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微凉与草木的清新。李淑梅将一把天蓝色的折叠伞塞进韩晰的书包侧袋，叮嘱道：“带上，气象台说傍晚有雨，别淋着了”，她看着女儿，语气软下来，“明儿生日，想吃什么特别的？妈给你做”
韩晰弯腰系好鞋带，站起身接过书包：“买个蛋糕就行啦，晚上回来都饱了，意思意思应个景。”她拉开门，晨光涌了进来。
“行，”李淑梅笑着应承，带着憧憬，“等你明年十八，咱好好办一场！”
韩晰回头做了个鬼脸：“妈，您这饼画得比蛋糕还香，可惜我消化不了，有蛋糕就够啦！”话音未落，熟悉的唠叨又追了上来：“对了！你生理期快到了，自己留心点，别……”
“知道啦知道啦！”韩晰脸颊微热，赶紧打断这令人脚趾抠地的“生理关怀”，像只敏捷的猫儿般溜出门去，将母亲的声音关在身后。
踏上湿润的街道，清冽的空气瞬间驱散了那点不自在。韩晰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拐过街角。目光掠过前方，一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瘦高背影映入眼帘——五班的陈一回。初中同窗，如今又在同一所高中相遇。
韩晰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缀在后面。一个带着点叛逆和恶作剧的念头再次浮起：选他？她默默评估着：模样清秀，算顺眼；成绩拔尖，够优秀；性格温和，好相处；而且对自己，似乎一直保有初中时的友善……如果真成了，高展珩那张欠揍的脸，怕是要裂开吧？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心底更清晰的声音否决：没感觉。
那种针锋相对的张力，那种能轻易点燃她情绪、让她心跳失衡的“孽缘感”，在陈一回温吞如水的性格里，一丝也寻不到。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前方的陈一回仿佛心有灵犀，蓦然回首。看见是她，脸上绽开干净的笑容：“早啊，韩晰！这么巧？”
那点“选妃”心思被撞破，韩晰莫名心虚，下意识武装上带刺的言语：“巧什么？上学就这一条康庄大道，除非你长了翅膀。”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冲。
陈一回好脾气地笑笑，也不恼，等她走近并肩：“快期末了，压力大吗？你们班作业堆成山没？”
“同学，”韩晰无奈地翻个白眼，加快了步伐，“大清早聊这个，是怕我一天心情太灿烂吗？天都被你聊阴了。”眼角瞥见校门口值周生的身影，想到今早没堵到高展珩，她甚至阴暗地期盼对方迟到被抓，好让她也看看热闹。
陈一回被她噎住，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还是跟了上来：“对了，暑假初中同学聚会，班长在张罗，你来吗？”
“看情况吧。”韩晰模棱两可，随即像想起什么，转头问，“咱们班……去的人多吗？”
就在韩晰转头的瞬间，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马路对面。一个熟悉又清冷的身影正从一家小小的文具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似乎是新买的笔芯——是沈柠奕。他似乎也刚看到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沈柠奕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像没看见一样，微微垂下眼睑，将目光移向手中的笔芯包装，转身汇入了另一股走向校门的人流。那匆匆一瞥的交汇快得如同错觉。
陈一回被她突然转回的目光和问题弄得微微一怔：“班长说……应该挺多的，毕竟好久没聚了。”
“哦。”韩晰应了一声，刚才那瞬间的对视让她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异样，但很快被赶时间的念头压下。两人在校门口匆匆道别，韩晰小跑着冲向七班教室。
她几乎是踩着预备铃冲进门的。失眠的代价就是那张空白的英语卷。她扑到座位，拽出卷子，可怜兮兮地看向同桌：“润润！救命稻草！”
丛润润从题海中抬头，二话不说推出自己的卷子，促狭道：“真没写？韩大学霸人设崩塌现场？”
“塌就塌吧，以后塌方现场多着呢！”韩晰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就在韩晰奋笔疾书时，后排靠窗的位置，沈柠奕已经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前排那个埋头疾书、马尾辫随着书写动作微微晃动的身影。
