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菜乌克兰 现实

象牙人生

第十六章

象牙人生 言十九兰若 16609 2020-12-21 16:56:05

  七月的沪上暑气正盛,每天37℃以上高温,柏油马路都晒化了,粘在鞋底。把人热的都不敢出门。棒冰,冰块是最畅销产品,供不应求。然而在环亚洋行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却是烟雾腾腾。四个男人愁眉不展,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坐在办公桌后面大皮椅的老板胡文远,把手里的一本书啪的一下摔桌子上,“平时没事时候,一个个都是人五人六,本事大得很。如今别人要把我赶尽杀绝,你们一点办法没有了。我倒台了你们也没好日子过!”连续三个月盘尼西林销量锐减,其他消炎药销售业绩也是惨淡,外方公司发照会威胁取消代理。这可是胡文远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借了大量资金和外方签约成功,并且还和军队签了长期供货合同。一旦被取消,光违约金就足够倾家荡产好几回了。而且不光是钱的问题,违反军方合同属于违反军法。胡文远一旦坐实了这一条,就会被军法审判,外人看来庞大富有的胡家将瞬间灰飞烟灭。“这个史秉政,贼心不死,去年给他打压下去了,今年又去找人居然下了行政命令,现在怎么办?”胡文远有些绝望的说。对面三个人,一个是环亚的总经理殷家驹,一个是律师费柏青,还有一个躺在沙发上满脸横肉的就是上海滩青帮堂主人称“闸北虎”的周三民。四个人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什么辙,其实也就三个人在想法子。周三民要么就说直接砍人,要么就说把哈士蟆直接抢了。费柏青看着周三民脖子上的纹身,那是一只露出獠牙的老虎。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像要跳出来咬人一样。“明的不行,咱们来玩阴的?”费柏青看到几个人都疑惑的看着他,接着说:“这事周老弟内行,只要稍微使一下计谋…”周三民不耐烦了:“老子最烦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不痛快。快讲要怎么办?”周三民在这单生意里也投了钱,事实上胡文远在发迹以前,年轻时候也是上海滩拆白党的一员。只不过此人颇有头脑,一般都是幕后指挥。接连做了几单“生意”以后,就洗手上岸,成立洋行,摇身一变做了太平绅士。周三民是他以前的小弟,他自己上岸了,培养一个接班人,依旧控制闸北□□。殷家驹倒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工商管理人才,被他聘请做了环亚总经理,这次的西药总代理就是他牵线搭桥促成的。费柏青则是多年来的老搭档,可以帮他在白道打官司摆平事情。在古代这种人就叫讼棍,是有文化的流氓,做事更恶。他看周三民急了,接着说:“如果史秉政进来放在药店的哈士蟆有问题,把老百姓吃坏了或者吃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想想。”立刻,另外三个人都来了精神。听他继续说:“我是这样想,三民兄弟有人,咱们可以这样这样…如果这招没有一下子打倒史秉政,搞臭哈士蟆,后面再加一下杀招。然后再发动那些无事还要生非的记者在报纸上大肆宣扬。这三招叠加,我就不信扳不倒这个乡下佬。”话说完,另外三个人一声不吭,空气就像凝滞了一般。过了半天,殷家驹首先把双手举到头左侧轻轻的慢慢的有些做作的用右手手掌拍左手掌根。胡文远打了个响指,坏心情一扫而光。周三民翘起大拇指:“老费,够狠,我是不敢得罪你,书读的越多越不像人。”“你个□□怎么骂人啊”费柏青半开玩笑半当真。胡文远瞪了一下周三民:“别胡闹,在说正事呢,三民你怎么个安排?”“听你的,老大,这事不难办。就是要做的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好,家驹配合你去办这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已经不早了,该吃晚饭了,都不要走,尝尝我家厨师的手艺。”“大哥不说我也要在这吃晚饭,早听说你家厨子是福建来的,做佛跳墙一流。”周三民咽着口水。“佛跳墙只是其一,这位大厨还师从川菜大师御厨□□临,学的大师真传,一道开水白菜做的出神入化,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这又是开水,又是白菜的,遍地都是。有啥好吃的,还不如红烧肉。”费柏青看着周三民直笑:“侬拎勿清,个只开水白菜是清宫名菜,慈禧太后最爱,用老母鸡熬汤,耗费上好的的金华火腿,干贝制成。这么说吧,你有钱吃不到。”把周三民,殷家驹听得目瞪口呆,馋的唾液都要流出来了。胡文远拍拍费柏青的肩膀,“老费,识货。”

