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宇黎族有一套完备的代谢系统,在无氧环境下也可正常生存六小时以上,所以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这里的结构是否稳定。可进得洞来,才发现四周墙壁十分坚固,像是有专人维护一般,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前进。越向里走,温度也越来越高,衍将外衣脱下系在腰间,不时四下观察。扶盈悄悄走上来,扯扯了他的衣角:“衍,你还好吧?”
衍看了看她,依旧身着那套浅绿色制服,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洋溢着迷人的微笑。“我挺好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是想说,刚才指挥官说你的那些话,你别太放在心上。”扶盈善解人意的劝慰道。
“哈哈,我哪有那么脆弱。”衍笑了。
扶盈则压低声音:“唉……其实我也不同意下矿,因为这次我带的医疗品很有限,若真是有什么危险,这么多人真不够用。”
“那……你为何刚才不说啊。害得我一个人,跟个傻子一样着急了半天。”
“我……我不敢……”女孩儿害羞的低下了头:“我真佩服你的勇敢,能当面顶撞指挥官……”
“嗨……这不是勇敢,只是据理力争而已。”衍笑道:“下次你也不必怕她,直接说便是了,她又不会吃了你。”
“嗯……”扶盈点点头,紧了紧背包,继续前进。
不一会儿就到了矿底,列采薇带着众人聚拢在那布满骸骨的墙壁前仔细检查,又尝试将一些骨殖撬下来带回去研究。衍则警觉的探查起了四周情况,很快就被洞底吸引。“奇怪,怎么是这个样子?”他喃喃自语,引起了扶盈的注意:“有什么不妥吗?”
“你不觉得这矿底的石料明显比两侧的细腻吗?”衍问道。扶盈仔细观瞧,确实如此,不过她表示这里之前发生过爆炸,可能是在那时被炸碎的。可衍却有不同意见:“就算是爆炸,也不可能只炸碎这里的石块,而不伤及两侧吧。”
二人的对话引来了列采薇,她定睛一看,也惊讶不已,便准备走近些观察,衍却一把拉住了她。“等等!你看那些碎石……是不是在动啊。”随着他的提醒,大家也发现所谓的“矿底”竟然在有规律的起起伏伏,似乎是在呼吸,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这他娘的该不会是个活物,把洞口给堵了吧!”盘缙惊讶的连连后退。
“不可能!”左师昭反驳道:“据我所知,八荒没有任何一种生物长成这样。况且这家伙没头没尾,哪里像个活物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住这里,说不定没见过呢。”盘缙反呛道。
“我……”左师昭虽然窝火,但对方说的在理,竟也无法反驳。毕竟虽然经过大规模考察,他们对八荒生物的了解也只有区区百分之五而已。其实不要说八荒,就是九宇的生物,据估算也有百分之八十五左右尚未知晓,就已经灭绝了呢。
“好了,别吵了!我上前看看,其余人原地待命。”列采薇说着,迈步朝前走去,德砚清则自告奋勇地跟过去。衍虽然不喜欢指挥官刚愎自用的性格,但对她此时的身先士卒还是十分认可的。只见列采薇和德砚清来到距离矿底大概一米左右的地方,墙壁的起伏竟戛然而止。他二人对视一眼,抬手轻轻抚摸,想看看有什么端倪。但觉冰冰凉凉,还带有一丝水汽,粗糙的表面与普通岩壁并无二致。可就在下一秒,那墙壁突然四散开裂成一个个手掌大小的个体,瞬间躲进了后面的洞里!紧接着,一片清冷的光把矿井照的亮如白昼。众人瞪大眼睛观瞧,发现面前竟是一个夺天工的巨大镂空结构,千疮百孔、沟壑相连,无数发光生物在通道中穿梭往来,五颜六色,如同都市的霓虹,又似夏夜繁星,在这黑漆漆的洞穴里格外夺目。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巢穴!
