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菜乌克兰 短篇

坦克的雨刷

十一

坦克的雨刷 吴晨浩 3044 2020-11-13 16:42:31

  褐城是座彩色的城市。我们开车在运河路,红彤彤的落日在漾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泛皱。此刻河岸停满了轻小的货船,装卸船货的工人聚着抽烟,船员们则上岸寻欢,个把倒霉家伙抓阄到了下签留着守船,往高一台阶岸上的流浪狗扔砸烂苹果引来吵闹的狗吠。年轻的行脚小贩在停靠的船只间灵巧跳跃,兜售怀抱盒子里的香烟、打火机和即食河鲜。

  我们停下了车。河风吹地我通体舒畅,在恍惚间,我好像能看到、闻到更远处地方的东西!远处一个妇人正在煨着给面条的调味汁,楼下街边中国商店里有没盖严实的糖果罐子,在一旁后院的聚会,人们往烤鸡上浇着威士忌……我感到舒适同时又感到饥饿,感到不真实的事情正在发生,额头上的汗滴往下淌,脖子上的汗却顺着下巴往上流。玻璃、鸟羽、干花,置身于万花筒中,嬗变的多边形开始填满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我感觉身体里充满了不属于自己的力气,多到握拳时都会从指缝间散溢。

  可胡安看样子糟透了,他撑着膝盖干呕并把这怪罪于河边的腥味。他强挺着背,肩膀却内拢地厉害,看样子想离开那却迈不开步。他反应剧烈,让我和海伍德都不知所措,“我们走。”海伍德帮助胡安离开了那,我们把他带回了住处的房间。

  海伍德去商店时喊上了我。天已经很晚了,店铺门前一个流浪汉同我们搭话,想要一些钱买个馅饼,那家伙看样子不讨人厌,不是那些可憎的乡巴佬。“实际上我想给你来瓶威士忌,别觉得我在寻开心,你真正需要的是这个。”海伍德这么说着,买来了香烟、威士忌和盒装果冻,在路边的长椅上同流浪汉推杯换盏。“我还是很饿,但好在今晚总算能捱过去了。”“我有个朋友,我也想他能捱过今晚。”海伍德说的该是胡安,我加入了他们,还好海伍德算上了我那一份。“他这有些麻烦。”海伍德点了点头,我早猜到了许多,只觉得那会是阿尔茨海默和帕金森。“他是个疯子吗?”“嘿,他是个体面人。”海伍德夺过流浪汉手里剩不多的酒瓶,把他放在膝盖上的破帽子拍飞出去,后者嘟囔地捡过帽子瞪了我们一眼后走开。“他是个体面人,可到最后有了这最不体面的毛病。”我听后也感觉郁闷,一滴不剩喝完了剩下的酒。

  第二天早晨,我于海伍德敲响了胡安的房门。“嘿,老兄。嘿,你好。”胡安同我握手,他看着恢复了些精神,可是却不再认得我了!我求助地看向海伍德,后者也只能摆着苦脸。“胡安先生,我是朗,奥古斯塔斯是我的父亲。”我想让他回忆起这些。“他在哪呢,昨天他正好提起你,你是那个倔强的孩子。”我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海伍德说服他坐上了车,胡安瞧见了盒子却也并不在意,我也就没再多言语。

  在路上,安静的行驶持续了许久,直到胡安长长地吐气,用复杂的语气开口道:“我最恨白痴,到头来自己成了一个白痴!”车里没人接话,等他语气缓和了些戏谑地开口:“等我又成了白痴,你们得载着我找地方玩两把,全知的上帝只不会把事瞒着白痴。”“就像奥库总下注在72那匹马吗?那短腿马甚至从来没进过前六。”海伍德回忆起这些,俩人都笑了起来。我听到了让人在意的事,急切地问他俩人,“72?你说的是72?不是71,不是73?72是我的生日。”“是这回事吗,那你可没给你老爹带来什么运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说,这也太怪了吧!”我瞧了眼身旁的盒子,车速不知觉间快到了120码。“不知道。嘿,你早上有吃那玩意吗?”“我看看…还是你帮我看看吧。”后座的老人们不再理会我的问话,我把车速慢了下来,先前超过的几辆汽车又重新超过了我们,看着窗外的车子,那感觉就好像是我在倒退…事实上,这会我真愿意能够踩着油门往后退,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

