时分，秦风再次准时出现在东苑门口，姿态比早上更加谦卑。
“苏小姐，三位小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厉总请您们去主楼餐厅用餐。”
又是“请”。
苏晚心中冷笑。她知道，这所谓的晚餐，绝不仅仅是一顿饭那么简单。这是他们母子四人，在这座豪门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一场避无可避的鸿门宴。
厉美玲的战败，只会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更加警惕，更加充满敌意。
“走吧。”她平静地站起身，一手牵着苏小贝，一手牵着苏小星。
苏小宝则酷酷地跟在后面，临出门前，他对着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按了一下，屏幕上一个微不可察的红色小点，开始闪烁。
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整个厉家主宅的监控网络，纳入了自己的“观察范围”。
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再次踏入主宅大厅，气氛明显比下午更加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和饭菜的混合香气，却依然掩盖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几十名佣人穿着统一的制服，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垂手侍立在两侧，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长达十米的紫檀木餐桌上，摆满了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昂贵的银质餐具在水晶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厉司寒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老者一身中式盘扣唐装，手中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不怒自威。
苏晚认得他，厉家的三爷，厉司寒的叔公，也是厉氏集团董事会里，最老谋深算、最注重所谓“血统”与“规矩”的老古董。
当年，就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苏晚这个“苏家千金”的真伪。
看来，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审官”，就是他了。
“坐。”
厉司寒淡淡地开口，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位置。
苏晚面无表情地牵着孩子们走过去，在离他两个座位远的地方坐下。这个距离，既不算亲近，也不至于显得太过无礼，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距离。
三个小家伙也学着妈咪的样子，依次在她身边坐好，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神情淡定自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场豪门审判，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聚餐。
“司寒，这就是那三个孩子？”
厉三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在三个孩子的脸上一一刮过。
“长得，倒确实有几分我们厉家人的模样。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苏晚，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这孩子的母亲，出身不明，来历不清。司寒，我们厉家的血脉，不容混淆，更不容玷污。这件事，你处理得太草率了。”
“三叔公，”厉司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DNA报告不会骗人。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哼，DNA？”厉三爷冷哼一声，“现在的科技，什么都能作假。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的话，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苏晚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她还没来得及反击，一位女佣已经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汤盅，走到了孩子们面前。
“三位小少爷，这是厨房特意为您们炖的深海鱼胶汤，最是滋补身体。”女佣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将汤盅一一摆在他们面前。
那汤色泽奶白，香气浓郁，一看就价值不菲。
“等一下。”
就在苏小宝和苏小星拿起小勺子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苏小贝，忽然开口了。
她扶了扶小眼镜，伸出白嫩的小鼻子，对着汤碗轻轻嗅了嗅，然后抬起头，用她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学术口吻说道：
“这位阿姨，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汤，我们不能喝。”
女佣的笑容僵了一下：“小小姐，为什么？这可是……”
“第一，”苏小贝打断了她的话，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这份汤的原料，是石首鱼鱼胶，也就是所谓的‘金钱鳘’。这种鱼胶虽然名贵，但其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并非人体必需的优质蛋白，营养价值甚至不如一个鸡蛋。而它富含的某种特殊组织胺，对我们这种拥有家族遗传性过敏体质的儿童来说，是极强的过敏源，轻则引发荨麻疹，重则导致喉头水肿窒息。”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餐桌上的另一道菜：“第二，这份汤在炖煮过程中，为了增加鲜味，加入了瑶柱和干贝。这两种食材与鱼胶同煮超过两个小时，会产生大量的嘌呤和亚硝酸盐。我们今晚的晚餐里，已经有另一道佛跳墙了。两种高嘌呤汤品同时摄入，会大大增加我们患上痛风的风险。”
她最后做出了总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餐厅：
“所以，这碗汤，从营养学、免疫学和食品安全学三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份不合格，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潜在危险’的儿童餐。我不建议任何十岁以下的儿童饮用它。”
一番话说完，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一本正经进行科普的四岁小女孩。
那名女佣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端着托盘的手都开始发抖。
厉三爷那张刻板的老脸，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错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反驳她？他连组织胺和嘌呤是什么都不知道！
厉司寒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镜片后面那双清澈而认真的大眼睛，心中再次涌起那种荒谬而又复杂的奇异感觉。
他的女儿，用他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上了一堂生动的“豪门投毒风险规避课”。
“胡……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厉三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恼羞成怒地呵斥道，“我们厉家几代人都是这么吃的，也没见谁出事！不过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挑三拣四，成何体统！”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地坐在苏晚身边的苏小星，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巾。