  四个人来到一楼餐厅,红木的大圆桌子,胡釆玉和母亲柳凤元已经在等胡文远。看见其他三个人,柳凤元打个招呼,胡釆玉喊了三声叔叔。周三民盯着胡釆玉:“一向不见,采玉妹妹越来越漂亮了,长成大美女了,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么好福气,能娶到采玉妹妹。”胡釆玉不理会他,低下头,一脸冰霜。“来,我提议,先干一杯,为了顺利打败史秉政,夺回药品市场。”殷家驹提议。胡文远眉头一皱,费柏青赶忙说:“殷经理,这些话最好不要公开说。”周三民眼睛一瞪:“怕什么,谁不知道大哥府上规矩最严,没有大哥允许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我明天就把史秉政的哈士蟆通通给他浸毒药,吃死那些穷鬼,让他们狗咬狗。”胡文远气的差点跳起来,赶紧叫管家把餐厅门关上,心里想:“你个草包,如果坏事都坏在你的嘴上。”不一会儿,一道道菜上来了。一个浓烈喷香的佛跳墙,一个看似清淡实则无比鲜美的开水白菜,把这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大呼过瘾。而胡文远却吃不出一点点味道,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位于霞飞路的回春大药堂是一家具有相当规模的老字号药铺。一直以货真价实,品质优良被SH市民特别是普通老百姓称道。这天下午五点半,到了打烊时间。伙计们忙着上木门板,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家都想尽快回到家里,吃晚饭,陪家人。每天最晚回家的是春生,因为他是负责晚上锁门;早上开门的伙计,兢兢业业在这干了十几年了,深得老板的信任。今天也巧,是他女儿八岁生日。早上出门时,老婆就喊他早点回家,叫了双方父母和兄弟姐妹,两家人在家里吃个生日饭,虽说有点挤,但是热闹喜庆。所以他催促同事们快点干活。边上二狗问他,“春生,你是不是有事要赶回家啊?我帮你锁门,明天赶早来开门,怎么样?”春生一听,太好了。想也没想就把钥匙给了二狗。关照他一定要把门锁好,钥匙不能掉了,明天早上必须在六点半前开门。二狗想,这还要你说?我都做了八年伙计了。嘴里连连答应。春生把钥匙交给他,急匆匆走了。过了半小时,店铺全部收拾好,伙计们一个个走了。剩下二狗一个人,看看四周无人注意,到货架上药抽屉里搬出两袋子东西,装一个布袋里带走了。二狗叫了辆黄包车,来到闸北一个弄堂口,门口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搔首弄姿。身边的牌子上写着会乐弄,这就是模仿四马路的会乐里了。规模当然不能和会乐里相比,那里有最出名的长三堂子。达官贵人都在那里请客喝花酒,是著名的销金窟,快活林。但是这个会乐弄也有几十家堂子,上百个□□。一个龟奴背着出局的□□迎面而来。再过一会儿门口就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二狗拎着布袋走进会乐弄的一间屋子里,门口站着两个小弟。二狗一哈腰:“劳驾,通禀一声,三民哥叫我来的。”一个小弟进去,不一会儿出来对二狗说:“进去吧,三哥在等你。”二狗一进屋,有个小弟带着他穿过很长的一条弄堂,到了另一个门打开让他进去,屋里几个人坐着抽烟,坐在大班台后面的就是周三民,二狗点头哈腰:“三哥,东西我带来了,你看。”周三民点点头,“很好,你还是跟着他出去,今天晚上就不要回去了,随便你做什么,今天我请客,明天就从这里回店里。”“谢谢三民哥,那么我差的钱…”“看这件事的效果做到什么样?只要达到效果,非但免了你的赌债,还能奖励你一笔钱,出去吧。”二狗点头哈腰,“谢谢三民哥。”心里却想又被这孙子骗了,说好的带出来就给钱。现在还要看效果,真是坏透了。

  周三民立刻吩咐这几个人,“快些开始吧,今天一夜不能睡,到早上必须搞好。”几个人立刻拿着布袋走到后面的屋子,地上摆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是有点黑黑的水,还是热的。几个人解开布袋,原来里面两包都是哈士蟆干。他们把哈士蟆干放在盆里,全部浸透。隔几分钟就来翻一下,几个人轮流值班,到了凌晨三点多。天井里的炉子生起来,上面放着铁板,铁板上几个架子,把浸透了药水的哈士蟆放在架子上烘烤。烘干了立刻放布袋里,看起来跟昨天拿来时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个药水却是附子熬出来的汤汁。附子本来就是一味中药,用于散寒止痛,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附子含有□□,那是一种毒性很大的炮制的不对或者用量过大,就会释放出来,人吃了马上中毒。甚至会死亡。原来胡文远几个人商量的是这个借刀杀人之计。费柏青是律师,父辈是中医,从小耳濡目染中药的各种性状,因此出了这招,可谓阴毒之极。

  早上五点多,一切准备停当,周三民手下小弟去一个□□房里把二狗叫醒,二狗厮混了半夜,刚刚睡着不久,心里那个来气,赖着不动。被小弟一把揪起来,扔地上,光着屁股一下子冻醒。这才乖乖的来到前面,接过小弟递来的布包,趁天未大亮赶到药店,开门把药材放在原位,神不知鬼不觉,再锁好门去早饭店吃早饭,等到六点多伙计们都来了,他才懒洋洋的走来开门。把钥匙还给春生,自己又去库房找个角落睡觉了。