“我的天哪!太壮观了!”左师昭发出一声感叹。可是下一秒,巢穴上部就钻出十来条手臂粗细的生物,状如蟒蛇,口如吸盘,发出如呜咽一般的声音。接着,一群长着翅膀的家伙又飞了出来,黑压压的看不清细节,那嗡嗡的声响,却让人浑身不适。最后,洞底又涌出一批,密密麻麻的在地上蔓延,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长着一双板牙,有的前肢特化成尖刺,还有的胖如水壶,但无论是何样貌,皆如士兵般排列整齐,虽然渺小,却无比威武。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德砚清喊道,把钢刀横在胸前。
“……这应该是土虬,是八荒一种土生生物。它们是群居,有一个虬后,其他都是小兵。”左师昭介绍道,言语中似乎兴奋多于紧张。
“你他娘的知道为何不早说?!”盘缙一阵抱怨。
“我见过标本,又没见过它们的巢穴,哪里看得出来?再说眼前这些,无论体积和数量都跟以前发现的不可同日而语。”左师昭辩解道。话音刚落,洞穴顶端的家伙们便弹射而出,衍等人身手敏捷,未及它们落地,便手起刀落将之斩做两截。可有几名队员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它们一下吸住皮肤,怎么拽也拽不下来。无奈之下,只好用刀割断,留一半在身上。刚解决了这边,那些水壶状的个体又朝他们喷出不明液体,强烈的气味令人作呕,沾到衣服上,立刻被腐蚀大半。紧接着,其余土虬也一齐朝这边扑来。它们身形微小,数量众多,用刀显然无法对付,列采薇只得让大家快撤。
幽暗的洞穴内,大家早已忘记了队形,自顾自的逃命。衍跑了一段突然听到身后哎呦一声,回头看是扶盈被地上的深坑绊倒,扭伤了脚踝,无法站起。她见衍回头,流露出坚毅的目光:“不要回来!它们追上来了!”说话之间,几只土虬已经爬到了她的腿上。赏金猎人的世界生死攸关,从来不存在救人这个选项,可此时的衍却突然想起扶盈那日对自己的悉心照料,,左师昭冒死相助以及盘缙舍身救人的身影也在眼前重现。于是他一咬牙,转身冲上去,解下腰间外套,将扶盈腿上的土虬打掉,又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娇小的她揽在胸前,大步流星朝洞口奔去。衍只觉身体裸露处传来阵阵刺痛,也顾不得去管,只将怀中的女孩儿抱得更紧;扶盈惊吓之余,也蜷缩在衍宽阔的胸膛中。
待二人跑出洞口,早已不见了其他人的身影,想必是朝主楼而去了。可衍抱着扶盈行动不便,跑不了那么远,必须尽快找地方藏身。此时,他想到了伐木机旁的那栋建筑,那里墙上有一条小缝,刚好可供一人通过,于是便带着扶盈赶了过去。进入其中,胸前的探照灯自动亮起——这里原来是一个仓库,里面停着有一台伐木机和一辆车。他们也来不及细看,赶紧将能找到的东西全部用来堵住缝隙,土虬们无法攻入,只能围着房屋乱飞,发出嗡嗡的响声。
二人见暂时安全,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呼……谢谢你,我以为我的探险经历就到此结束了呢。”扶盈刚道完谢,又注意到衍身上全是土虬咬伤的痕迹。“哎呀,我来帮你消毒处理。”说着便从随身的急救包中掏出工具。
“我没事的……”衍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土虬从身上扯下。只见它头部浑圆,细腰扁尾,忽闪着透明的翅膀,前肢已经特化成了针刺,还在尝试蜇他的手。衍毫不在乎的把他碾死,扔在了一边。此时,就听洞口处传来一声长啸,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吓得衍和扶盈一个激灵。下一秒,房子周围的嗡嗡声就渐渐散去。可衍和扶盈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打开缝隙贸然查看,只得先清理好伤口再说。