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眸平静地望向厉三爷，用一种小绅士般的标准礼仪，微微欠身。
“这位叔公，”他的声音沉稳而有礼，“您刚才的话，小星不敢苟同。”
他缓缓地说道：“我们妈咪教过我们，《弟子规》有云：‘或饮食，或坐走，长者先，幼者后’。我们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谨遵礼仪，并未失格。至于您说的‘规矩’，小星也略知一二。”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稚嫩的童音，背诵出一段流利而古雅的文字：
“《厉氏家训·饮食篇》第三条第七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然嗣子康健为本，忌奢靡，远生冷，避发物，防过敏。’。叔公，‘避发物，防过敏’，这六个字，您应该还认得吧？”
“……”
厉三爷的脸色，瞬间从恼怒的红色，变成了羞愤的猪肝色。
《厉氏家训》！这个小杂……这个小崽子，竟然拿老祖宗的规矩来堵他的嘴！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东西连很多厉家的年轻一辈都记不全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一个四岁孩子质问，而是被厉家的列祖列宗，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你……你……”他指着苏小星，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小宝，看似无意地将他的儿童手表在桌下晃了晃。
几乎是同一时间，刚才那名上汤的女佣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随即，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新收到的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
【你儿子今年报考的市重点小学，赞助费还没交齐吧？下午给你转账的那个‘厉美玲’的账户，现在因为涉嫌洗钱，已经被我的系统锁定了。想让你儿子顺利入学，就说出实话。】
女佣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看似无害，实则如同恶魔般可怕的小孩，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厉司寒的方向，拼命地磕头：“厉总饶命！厉总饶命啊！不关我的事！是……是大小姐！是厉美玲大小姐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说这几个小少爷肠胃弱，让我给他们炖点‘特别’的汤好好补补！我真的不知道汤里有问题啊！求厉总明察！”
她这一跪一招供，真相大白。
整个餐厅，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厉三V爷的老脸，已经彻底挂不住了，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当了枪使，还被三个小娃娃打得落花流水，颜面尽失。
而从始至终，厉司寒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的目光，在三个神色各异，却同样镇定自若的孩子脸上一一扫过。
一个，是行走的医学百科全书。
一个，是精通人情世故的腹黑军师。
还有一个，是隐藏在暗处，掌控一切的黑客之王。
他们三个，就是一个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无懈可击的完美团队。
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欣赏、挫败，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不觉的，名为“骄傲”的情绪。
这就是他的儿子。
这就是他的血脉。
许久，他才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射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秦风。”
“在！”一直站在门口的秦风立刻冲了进来。
“拖出去。告诉人事部，厉家，永不录用。”
“是！”
女佣哭喊着被拖了出去。
厉司寒又将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厉三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三叔公，孩子们刚回来，还不适应。我想，今天的晚餐，就到这里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厉三爷涨红着脸，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死死地瞪了苏晚一眼，又看了看那三个小家伙，最后甩下一句狠话：
“好！好得很！司寒，我等着看，你将来怎么被这个女人和她生出来的这几个小怪物，把整个厉家都给掀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喧闹过后，巨大的餐厅里，只剩下苏晚母子四人，和坐在主位上的厉司寒。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厉司寒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向餐厅外走去。在与苏晚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东苑的厨房，食材是全球特供。以后，你们的饭，自己做。”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依旧冷漠孤高，但苏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没有责备，没有质问，甚至用这种方式，默许了他们与主宅的彻底分割。
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苏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当晚，东苑的小厨房里，灯火通明。
苏晚系着围裙，熟练地做了三菜一汤。简单的番茄炒蛋，可乐鸡翅，还有青菜豆腐汤。
温暖的灯光下，一家四口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吃得不亦乐乎，与主宅那压抑冰冷的氛围，形成了天壤之别。
“妈咪，今天我们是不是又赢了？”苏小宝嘴里塞满了鸡翅，含糊不清地问。
“不算赢，”苏晚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温和地纠正道，“我们只是守住了自己的阵地。记住，在这样的地方，不输，就是赢。”
“妈咪说得对。”苏小星喝了一口汤，小大人似的总结，“今天的晚餐，是一次试探。厉美玲是急先锋，厉三爷是老顽固。我们成功地展现了我们的‘价值’和‘獠牙’，短期内，他们应该不敢再轻易出手了。”
苏小贝则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我还采集到了爹地的唾液样本，可以用来进行更详细的抗体序列分析。他的身体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听着孩子们的“战后复盘”，苏晚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夜深人静，她将三个熟睡的小天使安顿好，在他们光洁的额头上，一人印下一个晚安吻。
看着他们天使般的睡颜，苏晚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厉司寒。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会带着她的宝贝们，一步一步，走下去。
而此刻，主宅书房里。
厉司寒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东苑那温馨的灯火，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神色晦暗不明。
“查。”
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秦风下令。
“把苏晚这五年在国外所有的资料，全部给我调出来。我要知道她见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一分一秒，都不能漏掉。”
这个女人，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彻底勾起了他这个天生掌控者的、最强烈的征服欲。
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带着三个“小怪物”归来的，神秘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