  暑假在家休息的胡釆玉很烦恼,按照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升学规定,她和郑秀秀下半年要去美国继续读书,那是远涉重洋,离家万里外,跟何况见不到言叔华了。而且秀秀明确不想去美国,她父亲也支持,并且帮她联系了北平协和医学院,开学就去上八年制医学本科,将来女承父业,也是一名西医外科医生。而胡文远却坚决要女儿去美国留学,这个还不是最烦恼的,听父母对话只言片语里面还要和南京政府里面一位高官的儿子一起去美国,那高官看中了她,想她做未来儿媳妇。那位陈姓高官是实力派,掌握军政生杀大权,四大家族之一。去年来上海视察,监督签订军队药品供应合同时候应胡文远之邀来家里作客,一眼看上胡釆玉。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那么大的官僚。胡文远只能虚与委蛇,没成想,前几天高官托申城中统负责人来问过这事,这下子倒难以推脱了,胡文远只能说过了暑假一起去美国吧。胡釆玉说什么都不愿意,也不理也不见她父亲。这天上午秀秀来了,胡釆玉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出去了,前几天说好了的趁小马,言叔华休息,四个人去海边玩玩,小马会开车,借了辆汽车,往奉贤海边开去。上海滩像半岛北面是长江,东面南面是大海,是由长江泥沙冲击而成的平原,把原有海岸线不断往前推进,形成陆地。所以北面东面只有泥土构成的滩涂,沙滩必须是海边的石头经过上亿年的打磨冲刷而成。南面的奉贤县有这样的沙滩。车子颠簸了两个小时到了海边,小马停好车,大家下来。看到宽广的无边无际的大海,都有些激动,言叔华是第一次看到海。拉着胡釆玉就在沙滩上跑,海风迎面吹来,一扫城市里的污浊。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两个人脱了鞋子手挽手踩在细沙上看着海浪翻滚而来,言叔华说了一句:“听说这一眼看不到边的海的另一边是美国,对吧,玉儿。”胡釆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泪止不住掉下来。言叔华以为她是脚痛受伤或者别的,问来问去她只是哭。哭的不能停止。言叔华只能抱起她到车子边上,她紧紧抱着言叔华的脖子,眼泪鼻涕把他的脖颈皮肤西服衬衣领子湿透,弄得一塌糊涂。多年后言叔华回想起这个温湿狼狈的感觉也是依旧心疼。小马要来帮忙,秀秀拉住他,两个人在车子阴影下继续摆放着吃的。言叔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这样抱着胡釆玉。好一会儿,胡釆玉恢复正常,用手帕擦擦脸,补了一下妆容,理理头发。拉着言叔华到了车子边,不停的拿起这个吃的那个吃的给他。显得非常兴奋,和她平时懒懒的淡淡的性格截然相反。秀秀满脸愁容看着她,小马也不好说什么,四个人也不说话,很怪异的场面。吃完了,小马收拾一下,秀秀说,“你们到去海滩玩了,我和小马还没去呢。小马走吧。”两个人手挽手往远处去了。留下他们两在这里。天很热,两个人看到海滩那边有些石头很大,能遮住很多阳光,言叔华提议去那边阴凉处休息。胡釆玉撒娇走不动要他背她,就像上次崴了脚一样。言叔华立刻蹲下来背起她,只听她趴在自己背上紧紧的搂着他,嘴里在喃喃自语:“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背上一会儿湿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到了巨石下面,的确阴凉。海水从一条深沟流进来再随着潮汐退出去。还有几块大石头横在水沟边,可以坐在上面。两个人紧紧依偎听着潮声,也不说话。他侧脸看着胡釆玉的红唇,有点忍不住。胡釆玉仿佛不知道,还在搂着他。忽然他再也忍不住,抱着胡釆玉就亲了她的唇,胡釆玉像触电一样有些不知所措,慌乱间言叔华笨拙的吻上去,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越吻越深….相爱的少男少女在一起,吻的情意绵绵,两个人都舍不得松开,好一会儿,两个人坐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胡釆玉说:“叔华,我想跟你走,再也不回家。”“玉儿说傻话,我会想办法娶你的,请媒人去你家提亲。”言叔华想再过两个月,中秋节回去,就叫母亲请媒人来提亲。他要正大光明的娶玉儿。胡釆玉惨然一笑:“好啊,等你请媒人,但愿我能等得到。你不知道,我在家呆不下了,我听到我爸又在做坏事了。”“傻丫头,别瞎说,你爸那么大的人物,怎么会做坏事?你听错了吧。”我没听错,我听他和那个地痞周三民,还有费律师,我爸洋行的殷家驹商量要对付一个姓史的人,在他代理的药材里下毒,然后把他搞进监狱里,他们又要害人。”“姓史?药材?下毒?史什么?什么药材?怎么下毒?”言叔华觉得不对劲,太巧合了,连珠炮似得问胡釆玉。胡釆玉是听到一点点,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她努力的回想一下:“药材好像是哈马,不知道是不是路上马。”“哈士蟆,是不是?你爸是代理盘尼西林的?”“对啊,你怎么知道。”“坏了,玉儿,我现在必须要赶回去,要不然会出人命。”听他这么说,胡釆玉也急了,两个人跑到汽车边上,小马和秀秀还在海滩的另一边玩水。听到言叔华的喊声,他们两走了过来,听言叔华说了缘由,小马立刻开车赶往城里。时间紧急,也顾不得原来的约定,汽车直接开到润丰源商行门口。里面的人告诉他,史先生不在这里。车子掉头开到法租界静安寺边上的别墅区。到了门口,叫小马和胡釆玉,秀秀三个人等一会儿,他自己进去了。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言叔华怎么会认识这里面的人。一进去,史先生就在客厅里,不光他在,还有几个不认识人在也在客厅。几个人正在商量什么事。史先生看到他来了,就和大家打个招呼,带着言叔华到里面书房。言叔华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史秉政赶紧问他知不知道是哪个或者哪几个大药房,他说不知道。他只是听胡釆玉说了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赶来告诉史先生。史秉政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是等到出了大事都不会知道是什么原因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想办法,你好好慰劳几位朋友,千万不要说是来给我报信的,看来胡家小姐看中你了,这是好事,但也要当心,胡文远可不好惹。”言叔华笑笑,他今天感觉到了胡釆玉和往日不一样,有一种要离别,最后一次相聚的感觉,但他没办法说。史秉政说,“外面几位都是几大城市的商行老板,也都在想推开哈士蟆的销售,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错。你现在就不要管这事了,这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言叔华点点头,走出书房,向客厅里的人行个礼,转身出了别墅坐车离开。小马也不问他,大家都沉默不语。言叔华鼓起勇气说:“今天的事情我想解释一下,但是说起来话很长,作为朋友,最好的朋友,我想我应该开诚布公,也不想隐瞒。”他就把初到上海,史先生的知遇之恩,无比信任,解危纾困通通说了一遍,小马也是见人无数,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特别感叹:“史先生的忙,应该帮。胡釆玉的父亲,这事做的不对,商业竞争就该在商场上明刀明枪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何况还有可能要搭上几条人命。更别说这个药真的被逼无奈不再销售,给穷人带来多少痛苦。”秀秀不做声,因为胡釆玉和她也是这个态度。胡釆玉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阿爸不对,所以我才会跟叔华讲,我也希望不出人命,出了人命,我爸的罪孽更大了,所以我希望大家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从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再到一二九运动,一直到刚刚发生在全国风起云涌的反对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三省。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走在最前面,新青年接受了新思想,在大是大非面前非常坚决,多少出生大官僚大商人家庭的青年和家庭决裂。胡釆玉虽不至于此,但是圣玛利亚女子学校是教会学校,除了教授神学,自然科学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教学生爱世人,人道主义以及生命至上。这些思想在胡釆玉心中根深蒂固。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想救人。至于后果是什么或者说对于她父亲的影响,她心里也清楚,但如果又要救人又要救胡家,她只能这么做,何况这中间还夹着自己心爱的人,她不希望父亲这边在鱼死网破之际会对心爱的人下毒手,她只能救了胡家,暂时牺牲自己,寄希望自己再长大些有能力回来能和他在一起了。小马问胡釆玉:“你知道是哪个药店的药材会被下毒吗?”“不知道,周三民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说漏了嘴,还被阿爸骂了。然后他们就一个字也不说了。”“小马,你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吗?虽说史先生认识的人多,能力强,但是我想帮帮他,再说多一拨人多一拨力量。”郑秀秀有些按捺不住:“那就一家一家的买,然后试验,给动物吃,就像我爸医院做实验一样。”“那不行,等试验结果出来,人早就中毒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顺藤摸瓜,周三民肯定会派人盯着那家或者几家换了有毒药材的药店,然后等着人家中毒的上门闹事,再趁机把事情捅出去,我估计现在已经有很多报纸记者接到通知,这几天有重大新闻发布。”小马分析的有理有据,言叔华点头:“现在就要找到那些人,小马,你有没有办法?”小马点点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包打听可不是说说而已,我马上叫我的线人把消息传出去”小马下车,找个有电话的店,打了几个电话回来说:“估计很快有消息。”言叔华谢了他然后让他开车回住处,到楼上拿了一张银票,五百个大洋的,递给小马说:“这钱不是给你的,你是自家兄弟,大恩不言谢,外面那些线人要用钱,再说还有可能要动用到你巡捕房的关系,所以你不要推辞,用的不够告诉我。”小马听他这般说,也是只好接受。郑秀秀说:“天也黑了,我已经饿了。我们吃饭吧。”“好的,我们吃饭去,我跟线人约了在老正兴碰头,我们就去那里。