当高展珩风风火火冲进来，径直走向韩晰并敲她桌子时，沈柠奕整理书本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瞬，视线似乎在那个方向多停留了一秒，才缓缓垂下，翻开了自己的书页，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高展珩敲着韩晰桌面：“喂！答案呢？说好的共享精神呢？”
韩晰眼皮都没抬，只凉凉地斜睨他一眼，继续抄写，把他当空气。
高展珩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摸鼻子走开。丛润润憋着笑，压低声音：“至于吗？火药桶啊？”
“避嫌。”韩晰笔下不停，语气平淡，“省得某些人脑补过度，徒增烦恼。”意有所指。
后座的张文泽踢了踢她凳子腿，递来一盒酥饼：“我妈塞的，齁甜，分你们了。”
韩晰刚抄完，抬头怼道：“齁嗓子？我们的嗓子是防弹的？张文泽同学，投毒未遂啊？”
“她这又咋了？”张文泽一脸懵，看向丛润润。
丛润润一本正经：“生理期前综合症，理解万岁。”
“哦——”张文泽恍然，“绝症，没治。”丛润润笑着接过道谢。
韩晰打开盒子，甜香扑鼻。她挑了块最酥的咬下去，满足地眯眼，将剩下的递回：“给，自己处理。”
“你们吃呗，吃不完扔了。”张文泽摆手。
韩晰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一盒十二块，你是打算跟你妈汇报‘妈，我平均一小时干掉一块’，还是‘妈，您的心意我全分给同学了，自己饿着’？”她把“分给同学”咬得特别重。
张文泽想象了下老妈的追问，赶紧抢回盒子：“行行行，韩管家婆。”
看着他手忙脚乱，韩晰脑子里那个念头又冒泡：高展珩的死党…要是…他会不会气炸？
这画面让她嘴角不自觉弯起。但下一秒，看着张文泽桌上那半块没擦干净的橡皮泥和呆萌的表情，她瞬间清醒：真要这样…还是让我先炸了吧！丢人！
午休，韩晰习惯性走向食堂三楼——她的“绿色轻食区”。丛润润曾为减肥陪吃一周“草”，最后哭诉“面有菜色，急需肉食续命”后叛逃。今天反常，丛润润、张一瑶、李芳菲三人黏着她挤上了三楼。
四人刚坐下，韩晰叉起一块黄瓜，李芳菲就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晰晰，三班那边炸锅了，说高展珩和于琪然…真成了？”
不等韩晰反应，张一瑶紧跟：“就是！你俩平时不是打得火热吗？我们都押他喜欢你！这剧本不对啊！”
韩晰庆幸嘴里是黄瓜。她咽下，顺了口气，幽怨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火热’了？明明是‘相看两生厌’，恨不得把对方从地球移除！”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那个“移除对象”，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目标明确地大步走来。
“美女们！江湖救急！挤挤，搭个边儿，真没地儿了！”高展珩杵在桌旁，目光灼灼。
韩晰内心白眼翻上天：睁眼说瞎话！空位是留给幽灵的吗？
三位闺蜜交换眼神，看看高展珩，又看看低头数米粒的韩晰，脸上兴奋藏不住，身体却默契地微微内缩。
“动一动啊！”高展珩急了。
韩晰老僧入定。三位美女眼观鼻鼻观心，整齐划一地扒饭。
高展珩端着盘子僵立当场，表情从期待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的尴尬。
下午的自习课，天色阴沉如墨。厚重的乌云低压，空气里饱和的水汽和泥土味闷得人喘不过气，一场暴雨蓄势待发。韩晰被这天气和上午的纷扰搅得心烦意乱，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嗡…”桌肚里手机震动。她摸出来，点开微信：
高明的蜂王：干嘛不理人？跟我说话会死吗？（怒火.jpg）
烦躁瞬间点燃，韩晰用力戳屏：
玛卡巴卡：会死。断崖式绝交，懂？（再见.jpg）
发送。世界并未清净。
高明的蜂王：为什么？？？！！！（惊恐x3）（裂开.jpg）
三个刺眼的问号。韩晰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他像站在自己掀起的情感风暴中心，却对周遭的狼藉茫然无知，甚至理直气壮地质问“为什么”。天生的“海王”体质？韩晰只觉得疲惫不堪，连分辨他那些话的真假、探究自己心底那丝莫名的不舒服都懒得做了。
手机被屏幕朝下扣住。
明天是自己的生日，明天，就能见到爸爸了。
这个念头像一束温暖的微光，穿透心头的阴霾。窗外，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韩晰将脸埋进臂弯，在潮湿窒闷的空气里，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
意识沉入黑暗前，脑海里似乎飞快地闪过了清晨街角文具店外那匆匆一瞥的、清冷的目光，快得抓不住。
这一次，她没有失眠，沉沉睡去。窗外，酝酿已久的雨滴，终于“噼啪”地砸在玻璃上，宣告着夜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