  “我们得找个医生吧?”话题回到了这事,胡安听后也不答话,海伍德提议道:“有主意了,这得去找我的一个黑人兄弟,你只要把车开到霍斯堡。”“他是一个鼓手,更是一个冥想大师。冥想总是好的,大家都知道。”我听后只觉得有趣,鼓手和冥想大师之间确实该存在些联系,可在同个人身上?就像一人既是传教士又是政客,或是摇滚乐里响出钢琴声。“你觉得怎么样?”我问胡安,后者依旧懒懒地回应表示不去想这些只想补觉,我俩便安静了下来好让他入睡。直到胡安再醒时他又成了那副愣怔的神情,海伍德在地图上标注了霍斯堡,摇下了自己身侧的车窗,给胡安递上香烟,抱枕用的软垫和空纸袋。

  ……

  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来到霍斯堡,在地下酒吧里我们找到了海伍德说的黑人兄弟。那时酒吧里已陆续来满了客人,舞台上的乐手们还在最后放松的状态。“他在那。”顺着所指我找到了冥想大师,在舞台角落架子鼓堆后的一个光头黑人。我们找到位置坐下,强烈的声光色影看样子振奋了胡安的精神,他一刻不停晃荡着酒尽后杯子里的冰块,发出的烦人声响与周遭吵闹的气氛一起,像是能让人捏紧一日的疲惫后滴沥出汗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哐

  一连串没有盖过现场嘈杂声的鼓点后,在尖锐清脆随后又嗡嗡声瓷闷回荡的敲镲响终于把大家的耳朵拉回到了台上。顷刻间,电吉他、贝斯和摔碎杯子的声音同时响起,人群开始叫好,主唱在话筒前试声——他咳了三下,那个混蛋像是通过音响把口水咳在台下每个人的耳朵上。演奏开始,乐声大动,人群开始熙攘。我的注意力被鼓架间冥想大师他色彩鲜艳的袜子所吸引——变换的彩光中我无法分辨它本来色彩,不过大多数时刻都是红色。冥想大师神情专注,头颅和手臂在节奏间律动,在似有的限定范围里律动。可踩鼓的那抹红色,脚跟踏地连着的红色,上下翻飞的红色和重影炫目的红色却是自由地无边无际!小胡子主唱握着话筒开始嘶吼,电吉他发出失真的扫弦声,冥想大师开始疯狂地打鼓,疯狂到要在密集的鼓点间塞进更多的噪音、敲击、拳击手的直拳和不用撞针的火药,我的额头流满了汗。

  “嘿,老兄。”冥想大师同海伍德拥抱,他穿着的背心被汗打的湿透。冥想大师叫做斯玛特,看样子不如我年老,总是微笑着,状态亢奋又自如。了解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斯玛特一口气喝完了三毛钱的苦艾酒,带我们离开了那个嘈杂的地方。

  在附近无人的公园里,斯玛特在草坪前盘腿坐下,“所以,你们想要在冥想中获得心灵宁静。嘿,大家都坐下,虽说是个人的修行,可成众坐在一快会有更强的磁场。冥想总是好的,对今后的人生大有裨益。”他是个唠叨鬼,我按他说的坐下,湿氤的草地浸透了裤子让人感觉难受。我们刚坐下斯玛特便站起了身,他的裤子可比我薄多了。“你们得自己找到心灵宁静,找到舒适的坐姿,圣灵会在虔诚祷告时显现。”草地间蚊虫开始嘶鸣,海伍德也反撑过身子站了起来。“闭眼,忍耐,放空,如果你有胃疼就想办法把疼痛稀释到右边,左右平均。还有什么你们得知道,你是个狠角色吗?得提防肾上腺素,那玩意只会让人心悸。忘掉那些思考的事和不在乎的事,忘掉妻子和情人,忘掉血液流淌的躯体。等你忘了那些,断肢也会重生。嘿,老爹。今天是星期几来着?”“我不记得了。”胡安回答道。“上帝,你掌握冥想的技巧也太快了!不过我还真得弄清今天的日子,快到月末了。”

  斯玛特讲述地五迷三道,我为差点有些相信而暗自好笑。按照他话里的步骤坐定,闭上眼的我只能听见耳边的嗡嗡声,见不到洁白的圣灵,提着光的圣子或者任何参禅入定时该有的抽象走道。我裹紧外套,在听到斯玛特与胡安的一问一答时更是忍不住发笑,直到夜晚刮过脸颊最后一撇冷风的散去,我像是被空气充实填塞,撑住了疲惫放松的身子,无数回忆在紧闭的眼睑内倏地显现。我感到措手不及,那些关于烦闷的情绪,关于奥古斯塔斯,关于鲍勃,关于自己古怪的脾气。

  斯玛特看了眼手表,“你们已经学会一半了,另一半会在践行时顿悟的。怎么样,想再去喝一杯吗?”“我还想再待会。”胡安这么说,我们便与斯玛特道别,等斯玛特走后,胡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我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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