  小马他们一面吃晚饭一面等,不多久,有个穿着短褂汲着拖鞋的中年男子探头探脑走进饭店,朝包厢里打量。小马坐在对着窗口的位置,看到了来人,一招手,那人就闪进来。看了看另外三个人,有点犹豫。“不妨事,你说”“马哥,打听到了,闸北虎的手下就在一家药店门口蹲守,就是霞飞路的回春堂。”小马又问,“其他还有没有?”“没有,周三民就十几号人,药店门口车里面四个,其他都在会乐弄。”小马点点头:“兄弟们辛苦了,这些钱给兄弟们分了,警告你,别像上次那样独吞,要不然你就再拿个手指头回家。告诉兄弟们,继续盯紧周三民的人,估计他们还会有别的动作,收到消息赶紧来报。”“哪敢啊,上次也是没办法,差了赌债,知道了,有事立刻报。”说着拿过一百个大洋,出去了。小马说:“接着就要巡捕房的兄弟出场了。他们是要我去巡捕房邀请的,不能呼来喝去。”“那先送胡釆玉和郑秀秀回家吧”胡釆玉和郑秀秀也实在帮不上忙,就嘱咐他们两小心些,车子到了胡釆玉家门对面马路边,言叔华先下车然后扶着胡釆玉,两个人的手握紧在一起,一直送到大门边,门房看见小姐回来了,打开侧门。胡釆玉踮起脚尖在言叔华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走进侧门。言叔华看着门关上,回到车里,有些闷闷不乐。小马还在取笑他,两个人亲亲。秀秀瞪了他一眼,秀秀心里知道,言叔华不大会再见到胡釆玉了。胡府里,胡文远刚刚在阳台上看着门口,看到了女儿和一个青年手拉手走过来,还在门口搂搂抱抱,很恼火。没等女儿上楼,就追下去,胡釆玉一看到父亲的样子,冲着他说,“阿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问,我也不会回答,我也不会再见他。有些事情你不要怪我,我会牺牲我自己来保住胡家,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和陈伯伯的儿子去美国。”胡文远被女儿干脆利落的话语顶在楼梯上,上下不得。心里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乖巧的女儿这样,不过女儿自愿和陈高官的儿子一起去美国,还是很欣慰。

