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雾的魂魄正欲化作轻烟掠出窗棂，柳忽然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小小的陶瓶。那陶瓶素面无华，边缘却被摩挲得温润圆滑，显然是日日捧在掌心的物件。她将陶瓶递过来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千棵……他受伤严重吗？这是之前他留给我的净水，他现在应该更需要吧。”
月光淌过陶瓶的弧度，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云水雾认得这瓶子——那是她的第一瓶净水，这护身之物留给了柳。她接过陶瓶，入手微凉，瓶身却还残留着柳掌心的温度。“是，伤得很重，”她声音微哑，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的纹路，“谢谢你，柳。”
转身前，云水雾回头望了眼冷宫斑驳的朱门，语气异常坚定：“你把那些药好好敷上，把伤养结实了。等千棵醒了，我们一定回来救你。”
夜风卷着她的魂魄掠过宫墙，琉璃瓦的冷光被远远抛在身后。怀中的药袋沉甸甸的，装着连夜寻来的疗伤奇珍；陶瓶里的净水仿佛也随着她的心跳轻轻晃动，带着不容辜负的重量。她不敢耽搁，循着与千棵之间那丝微弱却坚韧的灵识牵引，飞快飘向皇城之外的密林。
树洞深处，微光浮动。千棵蜷缩在铺着软草的石床上，脸色虽比昏厥时好了些，但唇色依旧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渗着暗紫色的血痕。他本是天生灵体，恢复能力远超常人，可国师府的符咒带着蚀魂的戾气，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像是在撕扯经脉，伤势恢复得异常缓慢。
云水雾将药袋里的药材一一取出，千年雪莲的冰晶在掌心融化，化作温润的灵力缓缓注入千棵体内。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才将那瓶净水郑重地捧在手心。
陶瓶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灵气扑面而来，混着梧桐林特有的草木清香，驱散了树洞里沉闷的血腥气。这不是普通的净水，是她纯粹的生之灵力，是千棵留给柳应急的护身之物。云水雾指尖微颤，这瓶水对如今被戾气缠身的千棵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望着木桶里备好的温水，心中清明——千棵的伤口症结在体内郁结的戾气，外敷药材只能暂缓皮肉之痛，若要彻底清除，必须让净水之力渗入四肢百骸。
云水雾轻手轻脚地将千棵扶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木桶。温水没过他的腰际时，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却未苏醒。她深吸一口气，将陶瓶里的净水缓缓倾倒入桶中。清澈的水流融入温水，瞬间泛起淡淡的银光，如同碎星坠入深潭，在水面漾开圈圈涟漪。
净水触到千棵伤口的刹那，他浑身猛地一颤，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银光顺着他的肌肤纹路渗入肌理，那些缠绕在经脉中的黑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簌簌后退、消融，伤口渗出的暗紫色血迹也渐渐转为鲜红，而后缓缓止住。
云水雾守在桶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银光在千棵体内流转。他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胸口的起伏从微弱的喘息变得平稳有力，连带着周身的灵气都开始重新流动。树洞外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几处尚未愈合的伤疤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陶瓶渐渐空了，木桶里的银光却久久未散，如同星河在水中安了家。云水雾将掌心轻轻贴在千棵的额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灵气在净水的滋养下重新凝聚，比受伤前还要强盛了数倍，带着蓬勃的生机。
她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微凉的树洞壁上，指尖还残留着净水的清冽。柳在冷宫单薄的身影、千棵苍白的脸、皇宫琉璃瓦的冷光、树洞里浮动的银光……一幕幕在眼前交织。这瓶净水，本是千棵对柳的守护，如今却成了救他自己的关键。
或许，这盘看似被国师府逼入绝境的棋局里，早已藏好了彼此救赎的微光。云水雾望着木桶中渐渐沉入睡境的千棵，眼底燃起一簇温暖的火苗。只要等他醒来，只要柳能在皇宫里撑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带着这净水生发的力量，把这皇宫欠的血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树洞深处的银光尚未散尽，千棵的呼吸刚趋平稳，云水雾忽然心头一紧——结界外传来一阵极不寻常的震动，不是夜风拂过草木的轻响，是有人用利器撞击结界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她猛地站起身，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方才因千棵转危为安而稍稍放松的心，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不对。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她进皇宫时，柳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座冷宫？柳只是个寻常女子，没有灵根，更不通术法，根本不可能看见她这魂魄形态。可方才，柳不仅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还精准地将陶瓶递到她手中，甚至能感知到千棵受伤的消息……
那些对话、那些担忧、那瓶恰到好处的净水，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诡异的刻意。
“柳看不到我……她根本不可能看到我……”云水雾喃喃自语，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怎么会知道千棵受伤？怎么会刚好拿出这瓶净水？”
结界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木头碎裂的咔嚓声混着人影晃动的声响穿透结界，清晰地传入耳中。云水雾看向树洞入口处那层闪烁着微光的结界——这是她用本命灵力布下的防护，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更别说精准找到位置并强行突破。
除非……有人指引。
心脏像是被巨石砸中，沉闷的疼痛蔓延开来。她想起潜入皇宫时异常稀疏的守卫，想起柳递陶瓶时指尖那抹过于用力的苍白，想起那瓶净水——那是千棵留给柳的护身之物，柳向来视若珍宝，怎会如此轻易交出？
一切都太顺了，顺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原来……进皇宫本就是个骗局。”云水雾的声音干涩发颤，眼底的暖意瞬间被冰寒取代，“他们故意放我进去见柳，故意让她‘送’来这瓶水……”
目的不是柳，也不是那瓶净水，而是通过柳的手，让她带着“找到千棵”的信号回来！国师府根本早就知道千棵的藏身之处，只是不确定具体位置，便设下这局，让她亲手暴露结界的坐标！
结界外传来一声巨响，防护光幕剧烈震颤，边缘处已泛起破碎的涟漪。云水雾看到数道玄色身影出现在树洞外，为首之人手中握着一面闪烁着黑气的罗盘，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树洞深处——那是追踪净水灵气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