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沫樱在一起的这几年,她除了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在螺溪住过,她还知道什么?”
木希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没有了。”
“是啊,没有了。她不知道螺溪在哪,不知道螺溪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大黄是谁,甚至连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叫伏丧的哥。她对你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让你在这里住了几年,连那晚她见我没带你回来,都敢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我一巴掌,她图你什么,图你的色相吗?”
“你扪心自问一下,对你来说沫樱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木希的声音大了起来,但显然为了不吵醒荀城,他刻意控制着音量,“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不想让她担心?真是好笑。大半夜从医院不吭一声跑了出去,找到你人之后又不声不响玩失踪这也叫做不想让人担心?你是忘了那年大黄不见了几天你自己心情怎么样了吗?既然你不想让她担心,你为何要闯进沫樱的生活?你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会为你担心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人生一旦和别人的人生交织在一起,有些事就已经不是你想或是不想的事情了,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牵肠挂肚。”
“那我的事以后不用你管了!”
木希的语气变得强烈起来,他甩开伏丧的手,拿起衣服就要站起来。他听出来了,伏丧是借着沫樱来训斥自己五年前在祁羽死后离家出走,同时也在拐着弯说自己遇见祁羽之前的事没有人知道。
“我刚刚说了,两个人生一旦交织在一起,有些事就不是你想或者不想了。既然我现在是你哥,那我管定你了。”
伏丧一把把木希按在椅子上,继续给木希讲起了大道理。
“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很像只刺猬,被人轻轻一碰,就马上绻成一团竖起了背上的刺,狠狠地扎着他们。”
木希没有反驳伏丧,看样子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但刺猬养久了,也会开始亲近周围的人,再被人碰一碰,也不会次次都蜷缩起来竖起刺去扎人,可你呢,却是个养不熟的刺猬,不管什么时候,别人刚想碰一下,你就立马缩成一团竖着背上那明晃晃的尖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见木希稍微又老实了点,伏丧松开按着木希肩膀的手,拿起纱布开始给木希包扎起来。
“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也不够格跟你说刚刚那番话。毕竟我在去祁羽那之前的事也从来没和你们说过。”
伏丧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但几番思索之后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知道我的‘丧’字怎么来的吗?”
木希摇了摇头,他虽然很久前就很好奇这个事,但从来不敢开口问。
“因为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爸就给我安了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小时候经常被嘲笑被辱骂。知道河豚吧,就是那种一碰就气鼓鼓、胀成个球、全身带刺儿的动物,比你这只刺猬凶多了。那时候我就跟河豚一样,我爸除了骂我打我之外对我不管不问,于是我就把气撒到外面那些说我的人身上,他们一说我,我就跟他们干架,后面他们发现拳打脚踢不能让我老实的时候,就用上了指甲钳、剪刀、水果刀之类的东西,但我照样不怕,隔三差五就和他们打,纯纯一个小混混。”
说着说着,伏丧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声音也开始有些沉重。
“那会儿不管我多晚回家,我姐都会等我,给我处理伤口、热饭。只要我半夜没回去,她就会跑出去找我,不管我躲到了哪,她都能找到我。但是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她烦人,每次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直到那一天晚上,我被我爸丢到了一片离家不知道有多远的小树林,我才发现我多想我姐就在我旁边、抱着我然后告诉我会没事的。”
透过面前镜子的反射,木希看见伏丧伸手摸着脖颈处那一圈暗红色的疤痕,从很久之前他就很想问,但每次都怕揭伏丧的伤疤,就放弃了,如今看来那道疤痕不仅仅是在伏丧脖颈处,也是在他心里,就如同自己后背上那一片烧伤留下的瘢痕一样。
“后面我偷偷回去过几次,但是都没看到我姐,十五年了,我已经十五年没见到她了……。”
伏丧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眼角也泛起了些许泪花,但他迅速将那泪花抹去,调整好情绪后继续给木希包扎起来。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训你,也不是为了哭惨,而是要你知道,有些事会在不知不觉间让人后悔。我时常在想,要是当时我能听我姐的劝,不再惹事,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了,这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我看得出来沫樱对你有意思,也能感觉到你心里有她,但是你再继续用这种带着抵触的态度对她,只是在互相折磨罢了,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你可以有所保留,但不能全盘封闭,留一点空间接受她的关心,主动和她说说你的事吧。”
在纱布缠完最后一圈后,伏丧拍了拍木希的肩膀,“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木希并没有穿上衣服,只是傻傻地坐着。
“怎么了?是伤口痛吗?”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后悔。”
伏丧愣了一下,“这我咋知道,我都还没给你找到过嫂子,哪里懂这个……”
“也是,这些年就没见过你带女孩子回家,问你也是白问。”
木希麻利地穿上衣服,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床边,想看看荀城醒了没有。
“好啊,你小子,这才几年没住一起,就敢和你哥我这么说话了,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了。”
说罢,伏丧走到木希身后,本来想狠狠拍一下木希的头,但木希突然往前弯下腰,他打了个空。
“别闹了,快去床位抓住荀城的双脚!”