与此同时,列采薇带领众人,一口气撤回了主楼,丰卓和祝其嫣然带着其余队员赶了出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伤成这样。”丰卓看着狼狈的同事们问道。
“他奶奶的,倒了霉了,碰上一群土虬……”盘缙口中骂骂咧咧,就要给他们讲述之前的遭遇,却被左师昭打断:“欸!衍和扶盈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少了两人。“糟糕,我记得他们走在最后……难不成……没能逃出来?”德砚清嘀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行,我们得回去找他们。”左师昭说着,提起长刀就要出发。
“站住!”列采薇阻止道:“那些家伙数量太多,我们根本无法应对,而且衍他们若真的还在里面,恐怕凶多吉少了……”她说完,默默低下了头。
“是啊,左师昭,你现在回去就是白白牺牲,有什么用呢?”德砚清也劝道。
左师昭从小敦厚纯良,对人对物都常怀善心。长大后又埋首求知,久在象牙塔中,不知社会险恶和人心冷酷,却刚好保留了那份赤子纯真,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同伴。“是死是活要见了才知道,怎能现在就放弃呢?”他据理力争,坚持去救援,可一旁的众人还是无动于衷,就连丰卓也不同意贸然前去。左师昭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们在这蛮荒之地,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你们今日不去救他们,日后也没人来救你们……”说完转身就朝矿坑跑去,只留下哑口无言的众人。
左师昭返回矿坑,发现此时大部分土虬都已退去,仅有零星进出,而且没那么有攻击性了。“衍和扶盈该不会真没出来吧?”他这样想着,缓缓来到入口,看着那黑洞洞的矿道,心里一阵发毛。不过对同伴的担忧还是战胜了恐惧,握紧手中钢刀,就要朝里走。就在此时,洞内传来一阵凄厉的鸣叫,吓得他赶紧躲到不远处的大树后,大口喘着粗气:“天哪,那又是什么。衍、扶盈,你们一定要平安啊……”他口中叨念着,心噗噗直跳,感觉叫声愈发响亮,似乎已经到了洞口。强大的好奇心促使他伸出脑袋一探究竟,才发现一只巨兽从洞里退了出来。它肩高近两米,体长四米有余,四足粗壮有力,两条两米多长的纤细尾巴,如飘带般悬在身后,周身覆盖着橙黄如金的柔软细鳞,在昏暗的天空下愈发明亮。“这是什么生物?怎么资料里没有啊。”左师昭心里暗道,立刻兴奋起来。
此时的巨兽已经完全退了出矿洞,左师昭这才注意到,它嘴里竟叼着一只巨虫!那虫子头部呈蓝黑色,看上去如钨钢一般,后半段又变成了极可爱的嫩粉色,软绵绵的,且每隔一段便有一个褐色的圆点,肥胖的身躯一直延伸到矿内,看不到尽头。这虫子在猛兽的口中不断挣扎,十二条一米多长的锋利前肢,用力挥舞,却无法够到背后的猛兽。“这应该就是那些土虬的皇后了,看来这怪兽是它的天敌。”左师昭这样推理着,又看到其他土虬正从各个方位发动进攻:有的紧紧吸在猛兽的腿上;有的从天空中俯冲,用针刺蜇它的脊背;还有一些向它喷射腐蚀性液体;奈何这一系列攻击,对那橙黄色的鳞甲丝毫不起作用。那猛兽死死咬住虬后,拼命甩动身体,就听“滋啦”一声,竟将它撕成两截,白色的粘液夹杂着无数未成形的幼虫,从身体中流出,一股甜甜的香味顿时弥漫四周。那猛兽兴奋不已,把头伸进猎物腹中,吧唧吧唧的贪婪舔食其体液和幼虫。