  小马回到巡捕房,把整个事情向探长陆德生汇报,希望探长能派人去调查。陆德生想了想,“这两家都不是善茬啊!势力都不小,我们得罪不起啊!”小马心里知道,这都是老把戏,没银子谁都不会理你。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往陆德生口袋里一塞,“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陆德生假装推托,把银票掏出来要还给小马。眼睛的余光看到是二百大洋,也就做做样子了。立刻大声说:“胆大包天,居然敢投毒害人,嫁祸于人,当我们巡捕房不存在啊”马上集合队伍,带了二十多个巡捕准备去捉人。言叔华在小马到里面办公室汇报的时候,他在外面办公桌上找了部电话机,打给史先生,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史先生大为惊讶,他们还在一个个的药店去回购,然后喂给鸡吃,看结果怎样,费时费力。动用了几乎全部的人力物力,效果却一般。而这里用小马这个包打听一下子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事发地回春大药堂。史秉政立刻派人到回春大药堂来,检点哈士蟆库存,找出买家,最好还没来得及使用,那样就避免中毒。也要做好一旦有人中毒立刻送医救治的准备,总之今天夜里无论如何要解决这件事。这边巡捕房根据线人的消息,从两个方向包抄,把守候在药店外面汽车里的马仔瓮中捉鳖。把店主和春生叫来开门,查封清点哈士蟆,那几个人还在吵闹凭什么抓他们,探长陆德生吐口烟嘿嘿冷笑,“你们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说不说都不要紧。”这几个人昂着头,一字不说,心想周三民马上会来救他们。探长冷笑,跟我玩?吩咐拿锅子来,放两只哈士蟆进去,加水煮了,给他们几个喝下去。那几个马仔懵了,这哈士蟆就是他们昨天晚上放附子煮了一夜的,这可是有毒的啊。吃下去会死人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探长也不问什么。一会儿史秉政的人来了,还带来一只活鸡。店主和春生清点一下,发现卖了三副哈士蟆,还好,回春大药堂的中药卖出去都留有底单,赶紧拿出来看,都有名字地址,史秉政的人马上拿着地址,由巡捕陪着去买药人家里察看。三路人马分别赶到一一敲开门问询,有两家是煮了吃了,刚刚吃完,罐子里还留有一点汤。派去的人赶紧说明原因,先用催吐药给他们催吐,然后送去医院治疗,两家共计七个人吃了药,另一家没吃的把有毒的哈士蟆收回来。双倍的钱退给他,叫他明天早上来买真正的好的哈士蟆。附子的毒性主要来自其所含的□□,那是一种有毒物质,只有适量,炮制方法正确才能彻底抑制毒性。医院由于早就接到通知,准备了洗胃,阿托品解毒以及别的一些最好的药,水平最高的医生,七个人一到就忙开了。这边回春大药堂里把煮好的药水给鸡灌下,鸡走了几步,站不住,翅膀撑了几下,摔倒在地下,脖子往后扭,脚努力的蹬着,不一会儿就死了。探长吩咐,给这四个人喝这个,把他们吓得脸都变色了,一个个争先恐后交代了来龙去脉。探长立刻下令把二狗抓来。折腾了半夜,事情搞的差不多了,探长收队,等明天请示了总探长法国人佛朗索瓦再看怎么处理周三民他们,毕竟是有头有面的人。这件事把药店主和春生吓得要死了,愤怒的骂着打着二狗。二狗只知道要帮他们拿哈士蟆,也不知道他们要下毒,但是现在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此刻小马和言叔华不方便出面,安排好了就回去了。回到家,想想今天一天的惊心动魄,两个人还是不想休息。正在这时,有人敲楼下的门,小马就去开门,还是晚上送消息那个线人。一进来就说:“兄弟们发现周三民的四五个人刚刚往码头去了,车子上还有一袋袋的东西,就来跟你们说,他们应该还没到码头。”“哦,知道了,我来派人调查,先给你这些钱,如果有价值明天还有奖励。”小马给了他一些钱。“码头?会不会和今天的事情有关系?”言叔华想了想,现在赶去来不及,先想办法叫码头上的人注意一下,自己再去。他和小马到外面公用电话打到申大房商行仓库,也巧,仓库居然是小辛和阿坚值班,两个人接电话一听是言叔华声音,立刻起来。听清楚了,两个人立即到外面,躲在暗处看着门口。这边言叔华再打电话给史秉政,:“先生,那边又有人连夜前往码头,您在码头有货物吗?”“有的,我马上派人去。先再电话里谢谢你,没有你今天不知道怎么办了,事情结束再好好谢你的那些兄弟。”“史先生别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已经派可靠的人在监视,应该不会让他们得逞。”言叔华确定的说。