“哈?”
伏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木希已经爬上床,两手死死按着荀城的肘关节。此刻荀城已经醒了,但是似乎起床气很大,他两眼圆睁,表情狰狞,脸涨得通红,双脚扑腾来扑腾去,不断在挣扎着想要起身。
“快按住他!”
呆了一秒之后,伏丧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荀城被体内的犬神“上身”了!
他立马到床尾按住荀城的双脚,但以往这种时候都是祁羽在处理,他除了按住荀城之外并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祁羽没有教过他,此刻也只能看木希想怎么处理了。
“孽畜,给我滚回去!!”
木希将头凑到荀城跟前,恶狠狠地瞪着他,荀城却突然甩头朝木希额头撞去。这一撞,让木希脑袋晕乎乎的,一瞬间他脑子不是很清醒,不知不觉松开了按住荀城的双手,转而死死扼住了荀城的脖子。原本还在挣扎的荀城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伏丧还以为荀城恢复正常了,松开手,略微侧了下身子朝床头看去,却看到木希死命掐着荀城的脖子。
“木希你疯了啊?!你想掐死荀城啊?”
伏丧一边吼着木希一边扯开木希的手,被伏丧这么一吼,木希才回过神来。此时荀城张着嘴,两眼略微凸出,没有一点反应。木希慌忙伸手往荀城的口鼻处探了探,察觉到荀城还有气息,木希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到底能不能让荀城恢复正常啊。”
“我试试看吧。”
木希掀开荀城的衣服,露出他的肚脐,只见一股黑气从荀城肚脐眼冒了出来,在他小腹上绕着圈圈。木希伸出双手,比成剪刀手,然后食指和中指紧紧贴在一起,接着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叠成一个十字,对准那股黑气后,他右手手指绕着左手手指转了一圈,紧跟着猛地抬起右手手指。
“八卦,起!”
随着木希的声音,那股黑气开始汇聚在一起,凝成一团,然后开始按顺时针的方向慢慢显现出八卦的卦象——☰,☴,☵,☶,☷,☳,☲,☱。但不知为何,其他卦象都清晰可见,惟有艮卦朦朦胧胧,像笔墨晕散在水里般。不过木希来不及多想,当务之急是先看看能不能让荀城恢复正常,他伸出右手摆成爪状,大拇指到小指各自对准震卦、兑卦、乾卦、巽卦、坎卦插了进去,然后跟转动齿轮一样缓缓往逆时针方向转了一下,卦象也跟着一起转动起来。
“以乾为狱,划坤为牢。诸邪,封!”
念罢,木希抽出手,那黑气凝聚成的八卦开始疯狂逆时针旋转,紧跟着又汇成一团,从荀城的肚脐眼钻回他体内。可就当木希和伏丧以为就要没事的时候,从荀城身体各处都冒出了黑气,甚至连他身上的毛发也开始变长变密、指甲也在慢慢变长。木希见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操作,但这次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将黑气凝成八卦,就在他思考接下来的方法时,荀城猛地坐了起来,伏丧眼疾手快,立马拽住木希往床下拉,但还是慢了一拍——木希被荀城一拳打了出去,撞在了墙上,伏丧在他身后成了肉垫,疼得嗷嗷叫。墙上的时钟被这么的大动作震得掉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此时,突然有个人打开门闯了进来——冰浦祭祭,他从十几分钟前听到楼上的声响有些不太对劲便一直站在门外。
“太裳,琉璃锁!”
霎时间,两道光柱朝荀城飞去,将荀城钉在了墙上。荀城拼命挣扎,但不管他怎么用力,愣是不能让自己脱离那两道光柱。
“你们倒是做点什么啊!”
冰浦祭伸着右手,掌心对着荀城,喘着大气,脸上开始往外渗出汗来,看来用这个琉璃锁很消耗他的体力。
木希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伸手把伏丧也拉了起来。他不是不想做点什么,只是现在封印咒没用了,他也不知道应该用其他什么方法,得去回想以前祁羽做过、说过的那些方法。
“磨磨唧唧的,不如直接杀了得了,反正是个妖混,活着也是个祸害。”
冰浦祭一边说着一比从口袋里掏出了把小匕首,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左手开始往刃上写着什么。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不想我杀了他你倒是让他变正常啊!”
此刻房间内一片混乱,木希和冰浦祭都怒目圆睁地瞪着对方,伏丧夹在中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行了,年轻人肝火那么旺盛,小心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