左师昭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不寒而栗——若是衍和扶盈还在洞里,恐怕必死无疑。突然,那猛兽停下了咀嚼,抬头嗅探起空中的气味,接着缓缓朝左师昭这边而来。“糟糕,它嗅觉这么灵敏啊!”左师昭心里暗叫不好,也知道再躲下去已无意义,于是夺路而逃。那猛兽想来是把他当成了争夺食物的对手,一声长啸,朝这边奔来。别看它身形巨大,速度却不慢,眼看便要追上。千钧一发之际,德砚清从斜方窜出,全力掷出手上钢刀,不偏不倚,正中那猛兽头部,迫使它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左师昭见到同伴,像看到救命稻草,狂奔到跟前,才发现列采薇、盘缙、丰卓等人也陆续赶来。
“你们怎么来了?”左师昭有些不可思议。
“还不是被你的勇气和话语感动了。”丰卓笑着说道。左师昭也笑了:“嘿嘿,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们别聊了,这是什么怪兽啊,中了一刀,怎么没事儿啊!”盘缙打断他们。
左师昭难以置信的转身看去,它果然安然无恙,甚至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他们用的刀可是九宇最强合金锻造,低温超导冷压成型,千锤百叠,无比锋利,可谓削铁如泥,断钢裂石,竟伤不了那怪物,着实让人讶异!不过此时左师昭心里,还是兴奋多于紧张:“这东西我也没见过,不过我看它长得有些像咱们九宇的猛兽——犱(jǐ),只是身形更为宽阔,不如就叫它阔犱。”
“你个书呆子,不是让你起名字,是问你怎么办!”盘缙话音刚落,那怪兽突然双脚站起,双臂张开,亮出了布满花纹的腹部,层层叠叠,五颜六色,让人一阵眩晕。更骇人的是,腹部中央还长着一张巨口,布满獠牙,一张一翕,十分骇人。就在众人错愕之际,那阔犱竟双足站立地冲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记仇,它此时直奔适才袭击它的德砚清而去。对方如今手无寸铁,只能左支右绌的闪避。丰卓见状,挡在他身前,长刀运转,向阔犱左脚砍去,身手敏捷,让它来不及躲闪。本以为这一刀会将那怪兽砍残,没想到大刀劈中腿部鳞甲,竟如同砍在石头上,震的他手臂发麻。丰卓心惊之余,反手又袭右脚,那阔却生生扛下,接着挥起前掌扇来。丰卓横刀挡住,却被震的长刀几乎脱手,不由心下一惊:好大的力气。阔犱一招未竟,便落下前足,同时扭转身体,甩动双尾,原本两米多长的柔软的尾巴瞬间收缩为一米左右,且坚硬无比。丰卓继续用刀去挡,却不敌它全身回转带来的力量,一下被拍飞数丈,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丰卓,没事吧!”左师昭赶忙冲上去查看,盘缙则招呼其余人将它团团围住,德砚清也趁这个空档捡起了刀。“这家伙看着柔软,但砍上去却像石头,尾巴还很灵活,大家都小心啊!”丰卓撑着身子提醒道。
此时的阔犱并未进攻,而是发出阵阵低吼,如春雷闷响,隐而不发,似乎是在警告。一名勇敢的队员准备从背后偷袭,可那阔犱的尾巴竟像是有生命一般,高高扬起,又骤然弹出,如标枪般贯穿了这名队员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四周娇黄的草地上,那名队员也重重倒下,没了呼吸。九宇黎族在母星位于食物链顶端,对猛兽的恐惧已逐渐丧失,如今仗着自己人多,又有长刀在手,也没把这阔犱放在眼里,谁想这么快就为傲慢付出了代价。不过他们自古尚武,面对同伴的死亡,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他奶奶的,今天让你血债血偿!”盘缙大喝一声,正面杀上,欧辰戎和淳维夏则从侧面袭击,其余队员也一拥而上,攻击其各个部位,谁想钢刀落在它身上,只发出“铛铛”一阵声响,如金属相击,似铜锣向撞,再看那怪兽,鳞甲灿然,毫发无伤!