  果然,码头那边润丰源的仓库堆场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趁着夜色靠近。码头是开放式的,只有一排排的各家仓库和堆场有人值守,但也大多数是睡睡觉。润丰源的仓库很大,是三排仓房组成,有五六个小门,上面还有排气孔。那几个人到了一个小门边上,用铁丝撬开锁头,背着大袋子的两个人先进去,另外两个一个在外面放风。小辛对阿坚说,我在这里看着,你立刻打电话给小先生,阿坚偷偷回到仓库,拨打言叔华弄堂那边的公用电话,言叔华和小马在等候。得到消息,他立刻联系史秉政,史先生笃定的跟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和仓库的两位小兄弟放心,先去休息,明天看一场好戏。。听他这么说,两人放心了,再跟小辛和阿坚说了,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三民就亲自到巡捕房报案,一是百姓买了回春大药堂的哈士蟆中毒,那些哈士蟆是润丰源商行供货。二是有码头工人发现润丰源仓库里有烟土。探长陆德生大半夜没睡,早上刚刚休息就被他们吵醒,正想发作,看到周三民身边的费柏青,那可是大律师,刁钻刻薄,被他抓到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强打精神听着。第一件事陆德生心里门清,周三民啊周三民,闸北虎,等下叫你变狗熊。但他举报烟土的事情倒是大事情,前几年国民政府各派为了烟土利益,把上海滩弄得乌烟瘴气,差点军警火拼,从此不管是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都是严厉打击烟土贩运。凡是涉及到烟土都必须通知总探长佛朗索瓦。陆德生不敢怠慢,赶紧打电话。不一会儿法国人佛朗索瓦来了,布置一下,带着几十个巡捕分坐几辆汽车往码头开去。到了码头,吩咐把润丰源仓库围起来不准走一个人,然后把门打开,巡捕进去搜查,货物里仔仔细细的捜,一点点角落不允许放过。周三民,费柏青陪着法国人在外面抽着雪茄等结果。心里笃定,甚至高兴的哼起小曲。一个小时过去,一堆堆货物解开来搜查,搜查的人完成一堆出来报告“没有”下一个也是“没有”随着一个个“没有”周三民不禁有点慌,佛朗索瓦也有点不耐烦,把雪茄掐灭,指着周三民说:“周,如果搜不到烟土,你就完了,史秉政也不是好惹的,我只能把你拿出来给他出气。”周三民一边讪笑一边帮佛朗索瓦点烟,“怎么可能会没有呢?您放心吧。”佛朗索瓦把他的打火机推开。不再理他,到了最后一堆货物检查结束,依旧什么都没有。这是大热天,里面检查的巡捕早就浑身湿透,气喘吁吁。跑出来排队报告没有查到。佛朗索瓦瞪着周三民,费柏青,“你们准备怎么办?你给我个交代。”周三民瞠目结舌,正在这时几辆汽车开到,车上史秉政下来,对着佛朗索瓦一拱手:“总探长,来我的仓库查案,想必有了收获,这是要把我抓起来还是查封仓库?”佛朗索瓦满脸堆笑:“误会,误会了,史老板。都是这个人举报说你这里有烟土,你也知道这是大事,我们必须迅速反应,还请史老板谅解。”“哦,是这位周先生举报我的,那么我也要举报,就举报他,贩卖烟土,栽赃陷害,把药材浸毒,害人性命,借刀杀人。”周三民怒气冲冲对着史秉政:“你举报我有什么证据?”史秉政冷笑,“你要证据是不是,来,给你证据。”手一挥,车上几个人下来,把车后盖打开,里面是捆住的周三民的四个手下,“总探长,这四个人就是周三民昨天夜里派来把烟土放到我仓库里,准备向你举报的。被我仓库里的人发现了,抓个正着。周三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那四个人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跪在地上对着周三民说:“老大,我们现场就被抓了。他们居然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准备做什么,我不承认也没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们答应说实话就放过我们,所以我只能说实话啊!。”周三民脸色铁青,费柏青也是惊恐失色。史秉政的人拿出一包东西往这几个人面前一扔,“说,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这几个争先恐后说这是烟土,是周三民叫他们放进润丰源仓库,陷害润丰源的老板史秉政的。这下子周三民目瞪口呆,佛朗索瓦手一指,两个巡捕把周三民押起来拷上手铐.佛朗索瓦眯着眼:“周先生,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周三民说:“润丰源进的哈士蟆有毒,把人都吃坏了,这个烟土也是润丰源的,和这些人串通说我陷害。”边上陆德生慢吞吞说:“总探长,这件事我知道,是我昨天夜里办的,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报告。”于是把昨天夜里的事情经过详祥细细说给佛朗索瓦听。旁边的周三民越听越惊恐,仿佛他的每一步,都被人算到。史秉政说:“周三民,你没想到吧,你接到的电话说中了哈士蟆的毒的人已经死了是我故意叫那四个人打给你的。说已经把烟土放好了的电话也是我叫你手下打的,作为回报,我将把他们全部保释,你,慢慢在里面呆着吧。”周三民欲哭无泪,费柏青一看情势不对想溜走,史秉政哪里能让他走,他跟佛朗索瓦说,“把哈士蟆浸附子毒的注意就是这位费律师想出来的,总探长,这个也不能放吧!”“当然了,把他抓起来。”费柏青还想辩解,佛朗索瓦吐口烟,“你不是大律师吗?你不是能辩护吗,你去法庭上跟法官辩护,收队。”这件事这么喜剧的收场,其中言叔华小马居功至伟以外,还有一层。陆德生虽然是探长,另一重身份却是青帮中人,属于黄金荣一派,他就是黄金荣提携推荐的。周三民也是青帮,但和黄金荣不是一派,而且周三民模仿会乐里搞个会乐弄,抢走会乐里不少生意,黄金荣陆德生早就看他不顺眼。这次有机会当然要把他赶尽杀绝。另外那个费柏青是巡捕房人人痛恨,经常帮一些好不容易抓到的罪犯辩护,放回去再作案,是有名的讼棍。正是史秉政他们不知不觉借了这两点,上演了大反转。时近中午,各大报纸的记者纷纷来到巡捕房,想得到头条新闻。佛朗索瓦一看,这个也可以宣布了,一夜之间破了两个案子,也应该让巡捕房露露脸。就通知记者们在会议室等候,会议室一会儿满了。佛朗索瓦宣布,这一夜破获周三民投毒案,栽赃陷害,贩卖烟土案,陷害他人案,还有一些教唆案,喝幕后黑手正在调查之中。记者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自己做了坏事通知记者来曝光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胡府也得到消息,这可真是晴天霹雳,标准的搬石头砸脚背,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问题是要牵连到胡文远那就真的完了。胡文远急得差点要从楼上跳下来,还是殷家驹一直在劝,并且让胡文远是否去南京避一避风头。市场对于信息的反应是最快的,环亚的西药合同即将泡汤,上午股市开盘环亚股份一泻千里,跌停了,下面肯定是跌跌不休。环亚已经完了,胡家很难在上海立足,还不如去南京,趁大部分家产还在自己手里。反正采玉已经答应了,胡文远立刻叫来汽车,让全家老少收拾金银细软,带上古董宝贝,装了两卡车,加上人坐的,一共三辆车立刻开向南京,胡釆玉没想到走的这么突然,心里千般不舍,万般无奈,恨不得从车上跳下来。却被父母夹在中间,一动也不能动,她能想见言叔华忽然找不到她的绝望和伤心,不解和痛苦。怎么办?一点点纪念和念想都不留,以后,自己给他的印象就是无情透顶。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他啊?怎么办?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痛苦,实在抑制不住,在汽车上放声大哭,那种绝望,那种歇斯底里的心痛,把她父母哭的不知所措。胡文远恨恨的说,“把我搞成这样,把我女儿伤心成这样,这些王八蛋,等我缓过劲来,我就宰了他们。”这其实就是说的一个人,他女儿的心上人。听到父亲这么说,胡釆玉倒一下子清醒了,如果留在上海,知道是言叔华做的这些,胡文远一定会对他下毒手。这样说来,为了他的安全,离开他,也是必须的。只是还是舍不得他啊?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我的哥哥,这辈子也许无法再见,下辈子无论如何要找到你。

