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生立时道:“军内?那不用说自然是赵文华在背后搞的鬼!定是这卑鄙小人挟私报复,篡改了胡都堂的军情奏报,就是想借机打压于我!
这次咱们险些被倭寇合围,很可能就是赵文华和汪直串通好的诡计,就像前年在舟山围困先生一样!
他一番设计害我不成,反而让咱们打了胜仗,于是就又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打击报复!”
戚继光点头道:“赵文华和汪直徐海之间应该一直是有利益勾结、互通有无的。
他身为总督东南战事的监军,因不涉及到具体用兵方略、战局胜败的责任不会直接划在他身上,是以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出卖军中情报从倭寇那里换取利益、养寇自肥。
但是他在这个位子上,若有剿倭战功他却是可以靠着职务之便冒领功劳的,如此败不受责、胜可获益,正可谓是两边吃尽!
他现今地位显赫、在朝中圣宠更是风头无两,即便让兄长获封官职也威胁不到他,何必要做得这么绝呢!”
俞长生怒道:“这卑鄙小人只知攀附献媚、蒙蔽圣听却能攀登高位!我以命相搏浴血奋战却是毫无回报,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戚继光劝阻道:“兄长,赵文华如今正是圣眷荫佑、风头正极之时,便是胡都堂也要暂时避其锋芒。
咱们凡事要以剿倭大业的大局为重,兄长切莫冲动行事,现在与他正面冲突对你、对咱们新军都没有任何好处。”
俞长生知道戚继光所言乃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纵使他能有翻天覆地随心所欲的武功修为,但如今在官场上与赵文华争锋,他这浑身解数也是全无用处的屠龙之技。目前的他们根本无法奈何赵文华,在没有想到对策之前,大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以待时机了。
突然间俞长生发觉有异道:“不对呀,台州之战的军情细报又不单只有赵文华那一份,便是他手眼通天、修改了胡都堂呈报的那一份,可是大哥那里不也是要另写一份发给陆炳大人吗?
陆太保和天子是发小兄弟,他的奏报赵文华是不可能有本事插手的。陆太保纵是与我之间没有亲故,可他与先生却是多年的知己好友,即便不能替我说句公道话、也可以把真实的军情细报呈给皇上御览吧?”
俞长生这话是盯着陆流问的,沈炼今天因为要审查粮饷账目是以没有前来,那此事最有可能知情的就是陆流了。
面对俞长生的责问、陆流道:“这我也问了,师哥说他也不清楚,师父也没有讲。许是陛下只看了一份奏报就没有再去看另一份了。”
尽管陆流这样说,但俞长生细想之下依然觉得此事有所破绽,人人都言嘉靖皇帝帝王权术古今无双。
一个因先帝突然崩世而被大臣选议进京继位的藩王,一个起初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皇帝却能逐步斗败一众权臣掌控天下权柄。
嘉靖帝历经杨廷和、张骢、夏言、严嵩等诸多权臣阁相都八风不动、稳若泰山,虽然表面上嘉靖崇尚道法自然无为而治、多年不上朝理政,但实则他却是身居幕后独断乾坤!
虽然现在嘉靖任用严党主政,但朝中事无巨细他其实都明朝秋毫。贪党也好、清流也罢,都不过是帮嘉靖做事的一体两面而已,彼此之间都是用以互相制衡转换的党派臣子。
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被赵文华的一家之言所蒙蔽,又怎么可能会昏聩到不去看自己的心腹锦衣卫事送来的军情奏报、两相核对呢。
俞长生再看陆流这话说得语气也不甚肯定,凭她这般聪明也必然会发现其中问题所在,但是沈炼既然这么说她也不好细究,俞长生由此判断事情必然有疑,他决定去当面问一问沈炼。
陆流知道俞长生一旦倔脾气上来任是谁劝都没有用,她只能跟着他一起前去。
两人在公廨等了许久,沈炼这才忙完出来,俞长生此时正在气火之上,也不再旁敲侧击、直接对沈炼说出了自己心中困惑。
沈炼闻言后反问道:“你怀疑我师父的军情奏报被人动了手脚?”
俞长生道:“若不是这么回事,那又能作何解释?”
沈炼道:“陛下日理万机又要专注长生玄修的仙法妙道,漏看一二奏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也可能是严嵩一党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吧,此事变数颇多尚且不好断言。”
俞长生追问道:“陆太保身负保护天子之则,是皇帝的第一近臣,严嵩他们真有这个本事吗?若真的是严嵩和赵文华他们干的,那陛下被蒙蔽架空至此,陆太保难道就不怕吗?
沈炼没有看俞长生道,侧着身淡淡道:“朝堂之事何其复杂,岂是你相隔万里凭空猜测就能知道的。
虽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但是你想的也太过了一些,我们还是处江湖之远且忧其民吧。
长生,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大哥也会想办法帮你补偿,但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天子不日又要闭关修炼,你继续追查也难有什么结果,我们还是专心做好剿倭事宜吧。”
沈炼这番话看似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俞长生却感受到沈炼实则是闪烁其词、暗含躲闪之意。
沈炼是在锦衣卫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见过最为残酷血腥的场面,又是深谙刑讯审供之事的行家里手,正常情况下他决不可能露怯动摇,让人轻而易举看出破绽。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面对自己最为亲近最为信任他的人时、要编造谎言欺骗对方,沈炼因心中有愧故而产生了动摇!
而俞长生看出了沈炼心中的动摇,其实他对此事全归咎于赵文华、本身就心存怀疑。他区区一个江湖小辈,计谋武功都不算多么了得,何至于严嵩和赵文华这样的大人物如此处心积虑、兴师动众地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