阔犱遭到攻击,也失去了耐心,左突右咬,再配合身后的长尾,简直如战车一般。欧辰戎、淳维夏等人起初还能抵挡,但很快便被打乱阵脚,不是被咬伤,就是被刺伤,惨叫声一时响彻丛林。德砚清心知那家伙尾鞭厉害,扔掉钢刀,看准时机伸手握住了它的两条尾巴,接着用力拖拽。真个好力气,竟使那怪兽倒行!盘缙则在正面挥舞着钢刀,如雨点般砸在阔犱头上。可那怪兽仗着鳞甲护身,硬是扛下了攻击,接着后腿发力,一下站起,前肢结结实实扫过盘缙胸膛,虽然他躲得快,但还是被划开一排口子,登时鲜血直流。那阔犱顺势扭转身体,将两条尾巴硬生生从德砚清手中抽了出来,尾部的棱角也将他的手割伤。接着摆动尾巴,如两条钢枪,不断刺向德砚清。德砚清此时已没了武器,只能被动躲闪,再加上手部受伤无法招架,渐渐落入下风。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轻盈的身影从空中划过,稳稳落在阔犱背上,两把钢刀如剪刀般将它的头部绞死在地,接着便是列采薇铿锵有力的声音:“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见指挥官如神兵天降,众人一阵欣喜,赶紧向后方撤去。
列采薇这边封住阔犱头部,想要用力将其剪杀,怎料它颈部也如石头般坚固,一时无法拿下。又听耳畔一阵破空之声,那怪兽尾巴如标枪般刺来,就要将她贯穿。列采薇拔起双刀,灵巧跃起,躲过攻击的同时,一个翻身落到地面,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猛兽,升腾的杀意几乎要将整个森林点燃。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挥舞右刀,朝阔犱头部砍去。那阔犱丝毫不惧,向左一闪,用肩部鳞甲挡下攻击。列采薇间不容发,左刀直击它前肢,却依旧无法伤其分毫。阔犱趁此空档,伸爪直掏其心口,列采薇急急后撤,躲开攻击的同时挥刀一扫,在它掌面上划了一下,登时鲜血迸流,三寸长的锋利指甲也应声而断。那阔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踉跄两步,满眼突怒的看着列采薇——这么多人轮番攻击,总算让这家伙受了伤!可掌面之地,何以致命?它舔舐了一下伤口,便再度杀来。
“我就不信你没有弱点。”列采薇身随心动,双刀如游龙入海,在阔犱身上每一处都砍了个遍,可它就如不坏金刚,毫无破绽。一番砍杀下来,列采薇只觉身体疲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这样下去会被耗死的。”她焦急之下,心里盘算起克敌之道,突然想到了对方腹部的巨口——那里面总不可能有鳞甲吧?于是心生一计,与那阔犱缠斗了一会儿便假装不敌,扔掉一口刀,朝一旁的树林中跑去。那阔犱此时已经暴怒,紧追不放,却正中列采薇下怀。她把钢刀叼在口中,径直跑向一颗大树,借助惯性,手脚并用,攀上树干。那阔犱眼中全是敌人,很自然的抬起前脚,朝树上勾去,却不料已然暴露了腹部。列采薇抱住树干从另一边滑下,拿起长刀就要刺向阔犱肚皮上的大嘴。本以为这一下定可取其性命,谁知那腹口中竟突然喷出一股不明液体,列采薇急忙用手臂去挡,虽未伤及面部,但衣服顿时冒起青烟,她也因此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阔犱顺势落下身来,一掌踏住她的左臂。列采薇正要抬右手劈砍,可阔犱却更快一步,左脚跟上踩住其武器。列采薇身体活动受限,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刀抽出。眼看阔犱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发动最后一击,她满眼的愤怒与不甘,只能用手拼命敲打着那庞大的身躯,却无计可施。
生死攸关之际,一个巨大的机器突然从身侧窜出,一下把那猛兽撞飞数丈。紧接着,一个声音破空而来:“快走!”