  周三民还等着胡文远来保释,天黑了没来,两天过去了没人,最后直到去了提篮桥监狱也没等到胡文远。反正他也是几进几出提篮桥,到这里就像回家。费柏青被家族保释,以罚款代替刑罚,但是剥夺了律师资格,也是报应。那七个服了□□的人因为催吐洗胃救治及时,都没有事,有两个稍重的又住了几天医院,都平安回家了。史秉政又一人给了一些补偿。二狗被赶出药房,去周三民那里要钱又被揍了一顿,再也不敢去了。小马在这次事件中居功至伟,言叔华把剩下的五百个大洋银票给他,他不收。史秉政约他们两见面,当面问小马的意思,想要什么?小马表达了不想在巡捕房做一辈子,想像言叔华那样学生意,做正当生意。征求了言叔华的看法,小言叔华说小马适合在外面跑业务调配货源,史先生可以一用,史秉正当然言听计从,很快小马就到了润丰源做了经理。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三天后。言叔华急着想胡釆玉怎么样了,怎么会好几天没消息。又不敢去胡府找,也见不到郑秀秀,真是怪事。史秉政也和他谈过,关于他的去向,他说还要学习半年以上。史秉政是不要他去帮忙,而是要他自立门户,既然他这么说就有他的理由,就再等半年吧。

  载着胡文远一家的汽车开出上海城没多久,有一辆汽车抛锚,另外两辆车子上司机帮忙修理,哪知道不是什么小故障,发动机坏了,必须到上海买了配件来换,这么来回一折腾半天过去,天色将晚,今天是走不了了。胡文远叹口气,人倒霉喝凉水也会把舌头咬破。只能找个地方安置家眷了,左右环顾那地方是一个小镇,名叫安亭,古时十里一亭,取名安亭驿,是上海嘉定的一个驿站,三国时东吴在此建菩提寺。渐渐有人聚集,成为一个镇。镇子不大,也没什么客栈,在菩提寺边有个震川书院,是清道光年间江苏巡抚陶澍为纪念著名的大明文学家归有光而建,归有光号震川,人称震川先生,在安亭讲学十三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后人非常敬仰。此时正值暑期,学校没人,只有两个守门的。胡文远多给一些钱,麻烦他们安排家人,仆人,驾驶员住宿。并且买一些饭菜来,当做晚饭。两个守门的一看这么多钱,喜笑颜开,立刻把书院负责人平时住的房间打开,里面倒也干净整洁,这就给胡文远一家住。另外几间宿舍给司机和仆人住。这个小镇没有饭馆,看看买菜做好也要一段时间,胡夫人看着女儿悲伤的样子不禁心痛,就拉着胡釆玉在书院走走散心。两个人走过书院长廊,穿过一道月门来到后院。院子里已是草木葳蕤,郁郁葱葱。侧面还有一扇没有落锁的木门,半开半掩,站在门边看到菩提寺的观音殿,原来这道门和隔壁的菩提寺相通。胡釆玉的母亲想去拜佛,求菩萨保佑全家。两个人来到观音殿前,正值晚课结束,僧人们都在各自僧寮闲坐,大殿里只留一地的蒲团。胡夫人带着女儿来到观音菩萨像前,看着大殿里通明的烛光映照着慈眉善目手持净瓶的菩萨,不禁眼泪汪汪,虔诚的拜倒在菩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老爷平安无事,女儿幸福安康,我情愿减去寿命,并且为菩萨重塑金身。阿弥陀佛。”胡釆玉在边上陪着跪倒,她心里一片空白,除了言叔华的脸,想不到什么。两个人站起来,胡夫人想点一柱香供奉菩萨,却找不到香,正在此时。来了一位老僧,走到香案边打开抽屉,取出六枝檀香,分别给两个人,胡釆玉和母亲在烛火上点燃檀香,轻轻吹灭火焰,一股馨香扑鼻而来,顿觉提神醒脑。胡夫人把香举过头顶,再次拜了观音,插到香炉里,胡釆玉照着做了。胡夫人从手上小包里摸出几块大洋,放进香案面前的功德箱,转身向老僧双手合十,老僧赶紧回礼,开口问道:“夫人小姐可是路过此地还是特意来礼佛?”“不瞒大师,我们是路过安亭,汽车坏了,只能住在隔壁书院,这才过来拜佛。”胡夫人实话实说。“那就更是与佛有缘了,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夫人小姐好大的福慧。”“谢过大师”“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夫人如若不愿听,贫僧恭送二位出殿。”“大师请说,我们愿闻其详。”“如此,唐突了,看夫人小姐都面带悲戚,又有泪痕,都有心事,贫僧乃方外之人,不问世间之事,只是我佛慈悲,有句话想跟二位说一下,夫人为家忧心,小姐为爱难过,世间一切爱恨情仇都是无明引起,万物有灵无非一个缘字,有缘自会遇见,无缘强求不来。心中想什么就去说什么做什么,做到心中无愧就可以了。”说罢就要送她们出殿。胡釆玉听罢,忽然想做一件事,立刻问老和尚:“大师可有纸笔,我想写一封信。”“有,都有,夫人小姐,这边请。”把二人让进大殿边上的方丈,笔墨纸砚现成在桌上,胡釆玉拿起小号狼毫蘸满墨汁,卷起衣袖,一行蝇头小楷出现在白纸上。不一会儿一封信写好,又写了一封,然后封起来,问老僧讨个信封,封好。信是寄给郑秀秀转言叔华收的。问了老僧镇上邮局在哪,老僧说邮局已经打烊,如果小姐信任,明天他叫外出买菜的小和尚去邮局寄一下。胡夫人和女儿这才回到振川书院,晚饭正好开始,胡釆玉也吃了些,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此刻,言叔华和小马郑秀秀三个人在胡家门口,门房不通报,连郑秀秀都不能进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言叔华没办法,最后给了门房几个大洋,门房叹口气:“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就要回家了,郑小姐也是几乎天天在这进出,不是旁人,胡老爷叮嘱一星期内不准透露消息,这哪能瞒得住呢?各位小爷小姐,胡家已经走了,不在上海了,下午二辆大卡车,和老爷的汽车一起走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但是府里面已经搬空,看样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小姐留下什么信件或者东西没有?”言叔华急切的有点失态。“没有,什么都没有,小姐是被拉到车上的,好像此前也不知道要走,车子出门的时候我听到小姐的哭声,我在这里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到小姐那样的哭。”郑秀秀说:“回去吧,如果她想和我们联系也不会有机会,等等吧!”三个人无精打采的回到住地,言叔华一个人关上门,郑秀秀像敲门,小马拦住她:“让他一个人静静,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你呢,什么时候走?到时候说一声啊,不要也像胡釆玉那样,我知道我们都配不上你们,但也不需要这样,好像我们会缠着不放一样,这算什么?躲瘟神?”小马越说越气,为他兄弟也为自己感到悲伤,说了一气,平时咋咋呼呼一点就着的郑秀秀却没有一点声音,小马也觉得奇怪,回头一看,郑秀秀在靠窗边泪流满面,小马赶紧跑过去,抱住她,一个劲的道歉。好半天,郑秀秀才缓过来说话:“我不是全为你这些话,我也是知道胡釆玉就这么走了接受不了,不过你怎么把我也想成那样,小马,我不会的,我去读书也是为了几年后回上海工作,再说我寒暑假也会回来,我才16岁,再过八年也只是24岁,晚吗?你等不及吗?到时候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你不愿意,你等不到我不怪你。”小马疼爱的把郑秀秀抱得更紧,“我等,我也只有28岁,不晚,寒暑假我们就在一起,我出差也去看你,现在我将要去润丰源,就可以出差了。”“小马,我走要你去送我,我要给父母看我有男朋友,好不好?”“好,我一定去。”“小马,你去史先生那里一定好好干,生意上多跟言学,把生意做好,我等你娶我。”郑秀秀说着就把满脸眼泪的脸一下子贴在小马脸上,一向像男孩子大大咧咧的她此刻脸上滚烫,如果不是夜色掩盖,那有一抹抹十分动人的绯红。言叔华请了几天假,也不出门也不和人说话。小马把饭菜送到他门口,他过一会儿就拿进去吃了,再把碗筷送出来。到了第四天,小马第一天去润丰源上班,跟史先生说了这事,史先生让他不要打扰言叔华,说他会自己想通的,上次办这件事言叔华把史先生放在他这里的一千大洋都用了,史先生给了小马两千银票,叫他带给言叔华,另外通过这件事,润丰源名声大噪,生意也好了许多,史先生说单独请他们三个吃饭。

  下班前郑秀秀来润丰源找小马,那天以后两个人有两天没见面,都觉得不好意思。郑秀秀今天来手里拿的就是胡釆玉寄来的信,信的外壳上是写给郑秀秀的,里面有一张简短字条,把要走的原因说了一遍。里面的就是一个给言叔华的信封了。两个人立刻回去,到弄堂口,看到言叔华也是回来,神态自若的,还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小马倒是买了好多菜,想三个人在家吃的,早知道这样就去下馆子了。言叔华说就到他那里去吃。开了门,把包放好,衣服挂好,一如既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倒是那两个人面面相觑,难道他忽然得了健忘症?郑秀秀把信拿出来给言叔华,言叔华拿过来,看了一眼,就把信放床头柜上,然后就去拿碗筷,摆菜,三个人一面吃一面说这两天上海的新闻。郑秀秀一会儿看看那封信一会儿看看言叔华,发现他一点都没有立刻拆信的愿望。小马把史先生给言叔华的银票给他,他也只是看一下数字,放起来了。吃完饭,玩了一会,小马和郑秀秀告辞。言叔华洗漱完了,走到床边,拿起信封,放在心口。搂的紧紧的,好一会儿才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拿出信纸展开,熟悉的字体在自己眼前就像这个人在面前:叔华,见字如面,玉儿泣不成声,悲不能书。今日午后被逼出走南京,无法告知,无法留书,心知叔华见不到玉儿会更痛心。车至安亭,因故障抛锚,晚宿震川书院。与母亲到一墙之隔菩提寺拜佛。主持见我悲戚,开示与我,借我纸笔并助我投书,真佛心慈悲。你能收到此信,了解玉儿的处境。去年南京陈长官来沪,来家后就提出要我入他家,与其次子共赴美留学。我不愿意,特别与君相识后,本想就这样在沪,继续上学或者工作,和君共度一生。哪知此次事发,我深知,帮父亲,就将伤天害理,那样就是在一起,我也一辈子不得安心。不帮父亲,得了安心,但是我就绝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因为父母生育之恩,家族覆灭之险,都将取决于我入不入陈家。我无法抉择,所以那天我很悲伤,你感觉到了没有?这条路,非我想走,然不得不走。离开你,我的心也没了,留在你那里了。主持说有缘自然会相会,我不知道我们有缘无缘,我只知道我再也不会喜欢另一个人,只愿你将来早日找到喜欢你爱护你的人,能代替我完成心缘,好好保重,为我保重,附寄青丝一缕,犹如我在。纸短情长,言不及义。玉儿再次泣血。

  言叔华看罢,自言自语:“果然如我想的一样,玉儿,我懂你,知道你的苦衷,等着我,我会把你找回来。”原来他在家几天几夜就是想这件事,最后想的和事实一样,想通了,所以就去上班了。他才不会在家哭哭啼啼或者喝闷酒,那不是言叔华。遇到问题想方设法解决问题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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