列采薇定睛观瞧,原来是衍操纵这一台伐木机赶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救下自己性命的,竟然是这个一直不听她指挥的难缠者,不过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提醒道:“这东西刀枪不入,只有身下的嘴能致命,可是会喷射酸液,你小心啊!”如凤鸣般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衍对列采薇虽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比划一个手势让她先撤。此时的阔犱已爬起身来,用力甩了甩头,面对眼前的钢铁巨人,也毫无畏惧,再度亮出胸前的恐怖图案和诡异口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衍这边操纵伐木机,三足伫地,四臂悬空,挥舞着钢爪和电锯,一场九宇科技与八荒亿万年进化的战斗即将开启。
那阔犱观察一会儿,似乎看出破绽,放下前肢,直奔机器人下盘而来。衍立刻后退几步打出时间差,两条钢爪从天而降,死死钳住阔犱的头颈,顶住冲击的同时,又操纵电锯,对准其背部狠狠劈了下去。这一下可谓断金裂石,但那一身邪门儿的铠甲,依旧能护得主人周全。
“这家伙是什么做的,这样的攻击也能挡住?”衍惊叹一声,却不信邪,不断朝阔犱背上同一个部位猛砸,两下,三下,四下……锯齿都变了形,他还在拼命攻击。那阔犱被钳住头部无法动弹,用尾鞭去刺又没有作用,纵使坚如磐石,也受不了这巨大撞击带来的震荡,终于轰然倒地。“有希望了!”衍这样想着,再次将电锯抬高,蕴足最大马力,发出了最后一击。可是那机械毕竟经历了八十多年的风吹雨打,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就在接触的一瞬间,手臂咔嚓一声断做两截,被反作用力推向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深深插入一旁的泥地里!“该死!就差一点了!”衍恨铁不成钢的喊道。
阔犱趁此空档再度暴起,甩开了钳制它的手臂,一个箭步冲到机器人身下,咬住一条腿用力一扯,不但把线路咬的稀烂,还将伐木机拉倒在地。衍急忙操纵它要爬起来,却早已被那掠食者看穿,三两步冲上驾驶舱,用巨大的身躯压住猎物,一顿狂咬,钢化玻璃和金属支架在它的血盆大口面前也如饼干般脆弱,几口下去就嘎啦作响,满是裂痕。若是再不想办法,就要成为罐头了。衍到底是赏金猎人出身,多少次命悬一线,都能沉着应对。他看准时机,催动两条手臂一下抓住阔犱的两只前脚,将它架在空中。阔犱后腿离地,无法使力,只能拼命扭动身躯挣扎。它虽然势大体沉,但伐木机就是为了将巨木举起搬运所设计,以己之长,攻其之短,焉能不破?阔犱见挣扎无果,只得使出最后杀招,腹部巨口又喷出一股酸液。奈何衍躲在驾驶舱内,丝毫不怕,而是将装着水刀的手臂刺了出去。这水刀虽然没法使用,但喷口十分尖锐,且由高强度金属制作,此刻就如一柄钢枪,深深插入阔犱腹部,只听一声惨叫,鲜血迸裂而出,溅洒满地。那阔犱挣扎两下,很快没了呼吸。惊恐之下的衍依旧死死握住操纵杆,将手臂插得更深,生怕除恶不尽。直到确定那家伙死透了,才缓缓将它放下,钻出驾驶舱来。
此时的众人也拖着伤体拥了上来。“好兄弟,你果然没死啊!”左师昭和丰卓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德砚清则拍拍他的肩膀,夸了声好样的。就连一向不待见他的列采薇也赞叹道:“这次多亏了你啊。”
“不……多亏盘缙和德砚清发现了这机器,也多亏你们把这怪兽打累了,不然我也很难有胜算。”衍这话像是自谦,却字字都是真心,他颇为后怕的看看身后的阔犱,表示如果是自己以肉身相搏,也无法全身而退,这次真可以说是侥幸了。谁知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心悸,“噗通”坐到地上,胳膊也不听使唤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一件短袖,而且已经破烂,身上全是红点。
“衍!”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只见扶盈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赶来。
“扶盈,你们刚才去哪儿了?衍这是怎么回事?”左师昭把一连串问题砸来。
“刚才我在矿坑内扭了脚,衍为了保护我,把外衣盖在我身上,自己却被那土虬叮的遍体鳞伤。出来后找不到你们,我们只能去最近的建筑内躲藏。谁知刚把他身上的土虬清理干净,就听到矿口处传来阵阵哀嚎,出去看才知道是你们遇险。他让我在原地休息,自己开着伐木机回来帮忙。我放心不下,也跟了过来,奈何走的太慢,现在才到。”扶盈解释道。
“不必紧张……我死不了的,只是胳膊好像没知觉了。”衍平静的说道。扶盈闻言,赶紧从随身背的医药箱中取出一个胶囊拧破,将流出的液体滴在衍的手臂上,瞬间便被吸收。接着又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四折屏幕展开。这是九宇常用的便携诊断组件,试剂所携带的纳米颗粒渗入身体,按预定程序进行相应测试,结果则显示在屏幕上。
“不好,是神经毒素……他体内的拥塞肽已然超标,再这样下去会心脏麻痹的。”扶盈看着结果,倒吸一口凉气。九宇黎民的神经系统,通过一种名叫兴奋肽的东西刺激,可以传导神经脉冲,又通过一种叫安定肽的物质,中和兴奋肽,降低神经兴奋。而神经毒素的作用原理,便是抑制安定肽的活性,使神经处于高度亢奋状态,导致其功能紊乱。基于这个原理,他们进化出了一种抵御办法——拥塞肽。这种物质会在安定肽分泌出现故障时产生,将各处神经包裹起来,通过物理方法减缓其兴奋程度。这种机制对少量毒素确实能起到很好的作用,但若毒素超过一定阈值,身体反而会因为拥塞肽过量而陷入麻痹、休克,最后连心脏、大脑都会停止运转,进而死亡。一旁的左师昭自然明白这些常识,于是不住的催促扶盈,先分析出毒素成分,然后再配制解药。
扶盈自然明白治疗过程,只是这样的分析需要很长时间,他怕衍撑不住,于是指着不远处的矿洞说道:“你们快去捡几只土虬来,我直接测试它们的毒素,可以事半功倍。”
左师昭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跑,德砚清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二人便取回两只半死不活的土虬。扶盈将毒液挤出分析,看着屏幕上的结果,脸上这才绽出笑容:“土虬的毒素跟介仁酸很像,真是上天保佑,这样的话,只需要几分钟,解药便可以制成。”说罢,便开始调制并给衍注射,一套动作熟练无比,可见业务能力之精深。衍自幼孤独,从没有被这样关心过,看着忙前忙后的好友,内心十分感动,尤其是对扶盈,更是连连道谢。
“别这么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该谢你才对。”扶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咱们就扯平了。”衍笑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扶盈按住:“诶,现在还不能乱动,要等毒素完全清除才行。”衍只得乖乖坐回地上。
此时的祝其嫣然也在积极救治着其他队员,可不少人伤的太重,在这缺医少药的矿井,她们能做的十分有限。于是列采薇当机立断,决定带众人返回。
左师昭听闻此言,赶紧跑到阔犱的尸体旁,要亲自研究一下这个神奇的生物,解开它身上的谜团。他心有余悸地掰开阔犱腹部的巨口,才发现这只是伪口器,是专门用来喷射毒液的。接着又好奇的摸了摸它的鳞甲,没想到触感竟十分柔软,如同皮肤一样。“咦……这么柔软的铠甲,怎么会刀枪不入呢?”他自言自语着,不自觉用手拍打一下,可竟如拍在石头上一般。好奇的他继续轻抚,铠甲就又变得柔软起来。见多识广的左师昭马上恍然大悟:“是剪切稠化流体!”这剪切稠化流体是九宇一种广泛应用的合成物质,当施加巨大外力时,组成它的分子聚合链没有时间重新排列,便会缠结在一起,变得坚硬无比。而当平静状态时,聚合链恢复原状,就变得柔软。九宇很多防弹衣、护膝之类的,都是用这种材料制成。想不到工业文明的产物,在八荒竟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左师昭看了看脚下的土地,不禁感叹宇宙造物之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